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大夫不好當(dāng)
蘇輕韻終于明白為什么他師父不讓她吃早飯了。
“嘔...”不知道干嘔了多少次了,吳大夫同情的看了眼徒弟。
兩人來到土地廟,才知道顧磊的娘,病的有多嚴(yán)重。年久失修的土地廟,一邊的瓦都沒有了,土墻也是立一面塌一面,走進(jìn)去一股惡臭撲鼻而來,顧磊的娘就躺在右邊的草堆里。
顧磊見兩人來了,把他娘扶著坐起來再起身讓開,蘇輕韻這才看清全貌。
婦人見有生人,驚嚇的呀呀啊啊的,卻發(fā)不出任何聲音??帐幨幍目诖蟠蟮膹堉?,吳大夫和蘇輕韻相視一眼,沒有舌頭!
顧磊見自己娘親受到驚嚇,立馬安撫她。“娘,是大夫,孩兒給你請了大夫?!?p> 婦人仍然手揮舞著反抗。
蘇輕韻看了她的右腿,小腿處露出血糊糊的血肉,破布條耷拉在旁邊,因為婦人總是亂動,血肉上還沾著泥土和稻草屑,蘇輕韻頓時覺得胃又不舒服了。
顧磊強(qiáng)行壓著婦人的手讓吳大夫把了脈。
“孩子,你出來?!?p> 顧磊看了眼他娘,跟著吳大夫和蘇輕韻走了出去。
“你娘被人毒打過,身上的傷我不方便查看,到時候讓我徒弟清理下。右腿的血洞也是被利器直接剜了肉,又沒好好治療,怕是走路都困難了。最嚴(yán)重的是,她似乎受了很大的驚嚇,即使傷口痊愈了,也...失心瘋了?!眳谴蠓虮M量委婉的闡述這一切。
蘇輕韻看著顧磊雙拳緊握,牙關(guān)咬的緊緊的。她聽了都異常難受,何況為人子的顧磊呢。
“騰”顧磊跪在吳大夫面前?!扒竽?,求您救救我娘?!?p> 吳大夫嘆息一聲,他昨天動了惻隱之心答應(yīng)來看一眼,卻沒想到是這樣的情況。這婦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的女子,他這一生行醫(yī)問診最不愿的就是牽扯進(jìn)豪門紛爭,不然當(dāng)初也不會帶著獨女巧兒離開京城。
顧磊見吳大夫并不做聲,重重的磕著頭,一下又一下。
吳大夫嘆氣“罷了。起來吧,孩子?!?p> “丫頭,你去村里找一戶姓孟的人家,他家有板車。給他五文錢借板車一用,他早幾天上門求醫(yī)見過你的,知曉你是我徒弟。”
蘇輕韻答應(yīng)了一聲,就先去了村里。
吳大夫拉起顧磊“孩子,這地方不適合醫(yī)治,把你娘帶我回那吧。”
蘇輕韻回來時,還帶著位十四五歲的小哥,正是上次去他家為娘求醫(yī)的孟旭。
“師父,孟大哥的父親說,我們一老一小怕是移不動那位嬸嬸,讓孟大哥來幫忙?!?p> “吳大夫啊,上次真是謝謝你啊,在您那開了藥我娘吃了兩副就好了?!泵闲竦?。
“客氣客氣,還特意趕來幫忙?!眳谴蠓蛞部吞琢藥拙洹?p> 顧磊抱著他娘,孟旭在旁邊搭手,因為男女授受不親他就只能抬了下腳。那腿上的氣味熏得孟圩直打噴嚏
“啊嚏?!泵闲癫缓靡馑嫉目粗鴰讉€人。
把婦人放在板車上,因為她總是亂動,沒辦法只能用草繩將她綁了下。顧磊看的眼眶通紅,一直在婦人身邊輕聲安撫。待她平靜了,才和孟旭一個推一個拉的往清河村走。
“喲,這不是吳大夫么,怎么還帶了兩乞丐回來了?!睅兹俗吡艘粋€時辰才到清河村,正巧被那沈氏撞上了。
顧磊眼神一凜。“看什么看,一個乞丐還敢亂瞪。哎呀,老天爺啊,什么味啊這是?!?p> “嬸子別口出惡言,這是我?guī)煾傅牟∪??!碧K輕韻最煩這種長舌婦,也沒想那么多直接把顧磊拉到了身后。
“你個傻子一邊去,哪有你說話的份?!鄙蚴吓蘖艘豢凇?p> “我是傻子,那以后你別上我這瞧病,病倒了也不管你?!碧K輕韻不客氣的回了句。
沈氏被堵了一下,這吳大夫年事已高,附近鄉(xiāng)村也只有他一個大夫,不能得罪。這二丫傻丫頭是他的徒弟,以后自然是要找她的,要是有個頭疼腦熱她可不想生生挨過去。
“晦氣,遇到這么臭的乞丐。”沈氏也不再犟,轉(zhuǎn)身欲走。
“你香?你自己聞不到什么味嗎?”
這下沈氏臉真掛不住了,她自上次月事過后,身上總是不干凈,還有點異味。她洗了又洗,總覺得是自己太敏感了,如今被這小丫頭當(dāng)眾一提,羞的臉紅成猴屁股了。一溜煙的跑了回去。
吳大夫看了看爭強(qiáng)好勝的蘇輕韻無奈的搖搖頭。
孟旭則是一臉茫然“什么味?。俊?p> “我...隨口一說,誰讓她如此埋汰人呢?!碧K輕韻撓撓頭,她哪知道什么味。
顧磊嘴稍微上揚(yáng)了一下,隨即又恢復(fù)正常。
眾人把顧磊的娘顧林氏放到堂屋椅子上,身上汗都一甩一大把。蘇輕韻連忙去廚房生火燒水,她實在受不了別人這么臟,有沒有氣味是一說,這生病的人還是要干干凈凈才舒服。
趁著燒水的空隙,她又征得師父的同意后,去他柜子里拿了套干凈的衣裳遞給顧磊。
“你等會也洗洗吧,你那衣服都不合身了。這是我?guī)煾傅囊路L了點,你卷起來穿?!?p> 顧磊接過衣服,感激的看了眼吳大夫。就去了外面,應(yīng)該是去了河邊。
這顧林氏的衣服倒是難辦了,畢竟師父的衣服也不能給一女的穿啊。對了,去大伯娘加問問,回家的話太遠(yuǎn)了點,爺爺家倒是離得近。
“大伯娘?!碧K輕韻輕輕的喊著,她并不想驚動隔壁的老蘇家。
“誰呀?”來的人并不是大伯娘吳氏,而是她的堂姐蘇妮兒。
“堂姐,我是二丫?!碧K輕韻道。
“二丫,快進(jìn)來。我娘...”說到這,蘇妮兒壓低了聲音“我娘被爺爺奶奶使去田里了,還沒回。”
“妮兒姐,也不見你們來我們家玩?!碧K輕韻對這蘇妮兒很有好感,據(jù)大丫說,大房的姐弟兩對他們都很好。
兩姐妹趕緊進(jìn)到屋里?!白阅慵曳旨液?,爺奶什么活都給我和我娘做,哪有功夫去啊?!碧K妮兒垂下頭,她娘前幾日都累病了,可爺爺奶奶還是不讓她休息。
“哎,我忘了爺爺奶奶他們是什么樣的人了?!碧K輕韻也嘆氣。不過現(xiàn)在不是寒暄的時候。“妮兒姐,大伯娘有沒有什么破舊的衣裳?!彼缓靡馑嫉拈_口,大家的日子都不好過,衣服都是破了補(bǔ),小了又改了給孩子穿,拿一套舊衣服也是人情。蘇老二一家其實也沒好到哪去,每人兩套都補(bǔ)了又補(bǔ),即使她今天回去了,估計那早上晾著的衣服都還沒干。
“你要衣裳干啥?!碧K妮兒不解的問。
于是,蘇輕韻就把吳大夫接了位女病人的事說了出來。“堂姐,我?guī)煾讣依餂]有女子衣物,所以...你借我一套,改天我還你一套新的?!?p> 蘇妮兒拿出一套衣服來“這是我娘穿舊了,準(zhǔn)備給我改小的衣服。你要不嫌棄的話,先拿去吧。”
“不嫌棄不嫌棄。謝謝堂姐”蘇輕韻也不敢多留,家里的病人還等著,就跟蘇妮兒道了別。
蘇輕韻回來后立馬把堂屋右側(cè)的小屋子清了出來,此刻顧林氏已經(jīng)不再鬧騰了。蘇輕韻這小手小腳的搬又搬不動,最后她想到個辦法,還是將她搬回板車睡在上面,在后院給她洗澡。
此時顧磊已經(jīng)回來,十三歲的他穿著吳大夫的衣服,顯的格外大。袖子和褲腿都卷了邊,但還是松松垮垮的。卻絲毫不影響他長得好看!
蘇輕韻好笑的敲了下自己的頭,犯什么花癡,你今年才九歲。
她把想法跟顧磊一提,顧磊神色復(fù)雜的看著她。“蘇姑娘,我知道你是好意,可這等洗法,于牲口無異?!?p> 蘇輕韻愕然。牲口?這什么時候了,你還講究?
“那正好,我也搬不動令堂,水燒好了,桶給您備好,您幫您母親沐浴吧?”蘇輕韻想了想“右腿不要沾水?!?p> “......”顧磊這下愣住了。他只想到這樣在外面洗澡,對他母親名聲不好。卻沒想過那丫頭才不滿十歲,如何幫一個成年人清洗還要不弄濕她的腿。
“蘇姑娘,我是男子,我不方便?!鳖櫪谝荒槥殡y。
吳大夫這時也聽不下去了,“丫頭按你的方法吧,后院有土墻擋著,外人也看不到。你仔細(xì)著些,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傷處?!?p> 蘇輕韻悶聲點了點頭,也不再和顧磊多說,就推著板車去了后院。打來熱水,蘇輕韻先是把她頭發(fā)洗干凈,然后又把身前擦拭干凈,她脫衣服的時候顧林氏醒了,看到有人幫她洗澡,還坐了起來只是扯到了右腿的傷處,咧著嘴哼哼著無聲的哭。
蘇輕韻心想,這顧家母子肯定是大戶人家的夫人和少爺,不然怎么會失心瘋了還享受著別人給她洗澡呢。
這個澡洗了大半個時辰,廚房的水燒了一鍋又一鍋。她把干凈的衣裳給她穿好挽起褲腳,又把事先準(zhǔn)備好的椅子搬來,喊來顧磊安撫著顧林氏坐好。該給她洗腳和右腿了,蘇輕韻任命的蹲在顧林氏腳前,她這輩子就只給自己外婆打過洗腳水而已,還從沒給人洗過腳呢。這大夫也太難當(dāng)了。
顧磊看著蘇輕韻一臉歉意,他娘剛剛那樣子,簡直就是個泥人,如今清清爽爽的坐在這,看著都舒服多了。
蘇輕韻小心的用白酒將右腿傷處倒了一點,然后拿干凈的布打濕細(xì)細(xì)擦去泥污,饒是她再輕手輕腳,顧林氏也疼的嗚嗚直哭,突然一腳踹到了蘇輕韻心窩處,疼的她屁股墩往后一坐。顧磊一直安撫著他娘,又輕聲哼了一聲曲子,說來也怪聽著他哼,顧林氏倒是不亂踢了,情緒慢慢穩(wěn)定了下來。
揉揉心口,這腳力道真不輕啊。自己這小身板,再來幾下,估計會吐血。
顧磊一臉歉意的看著蘇輕韻。她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事,繼續(xù)幫她清洗腿上的傷。
又折騰了一陣子,終于都弄完了。身上的傷口蘇輕韻都給擦了藥,右腿也上了藥包扎起來了,顧磊見都弄完了,他娘也睡著了,這才抱起來去了前院。
蘇輕韻艱難的站了起來,蹲了這么久,她的大腿已經(jīng)麻的不是自己的了。后院一片狼藉,看來要弄點水沖沖院子了。
“小丫頭,你沒事吧?”孟旭見顧氏母子去了前堂,這才過來看看蘇輕韻。
“孟大哥,我腿麻?!彼戎贝蚨哙隆?p> 孟旭想了想,艱難的說出一句“要不,我受點累,像那小子抱他娘那樣抱你過去?”
蘇輕韻一愣,立馬恢復(fù)如初,原地跳了幾下,嘿嘿的笑“好了,我腿又好了?!彼挪灰还鞅?。
孟旭見板車不再用了,又接近晌午,不好意思再待,就告辭回家了。
吳大夫趁著顧林氏睡著,給她又把了脈??磥硭砩系膫延邪肽曛茫瑐谝恢睕]得到醫(yī)治,舌頭肯定是沒辦法了,這腿...
“什么,剜肉?”顧磊一聽,腳下不穩(wěn)。
“這腿上碗大的傷口,一直沒有上藥醫(yī)治。這旁邊的肉都已腐爛,不剜去新肉長不出來永遠(yuǎn)都愈合不了?!?p> 蘇輕韻想想那場面都瘆得慌,這柔柔弱弱的女子又如何受得住。躺在床上熟睡的顧林氏安靜的像只貓一樣,她符合電視劇里所有描寫江南女子美的標(biāo)準(zhǔn)。
“好美啊?!碧K輕韻呆呆的看著她,喃喃自語??捎蛛S即小臉一垮,難過的說“她得多痛啊?!?p> 顧磊深深看了眼蘇輕韻,眼里露出一抹柔光。
“師父,有沒有麻沸散之類的藥可以讓人暫時感覺不到疼痛的?”蘇輕韻靈光一閃。
吳大夫縷縷胡須“麻藥為師倒是知道,可麻沸散為何物呢?”
這下倒把蘇輕韻問的一愣,她總不能說電視上面說的吧?!熬褪锹樗?,麻藥,我記錯了,記錯了?!?p> 吳大夫開了麻藥的方子,上面有幾味藥材他這沒有,剜肉必須越早進(jìn)行越好,吃過午飯他就去了村長家,明天讓他從鎮(zhèn)上順路帶回這幾味藥材。
蘇輕韻繼續(xù)搓著艾絨,看來顧家母子得在這住一段日子了。那顧磊見她在忙,也不好閑著,砍柴挑水哪有活都搶著干,之前蘇輕韻一心想救人,憐憫他們母子,可現(xiàn)在安靜下來想想,師父一個孤寡老人又沒什么銀子,師徒兩粗茶淡飯還能湊合,再加兩張嘴。蘇輕韻眼光不由得看向顧磊,顧磊也看向了她。
“我能干活,所有活你都能吩咐我做?!鳖櫪谏裆蛔匀??!爸灰銈兡芫任夷??!?p> 這么一說,蘇輕韻也不好說什么了,哎,權(quán)當(dāng)做好事了吧??磥碜约旱门嶅X了,那個葛紙和葛粉面膜,得找個日子拿去鎮(zhèn)上試試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