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誠，膏藥剪好沒？”
“來了來了，給。”
夏麗紅接過唐誠手里一樣大小的藥貼，準備更換。
“媽，你貼的時候順便幫我撓撓，有點兒癢?！?p> “哪兒？”
“藥貼附近?！?p> 夏麗紅輕輕撕下昨晚的膏藥，兩塊長方形的紅色印記出現(xiàn)在眼前，凸出皮面，她不安地用手輕輕一撓，唐曉雯露出滿足的神情。
“媽，就那兒別停，好爽，繼續(xù)抓，多抓一會兒?！?p> “不行，這是過敏，撓一下差不多得了，今晚暫停使用膏藥?！?p> 唐誠一聽，放下手機從床上坐起，抬起鏡框仔細端量。
“嘶，怎么這么嚴重？我看看說明書，怎么會過敏呢？如果這個不行我們就換綠盒?！?p> “爸，算了，我就知道會過敏，昨天你貼的時候我沒說，想著先試試，早晨起床也沒見癢，還以為這回能逃過一劫，沒想到貼了一天果然還是過敏了?！?p> “這是什么話？你知道會過敏？”
“爸，你不知道嗎，我對膠布過敏，很早以前就這樣，學古箏的時候綁指甲，綁久了就會奇癢難耐，還會出小疹子。這膏藥應(yīng)該也有膠一類的東西才能粘在皮膚上，我就想碰碰運氣，說不定這種藥品類的膠布我會沒事呢，結(jié)果，哎。”
夏麗紅對此事見怪不怪，從她換藥開始，便清楚女兒奇特的過敏體質(zhì)，肚子上除了傷口還有一條條膠帶留下的紅印。起初發(fā)現(xiàn)時，她責怪自己沒有多留心觀察，如果少貼幾條膠帶或者換成紙質(zhì)膠帶，說不定沒那么嚴重。
唐誠見膏藥停用，滿面愁容。
“如果不貼這個，今晚怎么睡？難道又得一大早疼醒？你這皮膚到底跟了誰，這么小氣?！?p> “呵呵，隔壁老王唄，是吧紅姐？”
“還有心思開玩笑，還不是你爸，我們家就你爸皮膚最小氣，輕輕搓一搓都留一個紅印，讓人見了還以為我欺負他呢?！?p> “那今晚怎么辦？”
“爸，別擔心，大不了五點過起床唄，反正也快習慣了?！?p> “不行，這睡不好身體怎么好得快，我想想，應(yīng)該能有其他辦法。”
“要不用熱毛巾敷一敷？腳疼都用熱敷，說不定腰疼也能有效。唐誠，你去燒壺開水，我給曉雯按按，半壺水就行，半壺燒得快?！?p> 唐誠立刻起身行動，但唐曉雯卻一動不動，猶豫著要不要翻身。
“媽，別整這么復雜，又按摩又熱敷，大晚上興師動眾的，雖然其實，嗯，我也認為這方法應(yīng)該有效。”她越說聲音越低，每天清早母親的按摩確實能緩解疼痛，如果加上熱敷說不定能睡個好覺，這種方式如同SPA，光聽聽都覺得舒服。她故作矯情說：“媽，還是算了，這多不好意思，我貼個暖寶寶就行?！?p> “怎么不好意思，誰讓你是我女兒呢，瞧你那小表情，暗自竊喜，別以為我看不出來?！?p> “哎呀，人家的小心思哪瞞得過您，但說‘不好意思’也是真心話，怕你們累著?！?p> “別想這些，想想怎么好得快就行。”
唐曉雯跪在地上，像放慢動作一樣，以零點二五倍速度緩慢趴下。夏麗紅的大拇指從腰骶處一節(jié)一節(jié)往上摁，然后又從上往下用力滑。當拇指酸軟后，又換成其他手指。但唐曉雯仍覺得力量不夠。
“媽，要不你把全身力量，哦不，全身力量太重，一百多斤我怕承受不起，就上半身的力量吧，垂直壓在手上，雙手握拳，用食指第二關(guān)節(jié)按壓，那樣更酸爽?！?p> 夏麗紅邊聽邊嘗試，但擔心關(guān)節(jié)力量太尖銳傷著女兒，很快又回到拇指按壓。兩根拇指被壓地彎成月牙，指尖的血流都被阻斷而變成淡黃色，一提起又立刻充血通紅，一黃一紅反反復復，直到唐誠端著空盆子和熱水出現(xiàn)，手里捏著一張洗臉帕。他將熱水倒入盆中，瞬間升起一縷白霧。夏麗紅趁熱將疊成方形的毛巾浸入水中，迅速擰干放在女兒腰上。
“媽，燙！”唐曉雯驚嚇地發(fā)出“嘶嘶”的聲音。
“我的手都沒事，哪有那么燙?！毕柠惣t輕描淡寫說。
“人家皮膚嫩，受不了?！痹捯魟偮?，唐曉雯立刻意識說錯話，又補充一句，“不是，那個，皮膚刺癢刺癢，又燙又癢，媽，這水溫沒有一百度也有九十九，你別逞能。”
夏麗紅提起毛巾一看，腰部已經(jīng)通紅，于是改換方式一提一放，反復挪動帕子，等到女兒不鬧騰時才持續(xù)熱敷。唐誠在一旁聽命行事，夏麗紅讓加水便加水，加多少聽安排。兩口子一個站一個坐，一秒不愿懈怠，只有唐曉雯趴著，在腰部的暖流中昏昏欲睡。
“媽，好舒服?！?p> “那是當然?！?p> “謝謝爸比媽咪?！?p> “誰讓你是我女兒，如果這樣有效，天天熱敷都行?！?p> 這一晚眾望所歸，唐曉雯睡得又香又甜。第二天，她干勁十足，開始學習烘焙。
現(xiàn)代社會，網(wǎng)絡(luò)是生活的指路燈，所有的未知都能從網(wǎng)絡(luò)找到答案。蛋糕配料、烤箱溫度、器材工具，唐曉雯只需照著網(wǎng)上教程依樣畫葫蘆就行。不過，打雞蛋時稍有疑慮。
“媽，這雞蛋是不是二十多塊錢一斤？要不下一次買那種便宜的，幾塊錢的，萬一不成也不算太浪費?！?p> “那你用兩個就行，干嘛拿四個？”
“誰讓網(wǎng)上教程這么寫，第一次做蛋糕我們還是照著來，萬一失敗也能找到原因，你說是吧？”
母女倆在廚房里瞎折騰，滿臺盡是白面粉、雞蛋清。一小時后，蛋糕糊倒入磨具，進入粉色烤箱。她們盯著烤箱內(nèi)的蛋糕，像在觀察雞蛋孵出小雞般，充滿期待。十分鐘過去，烤箱傳來蛋糕的香甜。
“媽，你聞到?jīng)]？好香呀，應(yīng)該成功了!”
“確實挺香，看看烤好沒，別烤焦了?！?p> “這才十分鐘呢，網(wǎng)上說得烤四十分鐘，我過會兒再瞅瞅?！?p> 四十分鐘后，“?！钡囊宦暎袷サ臅r刻到來。母女二人懷著激動的心情取出蛋糕，立刻切下一塊品嘗。
唐曉雯興奮地跺起雙腳說：“媽，熟了，能吃，是蛋糕的味道！”
夏麗紅的兩只眼睛也笑成兩顆豆芽，點頭說：“還挺像那么回事！”
“媽，我第一次嘗試就如此成功，是不是很有天賦？說不定以后能開蛋糕店，掙點外快！”
“是是是，我女兒能干得很，以后我等著享清福。”許久沒見女兒如此充滿活力，夏麗紅很欣慰，心想：只要你開心，媽媽陪著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唐曉雯又切下一塊，淋上一小杯酸奶，放上幾塊芒果，拿起手機一陣狂拍，選了其中最高大上的一張發(fā)給唐誠，配文：爸，下班回來吃高級甜品！
看到女兒發(fā)來的照片，唐誠嘴角一揚，露出幾顆牙齒。每天回家時，女兒總是躺在沙發(fā)上看電視，昏暗的屋內(nèi)死氣沉沉，連笑容都很費力，今天居然做了個點心，雖然自己并不喜歡吃蛋糕，但心里仍然歡喜?；丶衣飞?，他刻意繞去菜市場買了條魚，迎合今天歡騰的氣氛。
一進家門，他高聲問道：“蛋糕在哪兒呀！”
“爸！你回來啦！”唐曉雯嘚瑟地一個勁兒傻笑，“讓你見識見識什么叫純手工DIY蛋糕，鏘鏘鏘！”
然而，此時的蛋糕比剛出爐時竟縮小一半，沒有最初胖乎乎的蓬松感，變得干癟塌陷。
“誒？怎么變成這樣？”唐曉雯翹起小嘴，“爸，原來不是這樣，可能某一步出問題了，照片你見過吧，雖然樣子變了但味道應(yīng)該沒變，質(zhì)量有保障，符合國家級三包，包吃包飽包不拉肚子！”
唐誠對蛋糕這類甜食的外觀毫無興趣，笑咧咧地說：“蛋糕不就長這樣嘛，快讓我嘗嘗?！彼闷鹂曜哟料乱淮髩K送入口中。
“爸，味道如何？”
“嗯，好吃，能干。”
“那我明天繼續(xù)學，以后我就是中華小廚娘！”
昏暗的屋子，第一次出現(xiàn)朝氣蓬勃的笑容，連燈光都似乎變亮。
吃完蛋糕的唐誠開始大展身手，親手片魚，用雙手感知魚刺，一根根拔出，他彎著腰俯身在菜板上，取下眼鏡一毫米一毫米仔細檢查，腦海里牢記醫(yī)生的話——“一根魚刺都能置她于死地”——但吃魚能補身體，吃烏魚更養(yǎng)傷口。在菜市場里買魚時，草魚、鰱魚、鯉魚這些常買的魚他看都不看一眼，反而對桂魚、烏魚、鱸魚充滿興趣。
當炒魚片盛入盤中，一陣撲鼻香味迎面襲來，唐曉雯的狗鼻子一機靈，迅速坐到飯桌前等待開飯。
“爸，好香??！”
“今天你爸專門做了炒魚片，說怕你喝烏魚湯喝膩，換一種方式吃魚?！?p> “爸比，給你比小心心?！?p> “嘗嘗看好吃不?！?p> 唐誠夾起一塊最大的魚片準備放入女兒碗里，但被夏麗紅突然伸出的筷子攔下。
“等一下！去拿個盤子，放盤子里?！?p> “為什么？”
“萬一有刺呢，混在米飯里吃太危險。”
“對對對，還是老婆想得周到?！?p> 嘗一口父親特質(zhì)炒魚片，唐曉雯的嘴角都快飛上天。
“老爸好手藝，超好吃！”
“好吃就多吃點?！?p> 幾片魚肉下肚，唐曉雯越咬越快，突然感覺到硬物，臉色一變，頓時停止咀嚼，將嘴里的東西一并吐出。見狀，夏麗紅和唐誠都停下筷子。
“吃到魚刺了？”唐誠異常緊張，盯著女兒不敢眨眼。
“好像有一根，已經(jīng)吐出來了，沒事?！?p> “我檢查那么細致居然還有，魚別吃了，吃別的菜?！碧普\將魚片立刻換位，放在遠處。
唐曉雯一看，舍不得這美味，撒嬌說：“爸，拿過來啦，我吃得慢，這么好吃的魚人家想吃嘛?！?p> 哪知唐誠一臉嚴肅拒絕：“不行，今天忍一忍，下一次我買鱘魚，重新做。那個魚刺少，是軟刺。今天就這樣，嘗個味道，下回比這還好吃?！?p> 唐曉雯只能再舔舔筷子，回味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