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德妃講完,未止提出了疑惑:“德妃娘娘覺得,當(dāng)時你腳下一滑,是巧合,還是有人陷害?”
寧德妃肯定道:“有人陷害。本宮當(dāng)時清清楚楚感覺到,那一層臺階與之前不同。”
“可我二王嫂同樣走過那層臺階,”未止一針見血,“而且,倘若真如德妃娘娘你所說,那層臺階有問題,為何事后陛下派人調(diào)查,卻沒有察覺異樣?”
昭文世子妃之死是大事,崇康帝還是用心調(diào)查了一番的,調(diào)查記錄整理成冊送到景王那里,算作交代。
不過沒多大用就是了。
寧德妃苦笑,“倘若本宮知道是怎么回事,今日就不會任由你威脅了?!?p> 未止淡笑。
寧德妃的話漏洞太多,說實在的,倘若她是故意推了昭文世子妃,在不知道昭文世子妃身懷有孕的情況下,只為給她一個教訓(xùn),是很有可能的。
畢竟,普通人摔那么一下,不痛不癢,頂多丟點面子。
寧德妃被定罪,理由便是這看似最可能的罪名。
可未止知道,事情絕沒有這么簡單。
“第二個問題,”未止又問,“當(dāng)日淑妃稱病未去,你覺得,有沒有問題?”
寧德妃驟然睜大了眼。
未止心明,果然有問題。
華皇后之下,四妃以長孫貴妃為尊,其次是蕭淑妃,寧德妃,李賢妃。
若非蕭淑妃未到,站在昭文世子妃后面的,應(yīng)當(dāng)是蕭淑妃才對。
寧德妃有些激動道:“淑妃一定有問題!她仗著這些年深受皇寵,但凡宮中聚會,淑妃從不缺席,處處與皇后爭鋒,賞花宴這么好的機會,她怎么可能會不來!”
“所以呢,德妃娘娘?”未止嘆了一口氣,“這能說明什么?”
蕭淑妃既然稱病,若是做戲必定會做全。
沒有證據(jù),再多的懷疑都沒用。
寧德妃突然笑道:“昭世子,本宮知道你不信本宮,也知道你想套本宮的話,本宮不妨直說,淑妃動機最大?!?p> 未止莞爾,“說來聽聽?!?p> “其一,淑妃與本宮不合,若是想借此陷害本宮,完全有可能,”寧德妃沉靜道。
未止點頭。
蕭淑妃年輕氣盛,宮里除了巴結(jié)討好她的一些低階嬪妃,基本就沒有跟她毫無過節(jié)的。
寧德妃也是個心高氣傲的,偏偏蕭淑妃恃寵而驕,位分還稍微高她一分,兩人之間少不了齟齬。
“其二,”寧德妃突然詭異一笑,“恐怕昭文世子生前并未告訴過昭世子,淑妃未出閣時,心心念念想嫁的人,就是他。”
未止還真不知道。
昭文世子的家書中從不記載他的桃花事件,說的都是他跟昭文世子妃的如何如何。
寧德妃道:“蕭淑妃戀慕昭文世子多年,昭文世子卻娶了身份樣貌都不及她的昭文世子妃,昭世子你說,蕭淑妃她,可會甘心?”
未止有點信了。
她二哥的魅力,是有目共睹的。
蕭淑妃跟她二哥年歲差不多,從前她來長安的時候,隱隱也聽過好些王姬貴女議論她二哥。
未止微笑,“我有些好奇……你既然知道這么隱秘的事,怎么不向陛下揭發(fā)淑妃心系外男?”
寧德妃冷笑,“本宮倒是想,淑妃雖跋扈,但行事謹(jǐn)慎,她與昭文世子說到底是她從前的事,她還算要臉,很多事都是私底下做的,本宮沒有證據(jù),也不想得罪昭文世子,沒有把握的事,本宮為何去做!”
宮里的女人,能活到寧德妃這個歲數(shù)和地位的,都不會是沒腦子的。
這些年蕭淑妃可以說是寵冠六宮,除非能一舉扳倒她,否則誰都不會跟蕭淑妃正面對上。
未止曾親眼見過,蕭淑妃心情不好時連華皇后和長孫貴妃都不放在眼里。
禮都不行,就揚長而去。
“德妃娘娘,”未止又道,“第二個問題,你平日經(jīng)常穿鵝黃色的衣裳嗎?”
寧德妃道:“算不上經(jīng)常,那日本宮穿的衣裳,是賞花宴之前淑妃送的布料制的?!?p> 說到這,寧德妃冷哼一聲,“她受寵,宮里的好東西都先緊著她用,很多東西還沒有用就送人了,說是看走眼了不喜歡了,當(dāng)誰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不就是想霸著,耀武揚威給咱們看。”
寧德妃察覺到未止并不想聽她說的這些關(guān)于后宮女人明爭暗斗的廢話,及時回歸正題,“昭世子問這個做什么,本宮對衣裳的顏色并無特別喜好,平時什么顏色都穿,鵝黃色不少見,能有什么問題?”
未止問道:“德妃娘娘如此討厭淑妃,竟還穿她送的布料做的衣服?”
寧德妃解釋道:“那日淑妃的人送布料的時候,昭儀正好來找本宮……”
未止秀眉微挑:“正好?”
寧德妃點頭,“原是言兒與長廣王發(fā)生爭執(zhí),來本宮這討要說法?!?p> 寧德妃看向未止,觀察她的神色。
一片平靜,淡如止水。
至于什么爭執(zhí),未止看出寧德妃不愿意說,便也不在多問。
寧德妃心心念念著她兒子能繼承大統(tǒng),不想讓她這個未來的輔佐權(quán)臣知曉實屬正常。
左右她回去找人查查就知道了。
寧德妃繼續(xù)道:“本宮正和昭儀說著話,淑妃的人來了,說是送布料,原本本宮是不打算用的,偏昭儀夸了幾句那料子精貴,又夸本宮穿上必然好看,還說這顏色適合幾日后的賞花宴……”
未止了然。
估計是六皇子和長廣王的爭執(zhí),六皇子是理虧的那個。
寧德妃本就底氣不足,衛(wèi)昭儀這么一夸,她自然而然順著臺階下,當(dāng)是給衛(wèi)昭儀賠不是。
寧德妃說完,未止問:“也就是說,你是在昭儀的建議下,才穿了那一身?”
寧德妃沒好氣道:“是?!?p> 未止若有所思。
她不相信什么巧合,既然幕后之人有意陷害,就會做得滴水不漏。
沒人會關(guān)心寧德妃為什么那日穿了鵝黃色,昭文世子妃為什么也穿了鵝黃色;寧德妃的衣服從何而來,昭文世子妃的衣服又從何而來……
這些似乎都不重要。
但往往看似不重要的,或許才是問題的關(guān)鍵。
蕭淑妃,衛(wèi)昭儀。
她記住了。
從未央宮出來,未止便看到被她的人攔住的六皇子等人。
很好,人沒白帶。
看到未止,六皇子立刻叫喚起來:“蘇辰你憑什么帶人闖未央宮!憑什么攔著我!你對我母妃做了什么!你……”
未止聽得聒噪,揚聲下令:“把他的嘴堵住?!?p> 攔著六皇子的承明宮宮人對未止唯命是從,管他是什么身份,主子敢下令他們就敢做。
幾個人按住六皇子,郁寧把絲帕團(tuán)成團(tuán)塞進(jìn)六皇子嘴里。
六皇子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未止。
同樣被攔住的十皇子就穩(wěn)重多了,見阻止不了未止的人對六皇子動手,識時務(wù)地向未止告罪:“皇兄憂母心切,沖撞了世子,還望世子見諒?!?p> 未止勾唇微笑,“幾位殿下消息得的挺快,如你所知,臣已經(jīng)是承明宮的主人了,依陛下圣意,臣肩負(fù)教導(dǎo)諸位殿下之責(zé),按規(guī)矩,殿下當(dāng)喚臣一聲‘先生’,執(zhí)弟子禮?!?p> 聞言,六皇子掙扎得更厲害了。
十皇子能屈能伸,從善如流,恭恭敬敬行了禮,喚了一句“先生”。
一同前來的五皇子,七皇子,八皇子,九皇子等人,見生母位列四妃的十皇子都行禮了,也跟著行禮。
未止甚是滿意。
果然,任爾東西南北風(fēng),單挑打不過群毆。
“六殿下,”未止笑意盈盈,“該你了?!?p> 未止打定主意要給這個不懂得尊師重道的紈绔皇子一個教訓(xùn),今天不好好給她行禮,嘴里說不出好話,就這么一直堵著唄。
她不急。
十皇子使勁給六皇子使眼色,誠懇地對著未止道:“蘇先生,您不松開皇兄,他怎么給您行禮呢?”
未止無所謂,“那就松開吧?!?p> 六皇子掙脫了桎梏,一把抓出嘴里的絲帕,狠狠扔在地上,惡狠狠地瞪著未止。
未止悠哉悠哉地從袖口中掏出一條錦帕。
六皇子面色一變,不甘不愿地彎下腰,語氣惡劣,一字一頓,“先!生!”
未止笑著用錦帕擦了擦額角。
六皇子見自己被耍了,頓時怒了。
十皇子趕緊攔著,生怕胞兄沖動。
這種情況下,無論他干什么都討不了好。
未止和藹地同她的弟子們道別:“殿下們?nèi)羰莵斫o德妃娘娘請安,便快些進(jìn)去吧,郁寧,回承明宮?!?p> 未止一開始確實打算回承明宮。
然而到了這座肅穆宏偉的,比鄰帝皇寢宮的宮殿,未止便有些心煩意亂。
北風(fēng)呼嘯,寒冬已至,吹得她本就涼寒的心愈發(fā)冰冷。
“主子?”郁寧提醒未止,她們在門外站得有些久了。
未止擺擺手,“你們先進(jìn)去,我去廣內(nèi)殿?!?p> 郁寧應(yīng)是。
廣內(nèi)殿是大內(nèi)藏書之處,由承明宮管轄,閑雜人等無詔不得入內(nèi)。
未止從前跟著昭文世子來過幾次,里面的藏書浩如煙海,珍奇孤本無數(shù)。
未止挑了兩本兵書,拿到正殿看。
正殿是專門用于閱讀之處,設(shè)有桌案,文房四寶,美人榻等物。
未止斜靠在美人榻上,認(rèn)真地翻閱起來。
到了午時,郁寧過來詢問是否要傳膳,未止沒什么胃口,沒讓傳。
未止看完了兩本書,向外看去,天色尚早,便起身去換兩本書繼續(xù)看,回來后發(fā)覺有些口渴,開口吩咐殿內(nèi)侍候的宮人:“去煮一壺茶水來?!?p> 被指到的宮人連忙應(yīng)了,下去燒水煮茶。
一刻鐘后,一雙修長的手端著一盞茶,奉到未止面前。
藍(lán)色的衣袖,非宮人所著。
未止下意識抬頭看向他。
五皇子,顧辰非。
月華九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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