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法司是未止的地盤,如今未止明顯是要與華家撕破臉皮。
自崇康帝繼位以來,華皇后錯處不斷,但未止是第一個提出廢后的人。
華康政清楚,一旦三法司介入,無論華皇后有沒有害過蕭淑妃,罪名都能蓋在她頭上。
崇康帝道:“華卿,三法司公平公正,為何不可?”
華康政啞口無言。
好一個公平公正!
他雖是崇康帝的岳丈,可崇康帝從未給過他國丈應(yīng)有的對待。
他知道崇康帝是對他當(dāng)初逼婚有所不滿,但為了女兒能過得好,他都忍了。
華康政再遲鈍,也看得出現(xiàn)在崇康帝有廢后的念頭。
更準(zhǔn)確來說,崇康帝從未斷過廢后的想法!
他決不能讓此事落成!
蕭豈言見華康政久久不語,便道:“華大學(xué)士,已故的淑妃娘娘乃我楚國嫡出的郡主,也是我父王唯一的胞妹,如今她不明不白就去了,本世子作為她的親人都不介意三法司介入,你又有何不滿?”
華康政咬牙。
即便他心里再擔(dān)心未止構(gòu)陷,嘴上也不能說出來。
污蔑昭世子,罪名不亞于污蔑皇后。
蘇辰有三法司撐腰,他沒有。
華康政身后的支持者不在少數(shù),但能與未止抗衡的。
一個都沒有。
加一起都奈何不了她。
未止察覺到華康政不甘心的目光,微微抬頭,好笑地看著他。
許久,華康政隱忍道:“楚世子說的是?!?p> 崇康帝松了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就由三法司負(fù)責(zé)調(diào)查淑妃的死因?!?p> 下朝后,華康政攔住了往承明宮走的未止。
未止環(huán)抱胳膊,漠然道:“華大學(xué)士,麻煩讓一下?!?p> 華康政冷聲道:“我與昭世子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世子為何要難為我與皇后父女!”
未止嗤笑,“國有國法,犯了錯就要受罰,華大學(xué)士為官數(shù)十載,怎么連這么簡單的道理都不懂?”
華康政道:“皇后若是有過謀害嬪妃之心,后宮就不會有這么多皇子平安出生了!我不信昭世子不明白?!?p> “那又如何?”未止面不改色,“以前沒做過,不代表現(xiàn)在沒做過。華大學(xué)士,人都是會變的?!?p> 華康政遲疑了。
華皇后有沒有害死蕭淑妃,華康政并沒有絕對的把握。
在華康政看來,華皇后有前車之鑒,有一必有二,蕭淑妃的死跟華皇后有沒有干系他也不好說。
如若有此事,他想為華皇后洗脫罪名,難如登天。
未止趁華康政愣神,從一旁走了。
今日的朝廷讓未止更加明白,崇康帝為何如此不放心華康政。
華康政作為顧清云的外祖父,遇事卻不與顧清云商議或是溝通合作,連基本的眼神交流都沒有。
這樣的人留著,將來也不會把顧清云放在眼里。
下朝不久后,椒房殿來人,說華皇后召見。
未止在前朝主張廢后的事關(guān)系重大,華皇后有華康政幫持身邊也不可能只有一個杜英輔佐,宮中必然還有許多眼線。
華皇后此刻找她,除了找茬,還能有什么?
未止沒興趣應(yīng)付這個麻煩的女人。
椒房殿的人不依不饒,言明此乃皇后懿旨,未止非去不可。
未止只得帶著郁寧走了一趟。
椒房殿。
“參見皇后娘娘,”未止進(jìn)來的時候環(huán)視一圈,椒房殿除了華皇后和她的宮人,再沒別人。
華皇后伸著手?jǐn)[弄指甲,仿佛沒看到未止。
未止維持著半蹲的動作,華皇后沒說話,她也沒主動起來。
她并不覺得華皇后能比她沉得住氣。
果不其然,沒一會兒華皇后甩了甩手,聲音中帶著明顯的不悅,“起來吧。”
“謝娘娘,”未止恭敬道。
“這會兒倒是規(guī)矩了,”華皇后冷哼,“剛才在朝堂上諫言廢后的時候,不是挺囂張嗎?”
未止不語。
華皇后這種女人,越是搭理她,越是會被針對。
“啪!”華皇后氣惱地隨手抓起一只杯子就往未止身上扔,不過準(zhǔn)頭不行,掉在距離未止還有幾尺的地上破碎。
連濺起的碎片都沒碰到未止的衣擺。
未止看著華皇后,往后退了幾步,眼中皆是嘲笑。
華皇后氣盛之下一連砸了好幾個看起來就價值不菲的瓷器,未止面前一地都是碎片。
等到華皇后累的喘粗氣時,未止淡定道:“皇后娘娘若是無事,臣先告退了?!?p> 她很忙,沒那么多時間陪華皇后解悶兒。
“你站?。 比A皇后喝道,“蕭采萍不是本宮害的!”
未止?fàn)钏茷殡y道:“皇后娘娘,這事……娘娘說了不算,臣說了,也不算?!?p> 華皇后呆住,“那誰說了算?”
未止道:“三法司?!?p> “三法司不是你做主嗎!”華皇后火氣又上來了,“本宮待你不薄,狼心狗肺的東西!”
未止想著,她的俸祿又不走內(nèi)務(wù)府,就算走也是人家長孫貴妃做主,華皇后除了對她態(tài)度好一點(diǎn),不過也是因?yàn)榭粗兴募沂老虢o顧清云牽線。
如果這就是華皇后所說的“不薄”,那未止實(shí)在無法茍同。
眼看著華皇后又要動手,殿外突然有人通報(bào):“太子殿下到?!?p> 華皇后一怔,手中的琺瑯梅瓶直直掉落腳邊,碎片蹦到她大腿上,刺得她一痛。
顧清云面色不好地走進(jìn)來,看到滿地狼藉,面容更加陰沉,質(zhì)問華皇后道:“你在做什么?”
華皇后微微彎腰捂著腿,“云兒,母后好像……”
“我問你在做什么!”顧清云指著地上,沉聲道,“這些都是什么!”
在未止印象中,太子殿下一向是儒雅雍容的。
未止知道顧清云與華皇后母子之間有些矛盾,但沒想到顧清云竟然這樣不待見自己的親生母親。
顧清云面對華皇后時的神態(tài),語氣,仿佛這個人不是他的至親,而是他的仇敵。
華皇后愣住了,“云兒……你怎么能,這么跟母后說話?”
顧清云將未止拉到身后,冷漠地傲視華皇后,“對昭世子動手,虧你想的出來!你是巴不得自己早點(diǎn)被廢掉嗎!”
未止興致勃勃欣賞這一出母子反目的大戲。
華皇后怔怔道:“云兒,你這說的是什么話?我什么時候?qū)φ咽雷觿邮至???p> 未止心道,你倒是想動手,準(zhǔn)頭不行想砸沒砸到而已。
顧清云顯然對他母親的德性一清二楚,沒有絲毫動搖的意思。
華皇后身旁的宮女自顧清云進(jìn)來起就一直盯著他看,這會兒才發(fā)現(xiàn)華皇后腿上有鮮血滲出,趕緊上前想扶華皇后,驚呼道:“娘娘,您的腿!”
華皇后甩開宮女,死死咬唇。
顧清云看向華皇后的腿,眼中并無擔(dān)憂之色。
未止湊到顧清云耳畔低語:“你怎么不擔(dān)心一下皇后娘娘呢?”
顧清云微微側(cè)頭,低頭看著她,低聲道:“小沒良心的,還不是為了你?!?p> 言語帶著絲絲繾綣溫柔,聽起來格外曖昧。
未止往后退了一步,一副見鬼的表情看著顧清云。
這說的都是什么話?
顧清云今個兒是吃錯藥了還是受刺激了?
華皇后遠(yuǎn)遠(yuǎn)看著兩人似是親昵的姿態(tài),不可置信道:“云兒,這女人想廢了你母后你知不知道!”
之前華皇后一直想讓未止做她的兒媳,巴不得顧清云和未止親密。
可今時不同往昔,未止已然站在華家的對立面上。
一旦華皇后被廢,顧清云便不再是名正言順的嫡長子。
華皇后最擔(dān)憂的,還是顧清云的太子之位會動搖。
崇康帝有多厭惡她,她最清楚不過。
當(dāng)初崇康帝說要冊封顧清云為太子,本就不抱希望的華皇后一度以為崇康帝對她還是有些感情的。
這些年的深宮日子消磨了華皇后僅剩的癡心妄想,轉(zhuǎn)而一心為顧清云謀劃。
只要顧清云做了皇帝,她就是唯一的皇太后,她就是天下最大的贏家!
華皇后再蠢鈍,也知道現(xiàn)在的情況下,未止不可能做太子妃了。
顧清云淡漠道:“若是母后沒做過謀害淑母妃之事,廢后一說便是無稽之談,屆時母后冤屈洗脫,再罰昭世子也不遲?!?p> 未止淺笑附和:“太子殿下所言極是?!?p> “我……云兒,你過來,”華皇后伸出手,放緩語氣道,“你來扶母后。”
顧清云紋絲不動,冷聲對華皇后的宮女道:“還不快扶母后坐下?”
方才被華皇后甩開的宮女扭傷了腳腕,猝然被顧清云使喚,只得一扭一拐地去扶華皇后。
華皇后再次甩開她,盯著顧清云道:“母后要你扶?!?p> “皇后娘娘還是讓宮人扶你吧,”未止幸災(zāi)樂禍道,“若是您的腿有什么好歹……這自古以來,哪有一國之母是殘疾之身?”
不出所料,華皇后果然被激怒了,抄起一只細(xì)瓶就往未止那邊砸去。
未止一怔。
你兒子還在呢!
你這么砸過來認(rèn)真的嗎!
只見細(xì)瓶砸到顧清云正前方,碎片濺起時劃過顧清云俊美無儔的左臉,一道食指長度的血痕蔓延開來。
未止不由得愧疚上心。
太子殿下眉眼如墨畫,唇齒如桃花,膚白如凝脂點(diǎn)漆,美如冠玉。
這道血痕如同白玉微瑕,令人惋惜。
“云兒!”華皇后驚道,跌跌撞撞跑了過來,一路不知踩了多少碎瓷片,未止清楚地看到地上的斑斑血跡。
華皇后撫上顧清云受傷的臉,顫顫巍巍拿著帕子一遍又一遍地擦,“快傳太醫(y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