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彩云是在逃跑的路上破水的。
見她面目扭曲，半身潮濕地癱倒在地，洪春芳只得把她擔(dān)起來送進了診所。
洪春芳想到今年計劃生育的指標(biāo)八成又要超標(biāo)，她胸膛一股怨氣便難以遏制。但陳彩云這痛苦的模樣，又讓她感到害怕，她想倘若一尸兩命恐怕不能收場。
于是，她擔(dān)著陳彩云的胳膊極盡溫柔，嘴巴里卻始終罵罵咧咧。
“現(xiàn)在知道喊疼了？！早干嘛去了！走起來！怕什么怕！又不是沒生過！別叫了！耳膜都被你叫穿了！”
楚知顏惶恐地跟在兩人身后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蹭著步子，直到楚蓉生被楊世慶給拽去了診所，小姑娘才如獲救命稻草一般嗚嗚咽咽地哭了出來。
楚蓉生根本沒有管陳彩云在里頭生出了個什么來，見楚知顏哭了，立刻將她抱出去哄。
最后還是楊世慶借了一副板車把陳彩云和孩子拉了回去。
又軟又紅又小的新生兒被包裹在襁褓里，陳彩云虛弱地摟著她的女兒，一雙細長的眼睛冷冷地盯著扛著楚知顏慢慢踱步的楚蓉生。
她恨得牙根作癢。
挨到楚蓉生去值夜班，陳彩云把楚知顏叫到床頭，嫉恨讓她臉頰的薄肉都抖起來。陳彩云伸手就在楚知顏細皮嫩肉的隱蔽處狠狠地掐了一把，又揪住楚知顏盤在腦后的長發(fā)猛地往下一扽，連環(huán)打擊讓楚知顏眼淚飛落。
“哭什么哭！小賤坯！滾出去！喪門星！”
她尖利的嗓音刺激到新生兒，襁褓里的小孩一頓驚跳，拉開嗓門高聲哭泣。
陳彩云咬著后槽牙平復(fù)心緒，直到楚知顏消失在黑暗里，她才緩下來并像一個真正的慈母一般將新生兒抱起，撩開衣服生疏地喂起奶。
違規(guī)出生的孩子沒有給這個家庭帶來喜悅，麻煩隨之而來。
洪春芳咽不下這口氣，于情于理她都要把這件事拎到臺面上來。她站在翠嶂農(nóng)場七分場書記邵洪波的面前，既委屈又氣憤。
“書記，楚蓉生和陳彩云必須要嚴(yán)肅處理！您要支持我的工作！咱們七分場的職工要都跟他們兩口子一樣無組織無紀(jì)律，我這工作還怎么開展？！”
邵洪波是翠嶂農(nóng)場的老人，洪春芳則是后來才調(diào)過來的，他想有些問題她洪春芳不知道，正欲跟洪春芳解釋。
洪春芳則識破他的意圖，一刀斬斷后路，搬出基本國策的尚方寶劍，噎得邵洪波說不出話。
“洪主任，你什么意見囁？”
“兩個人都要處理！尤其是楚蓉生，作為干部，不以身作則，無視黨紀(jì)國法，更要嚴(yán)肅處理！”
沒兩天，非正式消息就不脛而走，在七分場里四下傳揚。
很嚴(yán)重，有人說楚蓉生要被開除。
楊世慶見楚蓉生消沉，心有不忍，特意去書記辦公室前堵門。見了邵洪波，他腆著臉笑笑，直言道：“書記，楚蓉生的事兒別人不清楚，您又不是不知道。”
邵洪波和楊世慶也是老鄉(xiāng)。很多年前，翠嶂農(nóng)場是上海人的天下，從成都過來的并不多。
在邵洪波眼里，楊世慶、楚蓉生還有調(diào)去二分場的叫許建國的都是很出色的小伙子，他們的共同特點是都從蓉城而來。
時過境遷，家庭出身極好的許建國在74年就被推薦上了大學(xué)，離開了農(nóng)場，留下來的楊世慶和楚蓉生也逐漸出現(xiàn)了分化。
邵洪波拍拍楊世慶的肩頭，訓(xùn)教道：“安生點，沒事兒別跟楚蓉生那毛小子一起瞎胡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