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不想當(dāng)家婆

　　何山?jīng)]能承包村里的大魚塘，失去了一次致富的機(jī)會，他不怪自己，只怪姐夫大頭不幫一把。

　　他放棄了給姐姐何田香打電話的念頭，覺得已經(jīng)沒意義。再說姐姐沒閑空聽他發(fā)牢騷。

　　說何田香忙，沒有半點夸張。她從早上起床后，做這做那，幾乎是忙到晚上十一點才能休息。

　　忙碌慣了，辛苦何田香不在乎，為仔女做事她不去計較，她在乎做事有個好心情。心情好，辛苦不覺苦。最恨辛苦還要憋氣。

　　兒媳坐月子，喜歡喝湯。一天不喝湯就不舒服。兒媳不直說，是通過方丁的嘴說的。

　　想吃什么，喝什么當(dāng)面和我說不行嗎。何田香想，兒媳和女兒方當(dāng)就是不一樣，女兒有話直說，從不拐彎抹角。

　　兒媳喝湯，每日一變，排骨湯、鯽魚湯、雞湯、豬蹄花生湯，輪著來。

　　兒媳喝湯與眾不同，她只喝湯，不吃渣。為何不吃渣，兒媳不說，何田香也不問。

　　渣倒掉可惜，何田香留著自己和方丁吃。

　　每日煮熟飯菜，煲好燙，何田香就進(jìn)臥室去看孫仔，讓兒媳用餐。起初何田香曾給兒媳盛飯舀湯，后來也就不管了。

　　這倒不是因為兒媳吃飯，從不和家婆說一句“阿媽，我先吃飯啦”或“阿媽，你辛苦了”禮貌的話，而是兒媳離開后，沒有去用餐，卻進(jìn)衛(wèi)生間，或撿這拾那，等她坐到飯桌時，飯湯都涼了。

　　月子里的兒媳吃好睡好，白白胖胖，但孫仔六個月后，母乳還是不足，開始給孫仔喂輔食了。

　　兒媳交代家婆：“喂娃仔，輔食如燙，不允許用嘴來吹涼，用嘴吹，不衛(wèi)生?！?p>　　“會把病箘吹到輔食去的。”何田香補(bǔ)上一句。

　　家婆已知道，兒媳也不再說什么。

　　何田香繼續(xù)說：“我還知道，輔食燙不燙，用瓢羹舀點滴到手背，就感覺到了?！焙翁锵惆牙蠋熢谂嘤?xùn)班里說的，搬了出來，意思是說，我比你懂，兒媳。

　　孫仔方響亮發(fā)燒了，額頭有點燙手，小臉蛋紅通通。往日胃口好滴滴，忽然不想吃奶和輔食了。

　　“抱響亮去看醫(yī)生吧！”兒媳和方丁不急，何田香急，催道。

　　“不用。這么小的娃，能吃藥打針？喂完奶，抱到樓下走走，幾天會好的?！?p>　　何田香無語。孫仔可憐了。

　　兒媳產(chǎn)假一滿，要回市燃?xì)夤旧习嗔恕?p>　　聽方丁說，兒媳的工作主要是中午或晚上，到居民小區(qū)入戶抄燃?xì)獗?。也就是說住戶下班，兒媳上班。

　　上班時間特殊，兒媳的中、晚餐幾乎在外面吃。

　　方丁為公司領(lǐng)導(dǎo)開車，中午在職工食堂吃快餐，順手給老媽帶一份。如領(lǐng)導(dǎo)出差，或應(yīng)酬，方丁得跟隨，飯是不可能回家吃了。何田香心思全在孫仔，中、晚餐大都是下面條。

　　兒媳去上班，似乎對家婆帶孫仔不放心，交代道：“給娃仔煮米糊時不要放鹽，哪怕是一點點也不行，娃仔一歲前吃鹽對胃腸不好。”

　　“放心吧，我不會放的。”何田香沒有意見。

　　娃仔在一歲前，能不能吃鹽，何田香為女兒方當(dāng)帶雙胞胎時，女兒曾上網(wǎng)找答案。同是醫(yī)生看法不一樣。有認(rèn)為不能吃鹽，理由是對胃腸道不利。有認(rèn)為娃仔過六個月后，可以適量吃。為娃仔好，何田香和親家馬巧玲，沒讓雙胞胎吃鹽。

　　孫仔會坐會爬，會翻身打滾，會嘰喳學(xué)語了。孫仔除了睡，就是抱著或坐在童車?yán)铩?p>　　到樓下玩耍，何田香讓活潑好動的孫仔坐在腰凳上，兩手護(hù)著，嘴巴不停地對孫仔說這說那。

　　小區(qū)有塊活動場地。有幾蔸大樹木，四周有花圃，空地安裝有讓人鍛煉手腳，活動筋骨的健身器材，但鍛煉的幾乎是老年人和少年兒童。娃仔玩的大都在這里出現(xiàn)，抱的，背的，推車的，剛學(xué)步的，也有已會跑會跳的……

　　帶娃的除個別是寶媽或保姆外，大都是奶奶或外婆，爺爺或外公的。

　　同是帶娃人，何田香和他們可說是一回生，二回熟，娃仔也一樣。

　　娃仔見面笑嘻嘻，或手舞足蹈。大人在一起，少不了要聊天。

　　看著何田香抱著穿新衣新褲，胖乎乎的孫仔，明知道是頭胎，對方還是問“奶奶，帶的是老二？”

　　“老大，老大?！焙翁锵阈Υ鸷?，擺頭看著對方背在背上，穿的是舊衣褲，小腦袋轉(zhuǎn)向左又轉(zhuǎn)向右，蠻可愛的女娃，問：“奶奶，你帶的是老二吧！”

　　“是的。老大是男仔，上小學(xué)了?！?p>　　“都是你帶大的？你真能干。”

　　“拿不出每月幾千塊錢，請保姆，只有做父母的來帶孫啰。”臉色稍黑，身板有點單薄，頭發(fā)花白的“奶奶”說。

　　“是的，難怪有人說父母是免費的，甚至是貼錢的‘保姆’呢！”

　　“你的孫仔好乖，晚上誰帶的？”

　　“跟阿媽的?！焙翁锵阏f。

　　“我這個孫女，晚上不跟媽，就喜歡跟我。”

　　“當(dāng)整天整夜的保姆，你不覺得累？”

　　“累呀，可孫女跟媽就是哭……我不忍心?！?p>　　“你累，仔和兒媳就能忍心？”

　　“哎，白天累，晚上睡不好，我覺得我已未老先衰了。奶奶，你看我有幾大歲數(shù)啰?”

　　看人看相，起碼有六十五歲。為給對方留面子，何田香說：“奶奶，你六十不到吧？”

　　“不到不到，其實我今年才五十五歲呢！”

　　“是嗎，對不起，我把你當(dāng)大姐了?！焙翁锵悴桓倚Γ晕医榻B：“我姓何，五十六歲，比你老?！?p>　　何田香晚上雖不陪娃睡，但等仔方丁或兒媳抱走孫仔，十點已過。除了雙休日，天天如此，這樣下去，自己的身體也會累成“奶奶”一樣的。

　　“何姐，你膚色好，頭發(fā)黑，身材好，不顯老?。　薄澳棠獭笨涞?。

　　大人話不停，孫仔不耐煩了，鬧著要往人造池塘去看魚錦鯉。

　　孫仔還不會講話，但知道用手指方向。“好好好?！焙翁锵阏f：“我?guī)ы懥寥タ呆~魚?！?p>　　何田香教孫仔擺擺小手，與“奶奶”和“奶奶”背上的“小姐姐”說“再見，再見！”

　　一段時間來，何田香搞衛(wèi)生，洗衣服，中午煮面條，都讓孫仔拿著玩具，坐在童車?yán)??？墒怯幸惶鞂O仔竟想爬出童車外面。

　　孫仔一旦從車上摔到地板，傷頭傷手腳，都不得了！不知如何向娃仔父母交代，骨折的話，還害了孫仔一輩子。

　　何田香嚇壞了，額頭沁出了冷汗。

　　何田香趕緊從旅行袋里取出當(dāng)年背過方丁和方當(dāng)?shù)谋硯?，把孫仔背在自己的背上，這才去晾衣服。

　　孫仔在床上睡覺，以往何田香可離開做家務(wù)，可孫仔會爬后，她只能守著，怕孫仔醒后跌下床，跌壞了腦子。

　　晚上兒媳下班回來，在沙發(fā)上發(fā)現(xiàn)背帶，拿起看看，又聞了聞，皺了皺眉頭，問何田香：“媽，這背帶哪來的？”

　　“我從家里帶來的，背孫仔哦?！焙翁锵憬忉屨f：“響亮一歲了，在地上會到處爬，坐童車也不老實，我不能離開他做事情，只能用背帶背著他了?！?p>　　“背娃仔是方便干活，但響亮沒發(fā)育好，背他時兩腳分開，會影響他的腿型的，還有他的脊背老是被背帶束縛，不好?！?p>　　“方丁和他的妹妹，我當(dāng)年是背著他們下地干活的。長大后，他們的雙腿和腰板半點問題都沒有??！”

　　“他們是沒問題，可不能保證我的仔沒問題啊。再說，你這背帶太舊，讓響亮頭臉手腳貼著，不干不凈的……”

　　“既然孫仔不讓背，我干不了的家務(wù)活，只能留你們干了。”何田香把話說在前，免得到時兒媳說閑話。

　　換洗孫仔的衣褲，洗菜切菜煮菜，打掃衛(wèi)生，這些每日邊帶娃邊做的事情，何田香大都不能做了。

　　老媽不做的事情，方丁做。方丁出差，兒媳只能利用上午晚上班時間，洗娃仔衣褲，搞衛(wèi)生，忙完就趕緊去上班。

　　帶孫仔為主，少做家務(wù)，何田香偷著樂呢！

　　誰知好日子過不到半個月，變了。

　　兒媳網(wǎng)購回了一條背帶，并親手遞給何田香說：“阿媽，做家務(wù)時，你可以背你的孫仔了，但時間不要太長喔。”

　　“你就不怕響亮兩只腳和脊背變型？”

　　“外出玩耍，讓響亮坐腰凳，在家里做家務(wù)時，背一下還是可以的?！?p>　　說背帶背娃仔不行，現(xiàn)在又說可以背。變來變?nèi)?，變得何田香很不爽?p>　　事后，方丁對老媽說，兒媳改變主意，是她吃不了做家務(wù)的苦，她呀獨生女，本來就懶做家務(wù)。

　　知道老媽每天帶娃仔，又做家務(wù)很辛苦，方丁懂得為老媽分擔(dān)負(fù)擔(dān)。中午匆匆趕到市場買菜，又匆匆回家，接過娃仔讓老媽吃午餐。晚上，方丁飯后洗完碗，就與子同樂，給響亮講故事，唱兒歌，讓老媽洗澡洗衣，坐下瀏覽一下手機(jī)，或和老家人打個電話。

　　一日，何田香接到大任的電話，說幾個在桂龍市的哥們姐們約好了，周末在市里的歡聚大夏二樓喝早茶，請嫂子參加。

　　何田香遲疑了一會，說：“好啊，但我要和方丁說一聲，看他們能不能帶娃仔。”

　　“周末你就應(yīng)該給自己放假，娃讓年輕人帶呀?！贝笕蝿竦溃骸吧┳?，你每天都圍著孫仔轉(zhuǎn)，夠累的，該放松的放松，別苦了自己。”

　　大任說的不錯。何田香不再猶豫，說：“好吧，我一定要參加?！?p>　　也許是周末，喝早茶的顧客還真多，大廳二、三十張餐桌幾乎坐滿。

　　喝茶的大都是中老年，大家喝茶聊天，熱熱鬧鬧。空氣中滿是茶香酒香和各種小吃摻雜在一起的味道。

　　何田香和大任、竹子、蘭小妹喝茶的包廂，是大任三天前就預(yù)定的。

　　喝茶前，何田香學(xué)著蘭小妹他們的做法，用開水把碗筷瓢羹和茶杯燙了燙，說是消毒，然后把水倒到桌上的盤里。

　　“譚老師，不來喝茶？”何田香問給大家倒茶的大任。

　　“她想來，可我說，就我們幾個，家屬不參加?！?p>　　“這樣，譚老師會不高興的。”

　　“不會的。她和她的同學(xué)聚會，我從不參加。再說，我?guī)Ъ覍?，你帶仔方丁，竹子帶他的女小柳，這就不是哥們姐們的小聚了?！?p>　　“田香姐，就我們幾個在一起喝茶好，說話隨便呀。”蘭小妹把剛上桌的一碟卷筒粉，轉(zhuǎn)到何田香面前，說：“姐，這里的卷筒粉很不錯，你嘗嘗?！?p>　　卷有肉末碎馬蹄的卷筒粉，晶瑩剔透，蘸上黃皮醬汁，送進(jìn)嘴里，粉是嫩滑的，醬汁是酸甜的?！班?，好吃?！焙翁锵阗澋?。

　　吃的，除了卷筒粉，還有雞肉粥、炒粉、蒸排骨、黃豆?fàn)F魚仔、煎餃、豆沙包和涼拌銀耳。

　　大任有備而來，帶茶又帶酒。

　　“難得一聚，大家都來點紅酒吧！”興致勃勃的大任對大家說。

　　“我喝酒臉紅狗見了都怕，你們喝吧?！焙翁锵悴桓以诖蟀滋旌染?。

　　“美顏啊，姐?！弊⒁獗ｐB(yǎng)和打扮的蘭小妹，雖已五十三，但容貌和氣質(zhì)比實際年齡要年輕三四歲。

　　“小妹，你能喝。我要是有你酒量的一個零頭就好了?！?p>　　“喝點，喝點。”竹子幾年前中風(fēng)，表面看不悲觀，但內(nèi)心身體受雙重折磨，人已變得黑瘦?！吧┳樱冶静粦?yīng)喝酒，但高興，我喝點，你也喝點吧?！?p>　　“姐，喝點沒事，等會我們一起打的回家。”蘭小妹問：“下午你不用帶孫吧？兒媳很能干吧？”

　　“帶孫不用，但煮吃還是要的?！?p>　　提到兒媳，何田香含蓄說：“除管她自己和仔外，別的家務(wù)不怎么做?！苯又鴩@道：“現(xiàn)在當(dāng)兒媳的，和我們當(dāng)年當(dāng)兒媳的不一樣呀，我們能吃苦，勤做家務(wù)，又孝敬老人，可現(xiàn)在她們，嗯，不說了?！?p>　　“來，來?！贝笕闻e起酒杯：“為我們今天的小聚碰杯！”

　　大家都站起，四個酒杯碰到一起：“喝！喝！”

　　大任、蘭小妹能喝酒，就多喝。

　　竹子、何田香不能喝酒，就象征性喝一點。

　　早茶喝得差不多時，何田香小聲問大任：“老五，何時能喝你家黎雪的喜酒呢？”

　　“嫂子，還真不好說。她已有男朋友，但兩人都在省外同一座城市工作。女兒說過，她不想舉辦什么婚禮，覺得旅游度蜜月才是她想要的?！?p>　　“哦，是這樣?！焙翁锵戕D(zhuǎn)臉望著竹子兩公婆問:“你們的小柳呢，快結(jié)婚了吧？”

　　竹子看了老婆一眼，不出聲。蘭小妹雖笑，但不是出自內(nèi)心：“差得遠(yuǎn)呢。催了幾回不想再催……”

　　“哦……”蘭小妹把話說到這份上，何田香不便再說什么了。

　　何田香喝完茶回到家時，已是下午一點多鐘。喝了酒的她，頭有點暈，在床上躺一會竟睡著了。

　　何田香是被敲門聲叫醒的。方丁進(jìn)門說：“老媽，上午我妹方當(dāng)打不通你的電話”。

　　“哦，我手機(jī)沒電了?！焙翁锵阏碇^發(fā)，問：“她找我有事？”

　　“老爸得了急性闌尾炎，上午住進(jìn)縣人民醫(yī)院，后天要動手術(shù)?！?p>　　老公大頭能吃能睡，一身牛力，怎么說病就病呢！且一病就要挨刀子。何田香很擔(dān)心，自己不在老家，誰照顧大頭呢？

　　“老媽，別著急，老爸的闌尾炎切除后，就沒事了。我和老婆商量好了，明天一大早就讓你坐大巴回老家照顧老爸?！?p>　　“好吧?！焙翁锵懵牱蕉∵@么一說，心已飛回老公身邊了。但她還是問：“我一走，孫仔誰帶呢？”

　　“放心吧，我讓岳母娘帶一段時間。明天上午你前腳走，她后腳就到。老媽，回去好好照顧老爸，就說他的仔和兒媳祝他安心治療，早日康復(fù)！”

　　“好的好的。等你老爸身體恢復(fù)了，我再進(jìn)城帶孫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