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我為佛（六）

　　“這一切，由你自己選！”

　　話已經(jīng)說的很明白了，你自己選擇想要做的事情，結(jié)果由你自己承擔

　　塵心想要成佛，所以需要斬斷紅塵，舍棄六欲，跨越因果，方可成佛

　　但瑤落身上的業(yè)障會令塵心的因果更加深厚，塵心就不得不去將瑤落帶來的惡果償還

　　因果玄之又玄，你看不到，摸不到，但你卻不能避免他，只能去被動承受他

　　成佛，跳出因果報應，不在五行之中，是真正的不受世俗約束，看到了彼岸的極樂

　　瑤落看著眼前的陣法，她由心的感覺到了恐懼，那是一份令自己靈魂都為之顫抖的恐懼

　　她害怕，真的很害怕，但她還是向前走了過去

　　她將自己的情緣給了塵心，她本想將自己的情緣了卻，走一步捷徑，成就自己的第四尾

　　但她失敗了，她的心給出去了，收不回來了，她自己的情緣也留在了塵心哪里

　　她的情未了，哪怕回到山里閉關(guān)修煉，依然還是忘不了這情，忘不了這緣

　　“施主，若要反悔，趁現(xiàn)在，若是進去了，你可能就再也出不來了！”凈空法師看著眼前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的瑤落，猶豫了一番，還是開口說道

　　瑤落轉(zhuǎn)過頭，看向一側(cè)的凈空法師，淡然一笑

　　“多謝提醒！”

　　她依然走了過去，這一次更加堅定了，沒有絲毫猶豫

　　眼看她就要跨入陣法之中，僅僅只差一步之遙，卻停了下來

　　瑤落似有感應，緩緩轉(zhuǎn)過身子來，看著身后的人，嫣然一笑

　　“你來啦！”

　　塵心站在不遠處，沒有了袈裟，只有一身布衣，喘著粗氣，就這么平靜的看著瑤落

　　凈空法師看到塵心的到來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而是手掌一翻

　　不遠處陣法上面的鎖鏈劇烈的顫抖了起來，下一刻，這些鐵鏈猶如活了過來，激射而出

　　瑤落根本沒有反應過來，就被這些如同靈蛇一般的鐵鏈纏住，拽入了陣法之中

　　在瑤落進入陣法中的那一刻，陣法之上散發(fā)出了耀眼的光芒，似乎出現(xiàn)了一道無形的禁錮，將瑤落囚禁在其中

　　地面仿佛出現(xiàn)波瀾，如同水面一般，瑤落緩緩向下沉落

　　塵心的目光冰冷了下來，這是他第一次有如此憤怒的目光

　　身上金色的佛光頓時爆發(fā)出來，然而在這金色的佛光之中卻摻雜這一絲絲黑色的紋路，看著十分詭異

　　佛光宛如凝聚成實質(zhì)一般，壓迫在陣法之上，阻礙了他的運轉(zhuǎn)

　　“塵心，為師是為了你好，你為何如此執(zhí)迷不悟！”

　　凈空法師手掌虛握，鎖鏈的力度便再加重一份，與塵心的力量相互抗衡

　　塵心也不甘示弱，身上的佛光再一次加重，雙手前伸虛握，似乎抓住了那些鎖鏈以及陣法一般，將凈空法師的力量一點一點剝離

　　“師傅，出家人不打誑語，但你破戒了，鎖妖塔進去了，就永遠不可能出來了！”

　　長青寺下鎮(zhèn)壓著鎖妖塔，歷代長青寺的主持都有鎮(zhèn)壓與看守之責，抓來的妖魔都會關(guān)進鎖妖塔，任其靈魂泯滅，徹底消失于世間

　　凈空法師的力量在一點一點被削弱，他在驚嘆塵心力量之余，也在全力加固封印

　　“為師的良苦用心難道你不懂嗎？你心里清楚，你用了和這妖孽一樣的法子，你為了走捷徑，為了斬斷紅塵，將紅塵種在了她的身上

　　但你自己沒下手，你下不去手了，你留下了紅塵情緣，你就無法成佛，現(xiàn)在為師幫你了，你為何還要執(zhí)迷不悟！”

　　凈空法師的話音落下，塵心沒有理會，而是看著一側(cè)的瑤落，看著她的目光有些復雜

　　瑤落同樣看向塵心，看著眼前這個熟悉而又陌生的人，卻突然間對著塵心笑了出來

　　長青寺內(nèi)上下共有四十三人，其中以塵心最有天賦，哪怕如此年輕，但論起佛法寺內(nèi)無人可比

　　他所欠缺的只有心，這是需要時間的磨練，需要歲月的渲染

　　可他覺得還是慢了，所以他走了捷徑，在瑤落身上種下了紅塵情緣，想要一步而過

　　但他猶豫了，他和瑤落犯了一樣的錯誤，種下了種子，卻沒有去收取果實

　　他在見到瑤落的第一眼就認出他是一只狐妖，他在這些年里收服的妖魔鬼怪已經(jīng)數(shù)不勝數(shù)，但這次他失手了

　　他跟隨瑤落去了她的族群，他本想連著那些妖一起收服，但他聽說瑤落用的方法竟然與他一樣的時候，他又有些想笑

　　笑，竟然真的有人愚蠢到用這個方法

　　笑，竟然真的有和我一樣的人，和我一樣愚蠢的人

　　他們兩個竟然都是如此，在得知有人和自己用了一樣的方法時，都笑了出來

　　但當瑤落沒有收回情緣，宣告失敗的那一刻，他自己也失敗了

　　他不明白瑤落為什么不收回情緣，她不就是為了這個么

　　同時也不明白自己為什么不收回情緣，自己又為了什么？

　　為了成佛？

　　那自己為了什么而成佛？

　　塵心的心亂了起來，自己的心魔也出現(xiàn)了，侵蝕了自己的修為，侵蝕了自己的信念

　　他現(xiàn)在的選擇只有兩個，要么斬斷紅塵，去除心魔，就地成佛

　　要么就拋棄心中信念，轉(zhuǎn)身投入魔道，無拘無束，不再為天下眾生擔憂

　　“喂，和尚，沒想到真的有和我一樣蠢的人?。　爆幝淇粗矍暗膲m心，沒有被陣法壓迫的痛苦，反而露出了俏皮的笑容

　　“我最開始也沒有想到！”塵心的目光也柔和了下來，但手中的動作卻沒有絲毫的減緩，用盡全力破壞那個陣法

　　“我舍棄歲月芳華，你舍棄天下蒼生，我們再去看一次煙火吧！”

　　瑤落很痛苦，但她依然還是臉上帶著微笑，用自己最大的力氣展現(xiàn)出自己的最美的樣子

　　妖的壽命悠久，若是三尾狐妖則有數(shù)百年的壽命以及不老的容顏

　　我愿用我一生芳華歲月陪你慢慢變老，換你不再為蒼生，只為我一人

　　若你不在人間了，那我陪你一起離開，絕不獨活

　　塵心猶豫了，他的心動搖了，他的信念在這一刻開始變得越來越渺小

　　“塵心，你的心就如此脆弱嗎？被這妖孽一言一語便動搖了你信念？你的佛心呢？”凈空法師眼見不妙，頓時怒聲吼了起來，同時手中的法力加重，想要盡快封印瑤落

　　塵心是他養(yǎng)大的，一言一行都是在凈空法師教導下成長的，凈空法師沒有子嗣，他就是凈空法師的孩子

　　塵心真的很出色，小小年紀就已經(jīng)有如此修為，對于凈空法師而言，他對塵心只有自豪以及欣慰

　　凈空法師今生最大的愿望便是看到塵心成佛，完成無數(shù)代人窮盡一生之力也無法做到的事情

　　然而他萬萬沒想到，如此優(yōu)秀的塵心竟然會在一次紅塵中便深陷其中

　　情之一字本就是玄之又玄，哪怕是得道高僧也不敢說真正看破，更別說是一個十幾歲的孩子

　　緣之一字更為玄妙，若是當時瑤落碰到的不是塵心，而是隨便的一個路人，那么瑤落的第四尾可能已經(jīng)修煉出來了，而那個可憐的路人可能墳頭草都要有三丈高了

　　而塵心若是遇到的不是瑤落，可能現(xiàn)在的鎖妖塔里面，又會出現(xiàn)一個新的房客，還會和“友好的”鄰居打招呼

　　但可惜，他們在錯誤的時間，錯誤的地點遇到了彼此，這份相遇不知是對是錯

　　“師傅，塵心今生有愧于師門，愧對師傅栽培之恩，若有來生，塵心愿以命來報！”

　　話落，這一次塵心身上的佛光再一次加重，不過這一次的佛光不是純金色的，而是參雜了一半的黑色

　　鎖住瑤落的鎖鏈啪啪作響，似乎承受到了極大的沖擊力

　　“碰！”

　　一條鎖鏈應聲斷裂，連帶著第二條鎖鏈也一同崩斷

　　在這兩條鎖鏈崩斷的同時，瑤落腳下的陣法也為止一暗，仿佛隨時都要消失

　　“塵心，你瘋了不成？封印一旦破碎，鎖妖塔內(nèi)的妖魔出世，凡間將會生靈涂炭！”凈空法師眼見塵心就要發(fā)力，將第三條鎖鏈崩斷，連忙怒吼起來

　　“凡間的百姓是蒼生，山中的精怪是蒼生，瑤落也是蒼生！”

　　這一次，第三條鎖鏈崩斷，瑤落腳下的陣法已經(jīng)昏暗了下來，一時間天空烏云密布，陰氣橫生

　　寺廟大地上突然出現(xiàn)一道道裂痕，而后裂痕逐漸擴大，一只只奇形怪狀的妖魔從地下爬了出來

　　凈空法師猛地一口血噴了出來，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沒有辦法分心了，若鎖妖塔內(nèi)的妖魔現(xiàn)世，那么人間將會生靈涂炭

　　“長青寺所有弟子聽令，封鎖寺廟，哪怕所有人都葬送于此，也不能放任任何一只妖魔危害蒼生！”

　　說完這些，凈空法師似乎是下定了什么決心一般，整個人瞬間衰老下來

　　原本明亮的雙眸此時變得渾濁，散發(fā)著精氣的身軀卻開始散發(fā)死氣，整個人就像是瞬間衰老了十幾歲一樣

　　“塵心，今日起你我不再是師徒，我將燃燒我僅剩壽元，將你誅殺于此！”

　　凈空法師的身上燃燒起金色的火焰，一尊巨大的佛像虛影在其身后緩緩浮現(xiàn)

　　佛像怒目一睜，兩道金光照射在塵心的身上，猶如烈日的光輝照射在冰塊上面一般，發(fā)出滋滋的聲音

　　一陣陣白色的煙霧自塵心的身上散發(fā)出來，那是塵心的修為以及他的靈魂

　　“啊?。?！”

　　塵心痛苦的嘶吼起來，但同時，在他的身后也緩緩浮現(xiàn)出一尊佛像

　　不過他的佛像與凈空法師的不同，他的佛像比較小，而且是半邊金色，半邊黑色

　　左邊是金光絢麗的佛像，右邊是煞氣叢生的魔像

　　一念佛，一念魔

　　佛像一只手擋住金光的照射，另一只手伸出去，抓住兩條鐵鏈，用力崩碎

　　凈空法師見狀，身后的佛像立刻拍出一掌，掌心卍字文浮現(xiàn)，帶有陣陣磅礴的圣氣

　　塵心也不甘示弱，身后的佛魔法相雙手探出，就這么抓住凈空法師的佛像，不讓其動彈

　　然而凈空法師的佛像另一只手卻探出，向下猛地拍了下來

　　不過這一掌拍的卻不是塵心，而是塵心身后的大殿

　　塵心猛地回頭，看見了那只佛像的手掌拍在了一只牛頭妖的身上，將其一掌拍碎

　　先前在二者相斗之時，牛頭妖趁亂想要偷襲塵心，但卻被凈空法師一掌拍死

　　但同時，凈空法師最后的一點力量也就是這一掌了，現(xiàn)在凈空法師已經(jīng)不剩下定點力量了

　　“塵心，你給我好好看看，看看你的一意孤行，造成了多么大的后果！”

　　眼前的大殿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的祥和，佛像已經(jīng)倒塌粉碎，地面上的是寺內(nèi)師兄弟的殘肢碎體，血液將地面染紅

　　妖怪們在哪里狂歡大笑，手中拿著一截胳膊，就那么自然的吃了起來

　　還有一個妖怪拿這一個人頭，似乎是在欣賞著一個寶物一般

　　然而當塵心看到那個人頭，雙目卻紅了起來，身上的殺意波動起來，已經(jīng)全無佛家的祥和

　　因為那是了清的人頭

　　“咳咳，咳。?？取?。”

　　凈空法師的身體支撐不住了，他的壽元已經(jīng)燃燒殆盡了，現(xiàn)在的他已經(jīng)是風中殘燭，隨時都會道消人散

　　“塵心，這。。。就是你想要的嗎？”

　　凈空法師的嘴角還帶有血跡，被一只妖怪掐著脖子提了起來，就像是一個玩具一般

　　妖怪看著自己手中的凈空法師，露出了猙獰的笑容，隨手扯去他的一條胳膊

　　凈空法師沒有疼得喊叫，而是看向了一側(cè)紅著眼睛的塵心，雙目之中充滿了死氣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天下的黎民百姓也會如此的

　　這就是你想看到的嗎？

　　塵心，你究竟為魔為佛！?。?！”

　　最后一句凈空法師近乎用盡自己全部的力氣嘶吼了出來，隨后他也失去了自己最后的一點生命

　　塵心望著眼前被如同牲畜屠殺的師兄弟們，又看向了已經(jīng)死去被妖怪抓在手中的師傅

　　最后看向了不遠處，看著自己艱難的露出一抹笑容的瑤落

　　這一抹笑容很勉強，用盡了她全部的力氣，其中包含了很多很多

　　留戀，不舍，期盼。。。

　　她清楚他會怎么選擇，也知道最正確的選擇是什么

　　這是瑤落給塵心的選擇，瑤落相信塵心能懂，她也相信塵心會這么做

　　塵心看著瑤落，張了張嘴卻沒有發(fā)出聲音，眼中帶著無盡的淚水，身體開始顫抖

　　最后，他還是咬緊了牙關(guān)，低下了頭，淚水低落在地面上，雙手合十做出了最艱難的決定

　　“我為佛！”

　　…………

　　長安城內(nèi)

　　此時得街道上面家家戶戶禁閉著房門，沒有一點燈光，主人在屋子里面睡覺

　　然而他們不知道的是，就在剛剛他們差一點經(jīng)歷了一場浩劫

　　而一家客舍的屋頂上面坐著兩名男子，他們仿佛看破虛空，看到了遙遠的景象

　　“好家伙，真的沒想到能在這里看到這么重的煞氣，這煞氣要是爆發(fā)出了，這長安算是毀了！”青袍男子望著遠處，呵呵一笑道

　　“塵心啊塵心，你終究還是未能成佛！”

　　黑袍男子站起身子，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土，看著一個方向

　　哪里是長青寺的方向！

　　“佛，為眾生而舍一人

　　魔，為一人而屠眾生

　　可我們不是佛，也不是魔，我們只是一群羨慕魔的無憂無慮，卻依然懇求佛庇護的可憐人而已

　　你為何要執(zhí)著于此！”

　　青袍男子也站起身子，走過來拍了拍黑袍男子的肩膀

　　“好了，憂郁小王子，我們該走了，不然趕不上2路汽車了！”

　　黑袍男子白了青袍男子一眼，不過還是點了點頭，準備和青袍男子離開這里

　　但在離開之前，黑袍男子轉(zhuǎn)身再一次看向了遠處的長青寺，眼中透漏出一份不可察的目光

　　若不入世，怎可出世

　　若不動情，怎能斷情

　　若無紅塵，怎破紅塵

　　可若入世，怎會出世

　　若已動情，怎愿斷情

　　若見紅塵，怎能勘破

　　“塵心，期待我們千年后的相遇，那應該會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