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原身在何處？”陵游問道。
“那里?！毙⊙焓种赶蛞粋€方向。
芫蕪二人苦笑不得，那里是哪里？
“之后可否帶我們過去看看？”這次沒等芫蕪開口，陵游便首先問道。
“好?！毙⊙斓攸c頭，然后看向滿桌的飯菜，最后又抬頭看了看芫蕪。
“你倒是有眼色?！绷暧屋p笑道。
“吃吧?！避臼彽脙斔?，自然也不再繼續(xù)跟一只小妖計較。
……
“你叫什么名字？”從食肆出來，二人跟著小妖前行。
“沒有名字。”經(jīng)過了一頓飯的相處，小妖對于芫蕪便不像一開始那樣懼怕、防備。對于她問出的話，也有問必答。
“怎會沒有名字？”芫蕪問完才想起，這是一只妖，不像尋常人族小童有父母親人兄弟姐妹。沒有名字，才是正常。像螺音前輩的名字，便是耽止給她取的。
芫蕪又看向小妖：“你的原身是棵什么樹，長得可標致？”
問話的同時心想道：怕也是棵極為挺拔蔥郁的樹，看這小妖的容貌便能猜得一二。
小妖似乎在考慮該如何回答芫蕪的問題，抬頭一看卻已經(jīng)到了他們要去的地方。他指著前方一座占了將近半條街的富麗宅院對二人說道：“那里，就在那里?！?p> 芫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這小妖還是出身在富貴人家呀。端看眼前這座宅院的規(guī)制，就是和關(guān)宅相比也不落下風(fēng)。而廣陵關(guān)氏，可是有著千年底蘊的世家。
……
“這位老伯，你可知道前方那所宅院是什么人家？”芫蕪拉住一位過路的老者，溫聲詢問道。
“那里啊，是這廣陵城中最富庶的一家，袁家?！崩险呖粗胺降倪B成一長段的宅院道。
“比關(guān)氏還要富庶嗎？”芫蕪問道。
“關(guān)氏是簪纓士族，底蘊深厚，更多的是尊貴。”這老者解釋道：“這袁家卻是近些年才發(fā)際的新貴。他們家如今有一位貴妃兩位朝中高官，家中小輩也是人才輩出?！?p> “他們家的孫少爺，是廣陵城遠近聞名的才子?！?p> “都說這家是祖上積了太多的福祉，后輩才會得享如此的繁茂榮華。”
確實是人杰地靈，否則怎能養(yǎng)出一只小妖來？芫蕪心想道。
妖魔二字雖然不好聽，但是這兩種生靈卻也不是隨意便能生成的?；Ь筒槐卣f了，須得是其本身便已經(jīng)懷有靈力。而能將靈智開啟生成妖，也是需要對于周遭環(huán)境的要求也是極為苛刻的。
處在濁息肆虐而靈氣不足的塵世，能化成妖的機緣，說一句可遇不可求也不為過。端看螺音身在遠離塵世的山中還修了千年，便能窺得一二。
芫蕪講目光放回貼著陵游站立的小妖身上，實在是佩服這小妖的好運氣。
……
“你的原身在哪兒？”避開府中眾人，三人在一片花園中現(xiàn)身。
小妖抬手指向一處：“那里?！?p> “那里都是花草，哪有樹？”芫蕪在其所指的花園中掃了一遍，然后又看向小妖問道。
生怕她不信，小妖抬步跑過去：“這個?！?p> 當芫蕪看清被他指著的一株開得茂盛的白鶴臥雪時，一時語塞。
孩子，那是一棵樹嗎？
這整個花園之中，還有比那一株開得更茂盛更雍容的牡丹嗎？
看著面露不解抬頭看向自己的小妖，陵游面上涌現(xiàn)一絲笑意。道：“你不是樹，是一株牡丹花?！?p> ……
這一番折騰下來，星河已經(jīng)逐漸撤去。芫蕪和陵游離開袁府之后便準備返回青衿門，畢竟今日還有要緊之事。
但是看著跟在他們身后的那個小尾巴，芫蕪?fù)Ｏ铝四_步：“你跟著我們做什么？”
小妖不答。
芫蕪轉(zhuǎn)身，走了一段距離之后再次停下：“快些回你自己的家，我們也要回家了?！?p> 小妖依舊沉默。
芫蕪見狀，伸手扯了扯陵游的衣袖，示意其上前去說。
但那小妖不愧是被陵游夸過有眼色的人，見勢不對便立即跑過來，抓住她了的衣擺。
芫蕪見他如此模樣先是愣了愣，然后便有些哭笑不得：“你方才不是還在怕我嗎？”
小妖沖著她露出一個無比純真燦爛的笑容，意在表達：現(xiàn)在不怕了。
“你就算不怕我，我也不能將你帶回去?！避臼彽溃骸拔乙サ牡胤剑皇悄氵@只小妖能去的?！?p> 小妖由攥住芫蕪的衣擺，改成了抱上她的腰。抬著一張完全是按照“惹人憐愛”長的稚嫩面孔，就那么默默地和她相對。
芫蕪此時才發(fā)現(xiàn)，這小妖居然和陵游長了一雙幾乎一模一樣的眼眸。倒不是眼睛的形狀相似，而是那眼中的清澈如出一轍。讓人看見就想起三月的春水，滿是冰雪消融之后的纖塵不染。
下一瞬，小妖的后領(lǐng)再次被人抓在手中。而這次將他提起的，正是陵游。
小妖的身高已經(jīng)快到陵游腰部，卻被他輕松提在手中，雙腳已經(jīng)離地。
“將他放下吧。”芫蕪看他掙扎得可憐，便對陵游道：“讓他別再跟著我們就行了。”
陵游聞言將小妖放下，正想說話，卻見剛剛從他手中逃脫的小妖立即又跑向了芫蕪。
當然，再次被扯住了后領(lǐng)。
……
芫蕪彎腰和小妖四目相對，問道：“為何一定要跟著我？”
而小妖接下來的一句話，則讓她直接呆立在當場。
只聽小妖用稚嫩到雌雄難辨的聲音喊道：“娘親?！?p> ……
待芫蕪反應(yīng)過來，立即將小妖拉到身前：“我不是你娘親，你也沒有娘親，不要瞎喊?！?p> 螺音長在那里一萬多年，修煉千年才得以化成人形。如今這小妖看著小，但誰知道修煉了多久。芫蕪沒有占別人便宜的習(xí)慣，更不想突然多出這么大一個兒子。
“我沒有修煉千年，不過數(shù)百年而已?！毙⊙龑臼徴f道。
“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芫蕪方才的錯愣被此時的驚訝代替。
“這樣就能?！毙⊙龑⑹址诺搅怂砩稀?p> “這樣便不能。”他又將手拿開。
片刻之后，芫蕪終于明白這小妖一開始為何怕她了。
她當時將他從那店小二手中搶回來之時，心中正想：這只小妖若真是傷了這小二，還真要把他帶回青衿門好生處置……
“娘親……”
“不要叫娘親，我不是你娘親。”芫蕪有些頭疼地將抓著自己衣袖的小手拉開。
然后，便對上了一雙噙滿淚水的雙眼。這下，當真是春日里的湖泊了……
“你是一只妖，不要學(xué)著尋常人族小童裝可憐?！避臼徆麤Q道：“而且裝可憐，在我這里行不通?！?p> “娘親……”湖泊中的水溢出來了……
“不許哭！”芫蕪厲聲呵斥。但是她又如何能知道，哭泣中的小孩兒，你越是制止他越是哭得肆意妄為。
“娘親……”
“……哎，好了好了好了！你別哭了行不行。”芫蕪首次面對這種情形，有些無措地看向陵游。
然而在如何哄孩子的事情上，兩人本就半斤八兩。小妖淚水決堤，陵游又怎知道該如何應(yīng)對？
“娘……”
“你別再喊了?！避臼徲檬治孀⌒⊙淖欤降谝淮尾粦?zhàn)而降，“你別哭了，不哭就讓你跟著?！?p> “你要帶他回青衿門？”陵游有些震驚地看向她。
“不然還能怎樣？”見小妖將自己的話聽進去了，芫蕪方將手拿開。
“他這能探知旁人想法的本事，確實極其少見，說不定就有用到的時候?！彼恢诨卮鹆暧?，還是在安慰自己，“待會兒想個法子，把他身上的氣息封住。他一個小孩子，應(yīng)當也引不起旁人的注意?！?p> “娘親你同意帶我回去了啦！”
“……”芫蕪看著面前淚痕未減卻展現(xiàn)一張笑面的小童，瞬間升起自己被一個稚童誆騙了的感覺。
“你這說哭就哭說笑就笑的本事，卻是比方才展現(xiàn)出來的本事還要厲害?！彼菩Ψ切Φ馈?p> “娘親～”
“都說了你不是人，不要學(xué)人家孩子撒嬌?！避臼徝嫔溆?。
“娘……”
“還喊？”
小妖委屈地躲到了陵游身后，剛剛干涸的湖水瞬間又漲了起來。
“……”芫蕪扶額，“若真想讓我?guī)慊厝?，就將眼淚收回去?！?p> “那叫你什么？”湖水下降了幾分。
“隨便?！避臼徱呀?jīng)生不起氣來了，“但是不許叫娘親！”
“阿姐?！毙⊙龢O有眼色并且極其歡快地改口。
芫蕪和陵游對視了一眼，然后看向小妖道：“你為何非要跟著我們？有性命之危也不怕？”
……
事實證明，他是不怕的。
“你總要有個名字。”芫蕪并不想很快回青衿門，遂趁著最后一絲夜色在廣陵城中已經(jīng)安靜下來的街道上漫步。
“阿姐給我取?！毙⊙龘Q稱呼換得極為適應(yīng)。
“你倒是自來熟?！避臼忇托?，但是隨后也認真思考起來。
“就叫緣何吧。”走到街道盡頭的時候，芫蕪開口道：“就像我不知道為何突如其來便和你結(jié)下了這段緣分?！?p> ……
數(shù)百年后，當這只牡丹小妖長成以傾城美貌聞名三界的緣何公子時，不禁時?；叵肫鸾袢盏膱鼍?。
年少無知又極為貪嘴著實不是什么優(yōu)點，但是他卻因此得來了之后那些“好運氣”。
當然，這是后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