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蓉生的公職被保住了,但他丟了干部的身份,成了和陳彩云一般無二的割膠工人。
眼瞅著收入減少了一半,又有高額的罰金要交,陳彩云從餅干桶里掏出存了很久的鈔票和存折,心疼得直噴污言穢語。
楚蓉生始終搞不懂陳彩云是從哪里學(xué)來的那些低俗的、各種跟隱私部位有關(guān)的粗話。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是兩個人剛剛新婚,他誤以為陳彩云不懂那些話的意思,好心提醒她。誰知陳彩云竟然比劃著手勢,眼尾勾人地給他模擬起來。
楚蓉生當(dāng)時就心涼了半截。
后來,每當(dāng)陳彩云開始罵人,楚蓉生就提著自己的嗩吶跑出去。
他的嗩吶吹得好,十里八鄉(xiāng)遠(yuǎn)近聞名,生老病死各種紅白喜事都有人來請他給吹曲子。
但老人們懂點(diǎn)嗩吶的,私下里都說楚蓉生的嗩吶吹得悲。哪怕是《抬花轎》、《入洞房》這樣的曲子,他也吹得有股子憂傷在里頭。
久而久之,來請他吹喪的多,吹喜的少??沙厣€偏就好這口,沒事便一個人坐在半山腰來上一曲《送新娘》。
最近農(nóng)場里又放了露天電影,是風(fēng)靡一時的《城南舊事》。說來也奇怪,楚蓉生這樣一個漢子倒哭得比那些娘們還要凄厲。
農(nóng)場里的職工表面上不當(dāng)回事,背地里都嘲笑著說:楚蓉生那是借著看電影紓解心中的憤懣呢。洪春芳更是拿他當(dāng)做了典型案例,挨家挨戶巡查時都會意有所指地說:計生用品不夠用來我這里申請,不要不好意思。不要等到出了事,才想起來蹲在山頭吹“長亭外古道邊”。
楚蓉生關(guān)緊了自己的耳朵,對他人的閑言碎語毫無在意。他就愛抱著自己那粉雕玉琢的申申,教她唱歌,給她吃糖。
這天,楚蓉生本來要帶著楚知顏去看星星,不巧剛出門就下起了雨,兩個人只能返回去。
他和女兒一踏進(jìn)屋子,就感覺到了不對勁。
頭上裹著紅布條子的陳彩云眼神直愣,面色如土,不發(fā)一言,一雙殺人般的眼睛直勾勾盯住楚知顏。
楚蓉生下意識地就推推女兒,說道:“去找你小羽哥哥玩會兒,把爸爸教給你的那些星座教給他?!?p> 楚知顏早就脊背發(fā)冷,聽到父親的命令,立刻就逃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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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怎么還不睡?”
楚蓉生清了清喉嚨,順手將門關(guān)了起來。
可陳彩云好像沒有聽到他說話一般,不答一語。楚蓉生不免湊近些,注意到陳彩云比過去憔悴得多,他起了惻隱之心。
楚蓉生有心關(guān)慰一番,陳彩云卻突然如一只獵豹般竄起來,伸出兩只利爪就撓在楚蓉生的臉上。
在楚蓉生的驚呼聲中,陳彩云連珠炮般咆哮道:
“老娘明天就把那個小賤人扔了!誰才是你女兒?!那穿開襠褲屎尿亂拉的才是你女兒呢!楚蓉生你長嘴就知道吃飯,不會說話的啊?我都懂了,他們罰你款,撤你職,不就是因?yàn)榧依锒嗔四莻€小賤貨嘛!扔了她!老娘現(xiàn)在又不是生不出來了!怕誰!”
楚蓉生的皮肉早被陳彩云抓破了,肯定是疼,但也不至于疼得眼睛都充了血。陳彩云叫他盯得害怕,兩只爪子停了下來。
她聽得楚蓉生一字一頓地說:
“我告訴你,申申是我女兒,我的寶貝!你要是敢扔她,我把你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