第四章 貓兒洞藏寶
楊環(huán)冷冷一笑:“托福,我還沒死?!?p> “那這字條也是你寫的羅?”
“不錯?!睏瞽h(huán)微笑頷首,目光從每個人的臉上掃過,“我只不過用貓兒眼試一試,你們就全都原形畢現(xiàn)?!泵總€人臉上都好像挨了一刀,南鳳鳳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楊環(huán)所說的‘你們’,是不是也包括她在內。
金老大雙耳失聰,再也料不到他竟會是柳俊聲的兒子。一時摸不著頭腦,怔忡地留在當?shù)?。此時,他查其言,觀其色,自以為已料中其用意,不由微笑道:“你也是來尋找藏寶洞的?”
楊環(huán)不答,他人也沒有動,腰畔的長劍卻不知何時已出鞘到了掌中,霍然指向金老大的咽喉?!澳氵@是干什么?”金老大汗出如漿,卻又不敢伸手拂拭,一任汗水流得滿頭滿臉。
楊環(huán)冷笑道:“當年,你設計用藥毒害我和我爹,沒想到我卻僥幸活下來了吧?”他說完又自己搖著頭道:“只可惜我現(xiàn)在人長大了,相貌也變了,而你又聽不見了,不然,你早該自行了斷,免我出手。”他的聲音雖然冷峻,卻盡量保持著低沉平緩,顯然還在盡量克制著自己。
“你這是做什么?”南鳳鳳沖上前去,想搬動他的劍。“你別動!”楊環(huán)輕叱一聲,左手掌風催發(fā),南鳳鳳竟然站立不穩(wěn),直往后退,玉羅關順勢攬住她的細腰,沖她搖搖頭,暗示其不可輕舉枉動。
司徒斜大聲道:“就算你是柳俊聲的兒子,那又怎么樣呢?當年,我們?yōu)榱怂土_玉關打賭,連家都傾了,可是他后來卻只分給我們這么一點點銀子,自己霸占多數(shù)。你說我們怎么不恨他?”楊環(huán)冷笑道:“你錯了,我父親將大部分的錢財都散給了孤兒和窮人。”江上村冷笑著接道:“可他還是給自己建了個藏寶洞,這又怎么說呢?”
楊環(huán)冷冷瞄他一眼道:“謠言惑眾,你們居然也相信?如果家父真有此舉,定然是看穿了你們的不良用心,為免你們窺伺,才出此下策。誰還要因此驚動亡魂,誰就得死!”一字字都像是刀鋒劃過眾人心上,南鳳鳳驚得手足冰冷,她從未見楊環(huán)如此冷漠過。
司徒斜顫聲道:“這么說羅玉關也是你殺死的羅?”南鳳鳳心為之一緊,她多么希望他出口否認,但楊環(huán)卻點了點頭,目光直視著金老大,送出致命的一劍。
夜色中的山林,忽然傳來陣陣犬吠。
楊環(huán)略一分神,金老大已乘機手臂一攘,把劍推了開去,身一縱,人已跳到四五尺遠,他大笑道:“你若殺了我,天下就真的沒人能知道藏寶洞的位置——”
話未落,楊環(huán)人又已到了跟前,誰也沒有看清他使的是什么手法——連南鳳鳳也沒有見過——卻清楚地看到金老大的脖子上已多了一個血洞。楊環(huán)掌中的長劍從中穿過,他冷冷地盯著金老大,一字一語地道:“我根本就不想知道?!闭f罷,手一松,金老大就帶著劍刃,仰天倒地,他一雙眼睛始終瞪得老大,只可惜,在他生命之中最后看見的,卻只能是無邊的黑夜和孤獨的寒月。
南鳳鳳翹首望見火光,低聲道:“不好了,這回是官兵?!敝宦犚蝗喝丝诶镆桓咭坏偷厝碌溃骸坝窳_關,你已經(jīng)被我們包圍了。要想活命的,就趕快出來。不然待會兒萬弩齊發(fā),死得很難看?!?p> “他們在這里?!毖奂獾墓俦呀?jīng)發(fā)現(xiàn)了眾人,欣喜欲狂。
南鳳鳳面如紙白,拉緊玉羅關的手,竟開始微微顫抖。玉羅關的心情何曾好過,只是他久經(jīng)風霜,對待如此場面到也司空見慣??墒?,如今他已不是一個人那么簡單,身邊多了一個南鳳鳳,讓他愁腸百結,難以決斷。何況貓兒眼一事才有眉目,不能不管。
正在沉思默想之時,官兵已圍攏過來,從中越眾走出一個人,正是名捕勞嘉臣,他冷笑道:“他們跑不遠的,前面只有山崖,乃是絕路。”
一個小皂役打著火把向前,火光到處,照見了楊環(huán),勞嘉臣驚道:“楊公子,原來你已經(jīng)走在我們前頭了?”楊環(huán)走了過去,點點頭道:“我已經(jīng)殺死一人,其它的就交給你們吧!不過,南姑娘是被他們綁架的,你們不要傷了她?!?p> “可是已經(jīng)有武林人士來報,南鳳鳳化名玉羅關,正是羅玉關的徒弟?!蹦强熳斓男∫鄄蹇诘?。
南鳳鳳暗嘆口氣,索性站了出來,冷然道:“我的確是羅玉關的徒弟,可是我?guī)煾敢簧魉鶠?,罪不至死。”她正慷慨陳詞,玉羅關卻瞥見一頭惡犬狺狺而吠,飛撲過來,不由叫道:“小心?!睋屔硐蚯埃徽魄性诠凡弊由?,那狗頓時頸骨折斷,昏死過去。南鳳鳳順勢一踢,那狼狗就飛向身旁的懸崖,良久才聽見一聲悶響,跌到了谷底。
官兵們怒吼一聲,齊刷刷拉開弓弩,瞄準他們。江上村和司徒斜立刻握緊手杖,驚惶以對。
楊環(huán)看了南鳳鳳一眼,沉聲道:“我知道你是被他綁架的,所以才不得不說這些違心話。你不用擔心,我一定會救你。”南鳳鳳反應卻很奇怪,不但沒有驚喜,反而好像心事重重,幽幽地道:“你真的是來救我的么?”
“當然?!睏瞽h(huán)截然道:“他們已經(jīng)無路可走——”
沒有等他把話說完,南鳳鳳已經(jīng)回過頭去,她凝視著玉羅關,忽然道:“你能不能告訴我,你的真實身份?”躲著她灼人的目光,玉羅關一時心亂如麻。
南鳳鳳怔怔地道:“你到現(xiàn)在也不肯說?那好,這后面是懸崖,摔下去就會沒命的,你敢不敢和我一起跳下去?”她忽然又笑了,溫柔地道:“如果不跳的話,一樣是死,而且還死得很難看……”
江上村最先沉不住氣,目眥盡裂,忍不住沖著玉羅關頓足狂吼道:“你說,你揭穿我們又有什么好處?不然我死也不會瞑目的?!?p> 夜風吹得人發(fā)麻,玉羅關長嘆一聲,終于還是搖了搖頭,他眼望南鳳鳳道:“我的確不是什么大盜玉羅關,但我也不能多說什么……我這也是逼于無奈,情非得已……不敢求你原諒,只希望你好好地活下去,忘了世界上曾經(jīng)有過我這個人。”他深遂的眸子里,也閃起一絲淚光。
南鳳鳳握住他的手不由松開了,喃喃地道:“為什么?為什么臨死你也不肯說?”
“對不起。”玉羅關長長嘆息。
南鳳鳳飛快地道:“沒有什么對不起的,是我自己不好?!?p> 楊環(huán)這時突然插言道:“你既然知道錯了,就回到我身邊,我這里永遠都歡迎你?!?p> “你?”南鳳鳳忽然狂笑轉身道,“你還裝什么?這一切豈不正是你安排的?我既然不能為師父報仇,難道還要和你在一起?”
她笑聲不絕,忽然拉起玉羅關的手,縱身向崖邊一跳。楊環(huán)什么也來不及做,身后的官兵已經(jīng)萬箭齊發(fā),頓時崖上就多了二具尸體,江上村和司徒斜連同已死的金老大都被射成了刺猬。
山崖下亂石嶙峋,云層很厚,難測其深。
楊環(huán)守了一夜,終于盼到天亮??墒浅税自浦猓裁匆部床坏?。
官兵們料定二人必死無疑,只顧領著金老大三人的尸體回去報功,全都一哄而散。
楊環(huán)佇立崖邊,忽然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落寞與悲哀。他替父親報了仇,他阻止了一切想打藏寶洞主意的人,可是他為什么一點也不快樂呢?他探手入懷,摸出一顆光彩變幻的寶石,正是那據(jù)說能夠開啟寶藏的貓兒眼。
他低頭凝視了很久,終于長嘆一聲,將之拋入山谷。同時低聲祝道:“但愿你們早登極樂,再不要受這人世之苦……”
陽光穿透厚厚的云層、樹杈,終于照到了谷底,一個落滿松針的深坑里,摔倒了兩個人。
“我們是不是死了?”
“我們沒有死,我們都還活著?!?p> “可是我好像覺得已經(jīng)到了十八層地獄,我們是不是都變成了鬼?”
“不,我們不是鬼。你起來瞧瞧,我們還有影子呢。鬼可不是這樣的。”
“這么說我們真的沒死?”南鳳鳳拼命搖撼著玉羅關,幾乎將他搖得散架了,可是玉羅關依然高興地合不攏嘴,他興奮得眼里閃著光,忘我地擁抱著南鳳鳳,“我們沒有死,我們都還活著?!?p> 兩個人又哭又笑,好不容易才累得停了下來,爬出深坑,玉羅關還只管望著南鳳鳳傻笑,因為她臉上沾滿泥濘,活像只花貓。
“你笑什么?這樣傻。”
“你到那邊水里照照,你不知道你有多美?!?p> 不遠處果然有一條小溪,光可鑒人。南鳳鳳看見水里的倒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她用力地拍打水面,水花濺得老高,澆得彼此滿頭滿臉。
正玩得高興,忽然玉羅關驚呼一聲,“你瞧,那是什么?”他指的是水底兩塊發(fā)光的石子,二人伸出手去,一人撈起一塊。
“貓兒眼!”
“它碎成了兩半!”
看著斷裂面光滑齊整,南鳳鳳驚訝不已,原來枚寶石竟是由兩半合成的。她仰起頭,目光順著山崖而上,心里忽然起了一重莫名的惆悵。楊環(huán)千方百計得到的東西,為什么又撒手不要了呢?
玉羅關卻好像想起了什么,他一跳而起,跨過溪水,回到剛才那個坑洞里,使勁拂掉壁上的蒼苔,露出一塊石壁。
“你在做什么?”南鳳鳳跟在他身后,看他行事,十分奇怪。
“我找到了,我終于找到了。這就是柳俊聲的藏寶洞?!庇窳_關興奮得聲音都變得嘶啞了。南鳳鳳順他手指看去,只見石壁上刻著一幅小貓的畫像,上頭還寫著“貓兒洞”三個大字。
“這是什么意思?”
玉羅關微笑著將手上的那半塊貓兒眼按向畫像中貓兒的左眼,南鳳鳳驚疑地學著他也把那半塊按進貓兒的右眼,只見那只貓真像活了一般,怪叫一聲,張開了口,石壁上赫然露出一個深洞來。玉羅關伸手進去,取出一個錦匣。
他一打開,南鳳鳳就驚呼道:“玉璽!這是真的玉璽嗎?”
玉羅關欣然點頭道:“不錯,這是真正的玉璽!我終于找到它了。”他舉起來照著陽光,沉浸到無比的喜悅中去。但南鳳鳳呢?興奮一過,她的心卻沉了下去,看著激動的玉羅關,她忽然覺得這個人正在漸漸地離她遠去。
“你化名玉羅關,就是為了得到這枚傳國玉璽?”
聽到她從未有過的冷漠語調,玉羅關也忽然醒悟,他調頭看著南鳳鳳,目光中閃爍著不安,良久,他才鼓起勇氣道:“現(xiàn)在我可以告訴你……我的真名叫玉峰,本是大內的一名侍衛(wèi)。圣上秘令我追回丟失的玉璽,還把我的家人全部扣在宮中,一旦我中途將這件事暴露出去,我的家人就會被全部處死……而我的妻子,她才剛剛懷了孩子……”
南鳳鳳的心冷到了零點,她的眼淚卻仿佛被冰封住了一般,流不出來。
“我知道我不該瞞你,可是我又不能不——”玉峰看著她竟不知如何說下去。
一陣默然過后,南鳳鳳平靜地道:“現(xiàn)在你還有多少期限?”
“十天?!?p> “十天?”南鳳鳳沉吟著,“從這里到京城,要騎最快的馬才能趕上……你還不快去?”
秋已深,樹葉黃。
無論是莊嚴的紫禁城里,還是在這偏僻的小鎮(zhèn)上,萬木都抵擋不了秋風的蕭殺。
玉峰站在丹墀之下,眼看著日影翻過宮墻,神思也仿佛隨它遠去。
與此同時,千里之外。
楊環(huán)望著天井里飄下的梧桐葉,依舊躺在那張花梨木的逍遙椅上曬太陽。墻外賣紅薯的老漢照例在他的宅子外吆喝一聲,可是直到吆喝聲漸漸失去耐心而遠去,他也沒動一下。他身邊的凳子空著,那個永遠只會梳兩條小辮子的南鳳鳳不在了,還有誰再給他烤番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