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第一天，陽光明媚、溫暖舒適，夏天的灼熱尚未到來。
唐曉雯一身T恤配紗裙，內(nèi)搭春秋衫春秋褲，披上紅格披肩，提著卡片機(jī)整裝待發(fā)。夏麗紅和唐誠心有靈犀般穿上“情侶裝”——豆沙T恤加藍(lán)色牛仔褲，一同去公園曬太陽。
早上的公園安靜祥和，陽光透過綠油油的樹葉灑在青草地上，留下斑駁的影子。三人相伴而行，在樹蔭下的長凳上坐下，感受節(jié)日的閑適。
“哎，好久沒來這里了。”唐誠感嘆說。
“是啊，好久沒來了，明明這么近?！碧茣增┱f。
“以前跳廣場舞時經(jīng)常來這兒拉拉筋，哎，好久沒跳了，不知道老師有沒有教新的舞蹈?！?p> 小區(qū)對面就是公園，一出大門就能遛彎，如今家門口的公園對唐曉雯一家可望而不可即。若不是白天，唐曉雯斷不會來此。
吐出的血跡洗干凈沒？那晚上的情景大家忘記沒？是否還會有人議論那天的情景？她害怕看見“血案現(xiàn)場”，更不愿從他人口中重現(xiàn)當(dāng)晚情形。一個月過去從未主動提出去公園走走，便是菜市場也比公園好。
鳥叫、蟲鳴、花香、微風(fēng)，一家人好不愜意，一會兒打撲克，一會兒拉筋伸展，一會兒練嗓子，旁若無人。
唐曉雯用相機(jī)隨意拍攝，看見屏幕里兩位年過半百的人在綠油油的樹蔭下嬉笑打鬧生活如常，視線逐漸變得模糊，故作哈欠樣擦去眼角的淚。
“曉雯，換我來拍，你當(dāng)模特我當(dāng)攝影師，今天你穿這么漂亮，別老拍我們?！?p> “媽，不用，我就想多拍拍你們?！?p> “來嘛，讓我也練練手?！?p> 盯著相機(jī)深邃的鏡頭，唐曉雯不知如何微笑，總覺得這或許是一張遺照。她努力咧嘴傻笑，但相由心生，笑容總帶著一絲憂郁，不似從前明朗。
“曉雯，你自己瞧瞧這幾張照片?！?p> “很丑嗎？”
“你看唄?！?p> “一點不精神，皮笑肉不笑，好難看?！?p> “別怪我技術(shù)不好啊，你就這樣?！?p> “嗯，是我的問題，重來?！?p> 為了拍出好看的照片，她強(qiáng)裝快樂練習(xí)微笑，久而久之，鏡頭里真的出現(xiàn)一個笑容明媚的女孩。此時不笑更待何時？嬉笑打鬧間假笑也能笑進(jìn)心里。
“誰還不是個大寶寶呢，我就是今天最可愛的小可愛！”
“我要代表月亮消滅你們?！?p> “真相只有一個，你就是我媽！”
“唐誠，看我的飛毛腿。”
“爸，我的無影腳，嚯嚯哈嘿?！?p> “你們兩個敢聯(lián)合起來欺負(fù)我，看我左勾拳加右勾拳?！?p> “我有機(jī)關(guān)槍，不怕?！?p> “哈哈哈...”樹蔭下滿是笑聲，久久不愿回家，直到十一點半唐誠一看手機(jī)才驚覺已是午飯時間。
回到家，唐誠做飯，母女倆做蛋糕，準(zhǔn)備迎接夏明恩一家的到來。
“媽咪，我的衣服裝好沒？別忘了拿道具，還有鞋子和小熊餅干。”夏明恩的孫子陳旭陽說。
“裝好啦，真是的要說幾次？你要是信不過我，自己再檢查一遍，我還要裝水還要給妹妹裝尿不濕呢。”
“嗯，我相信你媽咪，你不要生氣?！?p> “媽咪，我們要去哪‘你’？”陳紫媛抱住夏梓煊的小腿問。
“妹妹傻瓜，剛剛姥爺才說吃完飯去三姨媽家，你這么快就忘啦，哈哈?！?p> “你才是傻‘dua’，媽咪，哥哥‘倒’厭。”
“哎呀你們兩個別鬧，問姥爺什么時候吃飯?！?p> “媽咪，今天我過節(jié)，我要吃糖?！?p> “我也要。”
“不行，吃糖會爛牙齒，悄悄告訴你們，今天三姨媽做了蛋糕等你們哦?！?p> “哇，蛋糕，好啊好啊，我要吃蛋糕，我要吃蛋糕?！?p> “我要吃蛋‘刀’，我要吃蛋‘刀’?！?p> 兄妹兩人一個山大王一個復(fù)讀機(jī)圍著夏梓煊打轉(zhuǎn)，吵得她頭昏腦漲。
“陳念，快帶他們兩個上桌吃飯。”
“哦，好?！标惸罘畔率謾C(jī)，故作嚴(yán)肅盯著孩子說，“陳旭陽、陳紫媛聽到?jīng)]，吃飯了?！?p> “我要吃蛋糕?！?p> “我要吃蛋‘刀’?！?p> “不吃飯就沒有蛋糕吃?！?p> “哼，好嘛，妹妹，我們?nèi)コ燥?。?p> “好?！?p> 午飯后，夏明恩和夏梓煊一人帶一孩子，拖上陳旭陽的百寶箱，背上陳紫媛的尿不濕和水杯，陳念開車，出發(fā)探望唐曉雯。
“媽，大舅他們還有多久到？”
“快了，你的蛋糕還沒弄好呀？為什么這么慢？”
“哎呀，人家今天第一次做奶油蛋糕，別催嘛，慢工出細(xì)活。”
唐曉雯正在精心裝點戚風(fēng)蛋糕，蛋黃色的蛋糕胚被點綴上一顆顆珍珠般的白色奶油，再放上幾顆黑珍珠似的藍(lán)莓，大功告成。
門鈴響起，夏明恩一家如約而至?；璋档奈葑遇畷r間燈火通明，像煮沸的湯鍋此起彼伏冒泡，人聲沸騰。
“兒童節(jié)快樂！”唐曉雯熱情洋溢端出蛋糕，迫不及待分享成就。
兩小孩如獲至寶，陳旭陽顧不上叉子直接用手抓來吃，陳紫媛有樣學(xué)樣。
“哎呀你們兩個，用叉子吃！又不是印度人，誰讓你們用手吃！說謝謝沒，要懂禮貌?！?p> “謝謝姨媽?！?p> “謝謝‘嗯’媽。”
還沒吃完，夏海燕一家又至，她估摸唐曉雯今日會做蛋糕，前來偷襲。
“喲，陳旭陽和陳紫媛也來啦，蛋糕還有剩嗎？”
“有的有的，都有！還有衣服，每人一件。”
“韓皓然，你這一趟可沒白來，還不快謝謝姨媽?！?p> “謝謝姨媽！”
“我的呢？”
“我的尼？”
“有有有，乖，聽話的孩子都有。”
整個房間充滿歡聲笑語，許久沒這么熱鬧。
陳旭陽吃完蛋糕，眼神立刻變得機(jī)靈，拉著姥爺夏明恩躲進(jìn)書房換衣服。他即將帶來一場戲曲表演，哄唐曉雯開心。
在毫不知情的情況下，夏梓煊開始播放音樂，所有人不明所以。她驕傲地宣布：“接下來，有請陳旭陽為大家?guī)響蚯硌?，大家掌聲鼓勵?！?p> 一時間掌聲雷動，只見陳旭陽一襲黑金戰(zhàn)袍隆重登場，一揮手一抬腿都煞有其事有模有樣。
“好！”
“好！”
大家紛紛贊不絕口，雖不明所以，但四歲小孩有這氣勢已是不易。一場表演結(jié)束，陳旭陽意猶未盡，繼續(xù)炫技——扎馬步、劈叉、俯臥撐、倒立，還有半成品后空翻，小小的身體蘊(yùn)藏巨大的能量。唐曉雯看著著實羨慕。
“陳旭陽，你這么能干，有沒有練出腹肌?。俊彼唤麊柕?。
“我有啊?！标愋耜栻湴恋卣f。
“咿，我不信，給我們大家伙瞅瞅?！?p> “嗯，我不要。”陳旭陽害羞起來，兩只小手不停地把衣服往下扯。
陳念見狀，一把撈起陳旭陽的衣服說：“男孩子，給大家瞅瞅害什么騷，給姨媽看看，功夫可不是白練的。”
四歲的小孩，小麥色的肚皮上腹肌隱約可見。
“了不起！”唐曉雯拍手稱絕，想當(dāng)初自己也有四塊腹肌，那時好輝煌。
陳紫媛見哥哥被夸，撩起裙子仰望母親夏梓煊說：“媽咪，妹妹也有?！?p> 她這一舉動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小小的奶油肚圓溜溜，像充氣的氣球。
夏梓煊迅速放下裙子，教育道：“是是是，你也有，妹妹乖，女孩子不要隨便撩裙子知道嗎，肚子受涼會打針針哦?！?p> “哦。”
快樂的時光總是短暫，晚飯后，親戚們紛紛回家，夏麗紅和唐誠也帶著剩下的蛋糕和衣服到街對面的親戚家過節(jié)。
能用殘缺不堪的身體帶個他人快樂，是唐曉雯此時最大的心愿，這或許就是感恩，孩子們圍在病床前的笑臉和親戚們的關(guān)心令她記憶猶新，借著兒童節(jié)用蛋糕和衣服以表心意。但當(dāng)她獨留家中，一個人面對安靜的房間時仍會胡思亂想，不得已開始觀看一檔被她封印的綜藝節(jié)目——因為太搞笑而被封印，每一次觀看總會笑得人仰馬翻，但自從生病便再也不敢觸碰。
果不其然，節(jié)目剛播放三分鐘，她便呵呵笑起來，熟悉的面孔熟悉的梗令她好生快樂，但好景不長，正想開懷大笑時肚子一陣劇痛如一桶冰水令她瞬間冷靜。
看來大笑依然為時尚早，她心想，什么時候才能放肆笑放肆跑放肆鬧呢？要不明天去腫瘤醫(yī)院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