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好餓啊
林靈素道長流年不利，先是在汴京得罪了奸相蔡京，被其讒言破了金身，為官家趙佶所不喜，不得不黯然離京。
臨走前還灑脫了一回，封存趙佶賜給他的財物，大笑說出自己入朝的初衷，都為其賺足了名聲。
奈何林道長來遼國之前沒有提前了解當(dāng)?shù)孛耧L(fēng)，他以為遼國境內(nèi)的百姓與大宋一樣富足知禮，但現(xiàn)實給他上了一堂課。
師徒二人先是遇到一伙流民劫道，身上財物散盡，而后為了填飽肚子，林靈素帶著小道童進山想找些吃的，結(jié)果被一群豺狗窮追不舍，稀里糊涂一路逃到烏龍寨附近，被寨子里的巡哨發(fā)現(xiàn)，直接將二人綁了之后送到了寨子里。
來到烏龍寨后，趙志信并不在山寨，值守的小頭目見到兩袖清風(fēng)的林靈素后也不拿他當(dāng)回事，本想嚇唬兩句便將其放走。
誰知林道長不經(jīng)嚇，以為強盜們要殺自己，為了證明自己還有用，便說自己會醫(yī)術(shù)。
小頭目想到少寨主貌似還病懨懨的躺在床榻上，便直接將這對師徒送了過來。
林靈素頗為尷尬，想他堂堂大宋皇帝御賜的溫州應(yīng)道軍節(jié)度、金門羽客、太中大夫、凝神殿侍宸……在大宋誰不是對他恭敬有加，就連官家也總以‘聰明神仙’稱呼他。
雖說如今失了勢，但也不是普通人可以隨意作踐的，怎料來了遼國卻接連受挫，先后被搶。
第一次被搶的是錢財?shù)壬硗庵铮诙尉怪苯訉⑷私o搶了來，他真的很想說一句，貧道真的只是過路的。
嘎吱……
一名身姿窈窕的二八少女推門而入，她的到來緩解了林道長的尷尬。
少女手里提著一個籃子，里面放著一些吃食，有葷有素，哪怕還沒亮相，那味道已經(jīng)將趙小川肚里的饞蟲勾了起來。
少女邁著小碎步來到榻前，而后將籃子中的吃食一樣一樣擺在矮桌上。
她看起來是個害羞的姑娘，全程都低著頭不敢看人，直到將杯盤擺完后才微微抬頭，小聲說道：“少……少寨主，奴今日做了幾樣你愛吃的小菜，可要飲酒？奴再去取?！?p> 少女抬頭的時候露出一張清麗的鵝蛋臉，其上不施粉黛，但秀美天成，彎眉如月，眼如秋水，瓊鼻小嘴，我見猶憐。
窗外紅霞滿天，日將西斜。
趙小川仰望著少女的小臉，心頭蠢蠢欲動，奈何旁邊有一大一小兩個電燈泡在，他也只能按捺下某些不可言喻的心思，翻身下榻準(zhǔn)備吃飯。
“酒就不要了，幾個時辰?jīng)]見，小鶯又變漂亮了?！?p> 少寨主又開始口花花了，這可是有外人在場呢。
少女小鶯含羞帶怯，熟練的輕垂螓首，并不答話。
咕嚕嚕……嚕?！瓏！?p> 一大一小兩個電燈泡的肚子同時響了起來，貌似還帶著回音，頗有節(jié)奏感。
小道童雙眼冒光的看著矮桌上的飯菜，小手不住扯動自己師父的衣袖。
林道長端正的坐著，目不斜視，只以余光瞥向滿桌的飯菜，同時不引人注意的將口水咽了下去。
貧道乃是大宋官家御賜的金門羽客（道士稱號），天下道門領(lǐng)袖之一，昔日什么山珍野味沒吃過。
如今雖然落難強盜窩，卻也不能自降身份，腆臉去向一名強盜求一口飯食，傳出去像什么話。
不過，若是對方邀請自己，那自己也不好端著架子，總要給這位少寨主幾分薄面。
嗯，就是這個道理。
林道長在那里故作矜持，趙小川則盤膝坐在矮桌前的墊子上，扭頭看向旁邊的師徒二人，面上露出恍然之色。
他嘴唇輕動，似乎是突然想起旁邊還有兩位‘客人’，想要邀請二人共進晚飯。
小道童見狀滿臉期待之色，就連林道長也開始思索，自己等下應(yīng)該怎樣得體不失氣度的答應(yīng)少寨主共進晚飯的邀請。
“林道長。”趙小川輕喚一聲。
來了來了。
林靈素緩緩轉(zhuǎn)頭看向趙小川，面色無悲無喜，抬起左掌稽首道：“貧道在，不知少寨主有何指教？”
趙小川眼中閃過一絲促狹之色，一本正經(jīng)說道：“多謝道長為我診治，此時天色已晚，道長與令徒快回去用飯吧，稍后我再命人去取藥方?！?p> 回……回去吃飯？回哪去？吃什么？
林道長下意識透過窗戶，看了一眼門外站著的兩名精壯強盜，勉強將剛剛想好‘得體不失氣度’的話咽了回去，結(jié)果喘岔了氣，臉上憋得通紅。
這位少寨主怎么不按常理出牌，貧道好歹費心費力為你斷脈診病，臨了竟連一頓飯也舍不得分享，那么多香噴噴的飯菜，你一個病秧子吃得完嗎，真是小氣。
小道童純真至極，見到嘴的美食飛了，不由一邊搖晃著林靈素的衣袖，一邊咧嘴抽噎道：“哇嗚嗚……師父，人家好餓……你當(dāng)初騙人家說山里的野果子比天上的蟠桃還好吃，結(jié)果……結(jié)果人家吃了之后拉了一整天的肚子，后來……后來被強盜捉來，你又騙人家說，憑你金門羽客的名頭，肯定會被奉為座上客，人家想吃什么就有什么……哇嗚嗚……騙人的師父，人家以后再也不信你了……哇嗚嗚……好餓啊……餓啊……”
趙小川與少女小鶯在旁偷笑。
被自家徒兒埋怨個不停的林道長卻是滿臉尷尬之色，他想將袖子從小道童手里抽回來，奈何被其死死抓住，難以抽出。
林道長不好在外人面前失了體面，只能眼觀鼻鼻觀心，做世外高人狀。
俄而，他忽然想起眼前的小強盜似乎下了逐客令，這下想做個安靜的世外高人也不行了。
“咳咳，既然如此，那貧道與小徒便先告退了?！?p> 林道長起身向門外走去，走到一半忽而回頭，面現(xiàn)遲疑之色，做足了姿態(tài)才道：“那個……少寨主，世人都以為食養(yǎng)之道不外乎三句話，早上少吃以清淡為主，晌午不吃以養(yǎng)虛至極，晚間多吃大肉，實則大謬，此非養(yǎng)身之道，實則害身之道也?！?p> 趙小川知道這位林道長說的是實話，宋代人生活習(xí)慣雖然是和現(xiàn)代人最相似的，但其養(yǎng)生觀卻截然相反。
就如砸缸的那位司馬光老先生，他就是一位忠實的‘肥肉主義者’，自己愛吃肥肉不算，還總是讓他兄長晚飯多吃肥肉，在他看來這是關(guān)心其兄長的表現(xiàn)。
理由也很簡單，要是不吃肥肉，我兄長半夜餓醒了怎么辦？
要知道，當(dāng)時司馬老先生已經(jīng)八十歲了，而他的兄長絕對比他只大不小。
晚上給一位八十多歲的老漢灌一肚子肥肉，這在現(xiàn)代人看來絕對是有仇的節(jié)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