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拜師
四月二十，宜嫁娶。
文秀今日坐著板車蓋著紅蓋頭就進(jìn)了蘇家新宅，文印祥送著女兒到了門口，眼睛又紅了。
因?yàn)槭侨⑵狡?，長輩是可以不用到場慶賀的，家家戶戶也就派了個(gè)代表來吃酒。水酒一杯，瓜子糖果幾盤，粗茶淡飯。兩對新人拜了天地，禮就算成了。男人們都羨慕蘇老二有福氣，大家熱鬧了一會，散了場各回各家了。
新房里，文秀坐立不安。她頭上蓋著蓋頭，緊張的攥緊了手，她等今日等了三年了，十三歲那年有一次她被村里小孩欺負(fù)，他們用小石子和枯枝樹葉丟她，說她是克兄克弟的掃把星。剛好蘇老二路過，幫她趕走了孩子，送她回去，一路上都教她要學(xué)會保護(hù)自己。情竇初開的年紀(jì)，愛上了眼前這個(gè)不過二十五歲的男子，雖然大了她那么多，她就是愛了。如今自己終于嫁給他了。
蘇老二走入新房，微嘆了一聲，他走到床前抬手緩緩揭開文秀頭上的蓋頭。紅布緩緩揭開，一張小巧秀氣的臉映入眼簾。文秀臉上擦了胭脂，一襲紅衣稱的她嬌媚可人。
蘇老二一下子看呆了，定了定心神，坐在了床對面的椅子上。
“委屈你了?！碧K老二緊張的手腳不知道如何安放。
“不..不..委屈。”文秀扭著手上的紅帕子。
“謝謝你救了我女兒”蘇老二繼續(xù)說道。
文秀臉一僵，搓帕子的手更用力了?！拔?..不用..不用謝。我...”她怎么就忘了，他定是知道她被那丑陋的男人...
“我很感謝你救了我家孩子。如今你嫁了過來，咱們就是一家人了，希望不要嫌棄家里窮?！碧K老二站了起身，文秀緊張的要死，卻不想對方說了句“早點(diǎn)休息”就推門而出。
文秀騰的一下站起來，看著今晚的新郎碰都不碰她直接出去，難受的跌坐一旁。這算什么？可憐她嗎？
隔壁屋里，蘇輕韻和大丫都陪著林氏在編中國結(jié)，前幾日蘇老二上鎮(zhèn)上置辦東西時(shí)還買了許多紅線回來。
大丫哈欠連連“娘，夜深了，要不早點(diǎn)休息吧?！?p> 林氏搖搖頭“你們姐妹倆趕緊回房睡吧，娘還不困。”
門突然打開，是蘇老二。三人皆愣住，看著他。
“你們兩回房睡吧?！?p> 大丫拉著蘇輕韻，嗯了一聲，就關(guān)上房門走了出去。
路過新房的時(shí)候，蘇輕韻隱約聽到了文秀的哭聲，這種事做小輩的也不好說什么，只能嘆息。
第二天一大早，蘇輕韻就起來看她的葛粉了，大木桶里白色淀粉已下沉，上面的水就可以倒掉了，用瓢將底下還黏糊糊的固體物舀出來晾曬，曬干后葛根粉就完成了。這種方法還可以做紅薯淀粉，但好像來這里這么久，沒見過紅薯，蘇家應(yīng)該處于南方，以水稻為主。每天除了咸菜清粥，也沒見過什么吃的東西，也有可能是紅薯價(jià)格比較貴，他們家還吃不起的原因吧。
“砰.”傳來碗打碎的聲音，蘇輕韻看了眼廚房的位置。
“大姐，您讓我來吧。”文秀今日早起就在廚房生火做飯，發(fā)髻挽了上去，一付婦人打扮，唯唯諾諾的站在一旁。
“這怎么成，你這第一天過門，怎么就能讓你做事，再說，家里人都吃慣了我做的飯?！绷质弦矆?zhí)意不讓文秀插手，兩人僵持不下，蘇老二正好從山上砍了柴回來，看到兩人與地上的碎碗十分尷尬。
大丫看著三人，不知所措的拉了拉蘇輕韻。怎么辦？眼神問詢到。
“秀姨，要不您陪我去山上吧，我聽我娘說過，以前你們家住的地方靠近林子邊上，您肯定認(rèn)識菌子?！碧K輕韻說罷，就進(jìn)廚房拉著文秀出來了。朝著蘇老二擠了下眼，意思讓他安撫下林氏。
待兩人走后，蘇老二一屁股坐在廚房門墩上，看著垂著臉的林氏。
“我知道我娶文秀，你心中不喜，可我也沒辦法，昨晚怕你心里難受，我連她房里都沒多待，你為何還要針對她?！?p> 林氏的臉微微抬起，淚已經(jīng)滑落下來，一旁的大丫見爹娘如此，也悶不做聲的去了后院鋤草。
“我既然已經(jīng)娶了她回來，我希望你能與她好好相處，那孩子...不容易?！碧K老二繼續(xù)道
“不容易？我容易嗎？嫁給你以后，侍奉你爹娘下地種田哪樣我做的不好，我生了兩個(gè)閨女，我受了多少白眼。如今好不容易分家了，可我的相公卻也被別人分走了，她比我年輕，比我貌美，你讓我大度與她好好相處，我要如何大度?。靠粗约合喙c她人歡好？我實(shí)在..我這一輩子到底是為了什么啊？”
林氏的淚緩緩流下，說出了她心里的話，她自知在容貌上配不上蘇啟牧，當(dāng)初嫁給他時(shí)偷偷歡喜了許久許久。即使公公婆婆如何刁難，她都不覺得苦，看著女兒長得酷似蘇老二，一點(diǎn)點(diǎn)的慢慢長大，心里暗自慶幸還好女兒不像她，她愛蘇啟牧，愛的卑微到塵埃里。
蘇老二怔怔的聽著林氏的一番話，喃喃的說了句“對不起?！?p> 文秀和蘇輕韻兩人一路沉默不語。
“謝謝你，救了我。”蘇輕韻輕聲道。
“輕韻..”文秀停下腳步。
“嗯？”
“我不知道我爹會要求你爹娶我?！蔽男愕?，她是喜歡蘇老二，但是從沒想會是這樣的情況嫁給他。
“我不知道該說什么。這么做，對我娘確實(shí)不公平。但這事你也是受害者，我想我爹只是希望你能有繼續(xù)活下去的勇氣，換個(gè)地方換個(gè)身份總比你在自己家受人非議的好。”
是啊，文秀怎么會不知道，她已經(jīng)十六了，來提親的不是瘸子就是傻子，就因?yàn)樗绺缟砉实艿苡啄晁ち祟^，別人就說她命硬克兄弟，如今又遇到了這樣的事，她爹肯定是怕她撐不下去了。
“我娘她...只是，心里難受。”
“我懂的，我不會和大姐吵的?！蔽男爿p拉住蘇輕韻。
“我們一起幫我娘打開心結(jié)吧，都是一家人了，齊心協(xié)力把家照顧好，日子越來越紅火才最重要?！碧K輕韻微笑著看著文秀。
“你愿意接納我嗎？”文秀喜笑顏開。
嗯，點(diǎn)了點(diǎn)頭。
兩人磨蹭到午飯時(shí)分才從山上下來，文秀找了一圈沒有菌子倒是摘了些野菜，而蘇輕韻則是執(zhí)著的又摘了一筐葛根。
“洗手吃飯吧。”林氏見到兩人，催著喊他們洗手吃飯。
仍然是稀粥加咸菜，蘇輕韻一口氣喝光碗里的粥。
“爹爹，咱家的地翻了準(zhǔn)備種點(diǎn)什么啊?！?p> “如今四月中旬了，地又是旱地種不了稻谷，看來只能過陣子種點(diǎn)黃豆了?！苯裉焯K老二把地開了荒，又去了村長家買了一擔(dān)糞水，全村只有村長家養(yǎng)了牛，剛開的土地不施肥是長不出東西來的。
黃豆？這也是好東西啊。豆腐，香干，豆豉，豆?jié){...想想就饞。但蘇輕韻發(fā)現(xiàn)蘇老二和林氏臉上并沒有什么喜色。
“爹娘，種黃豆挺好的啊?！碧K輕韻不解的道。
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蘇老二寵溺的摸了摸蘇輕韻的頭。
“妹妹，黃豆不好吃鎮(zhèn)上收的也不多，而且吃了還脹氣容易放屁。平常人家若不是實(shí)在沒吃的了，誰也不會種太多豆子的?！贝笱究嘀?，她以前就吃過大半年的煮豆子。
“黃豆水煮了直接吃??？”蘇輕韻驚訝極了。這時(shí)候的烹飪方法如此單一？
“倒是有些人家會種些豆子磨豆腐吃，可豆腐不禁放啊?！蔽男憬饣蟮?。
蘇輕語了然，大量種黃豆如果沒有銷路的話，黃豆就只能自家吃，即使做了豆腐出來古代也沒冰箱不易存放，不過除了豆腐，黃豆可以做的東西很多啊，在她這黃豆就是個(gè)寶貝。
“爹娘，秀姨，咱們就種黃豆，到時(shí)候我有辦法把咱家黃豆賣出去?！碧K輕韻自信的道。
蘇家祖宅，蘇幼娘與四哥剛從鎮(zhèn)上外祖家回來，一路上到處有人對他們指指點(diǎn)點(diǎn)，說的都是她二哥娶平妻之事。
蘇幼娘頓時(shí)覺得臊得慌，那文秀風(fēng)評不好，娶個(gè)這樣的女子當(dāng)平妻，不是給他們家找難堪嗎。一回家，她就關(guān)緊了大門，氣沖沖的去了堂屋。
“爹，娘，你們真是糊涂。怎么就答應(yīng)了二哥娶那么個(gè)掃把星?！碧K幼娘銀牙咬碎，她實(shí)在想不通爹娘怎么想的。
老三蘇啟豐吊兒郎當(dāng)?shù)淖谝慌砸舱f到“感情二哥這是過上了富人日子啊，飯都吃不飽呢，光想女人了?！?p> 老四蘇啟玉倒是不愛摻和這類事，說了句“爹娘我回去看書了?！本突亓朔俊Ｈ问献钐劾纤睦衔?，見自己兒子要溫書，立馬說“去吧，玉兒好好看書啊，等會吃飯娘叫你。”
蘇老頭子抽了口旱煙，他看了眼回房的老四，嘆了口氣
任氏見自家男人不說話，岔開話題道“幼娘，你外祖姨母可都還好？”
蘇幼娘坐了下來?！岸己弥?，姨母說我及笄那天會來。”她再過一月就十五了，笄禮一過就可以議親了。
“你姨母是有福的人，你表哥生意做的好，你表姐又嫁的好。”任氏瞟了眼蘇老爺子。繼續(xù)道“老爺子，到時(shí)候咱家可得把面子做足了，我姐姐可要來。”她心里是屬意幼娘嫁給姐姐家的大兒子的，親上加親。
“自家親戚，你看著招待就行?！闭f罷也不理這幾人，蘇老爺就背著手去里屋了。
留下三人面面相覷，任氏倒不舒服起來了，敢情這老東西手里的錢一分都不想拿出來啊。
“娘，我們不過去了外祖家半個(gè)月，家里盡出了這么大的事?！碧K啟豐聽完任氏說老二的事，驚訝不已。
“可不是，這老二家的出息了，不僅娶了平妻還分了家。哎”任氏假惺惺的嘆了口氣，看到老大家的吳氏正在掃院子“咱們對他們多好啊，吃里扒外的東西。走就走了吧，把那房里的家伙事全帶走了，還有個(gè)可精致的石磨和織布機(jī)都帶走了?！?p> 吳氏一聽皺了皺眉，那石磨和織布機(jī)是林氏的嫁妝，她去過那邊屋子，家具什么都沒搬，就搬了自己的東西，這任老婆子也太那啥了。
蘇啟豐倒是不關(guān)心什么石磨和織布機(jī)，他比較操心二哥家分了多少家產(chǎn)走。
“娘，這分家分了多少東西給二哥啊。”
任氏說到這倒是得意的笑了下，壓低了聲音道“這事啊，你爹還算聰明，沒有分給老二家一畝地一片土?！?p> 蘇啟豐這次放下心來，他倒是不怕沒人種地，租出去也可以收租子，絕對不能便宜了老大和老二他們。
最近趁著天氣不錯(cuò)，蘇輕韻和文秀大丫三人，又準(zhǔn)備去山上采摘葛根，再如法炮制磨了漿曬成粉。
“輕韻，你那粉末有什么用啊？”文秀后來，不知蘇輕韻的葛根粉是何物，以前也從來沒見過。
“今日我們下山，我弄點(diǎn)給你們嘗嘗，你們就知道是多好的東西了?！碧K輕韻神秘一笑。
山上的葛根都是成片的，很好采。嫩嫩的葛葉綠油油的看著可喜人了，這玩意喂牲畜倒是挺不錯(cuò)的。
“喲，這不是蘇老二家的兩個(gè)丫頭嗎？”吳大夫今日又上了山，正巧又碰到了蘇輕韻等人。
三人禮貌的向吳大夫問了好、
“吳爺爺，您又來采葛葉了？”蘇輕韻笑盈盈的看著吳大夫。
吳大夫笑了笑“今日上山不為葛葉，倒是艾葉不多了，山上來尋些。這不也快端午了嘛，早點(diǎn)備些比較好?！?p> “艾葉？”蘇輕韻又一喜“艾葉可是好東西啊，婦科圣藥。”
其他三人都看著她，臉色各異。大丫是崇拜，文秀是疑惑，吳大夫是驚喜。
“丫頭，你怎么知道這是婦科圣藥的？”吳大夫摸了摸胡須，笑盈盈的看著蘇輕韻。
蘇輕韻這才知道說漏了嘴，她以前開美容店，常常會使用艾條給客人薰艾。“我...”想了想，還是決定把那番說辭說一遍“我是夢里有一位老奶奶教的?！蹦蔷褪撬馄?。
“想不到，你這小丫頭盡然有如此奇遇?！眳谴蠓蚵犃颂K輕韻那仙人一說，還是有些許不信?！澳悄氵€認(rèn)識什么草藥嗎？”
蘇輕韻撓撓頭“吳爺爺，我只聽老人家說，并沒見過長什么樣。就像您剛說艾葉，我也只知道它的用法，并不知道它的樣子?！?p> 吳大夫點(diǎn)點(diǎn)頭，畢竟只是仙人口述了一些藥理，沒見過也很正常?！把绢^，你愿意跟我學(xué)醫(yī)嗎？”
這下又把其他兩人給愣住了。
蘇輕韻大喜，連忙學(xué)著電視劇里拜師的橋段，撲通一下跪在地上。“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吳大夫看著哭笑不得，連說起來起來?！澳沩殕栠^你爹娘，征得同意了，去我家敬了茶拜了祖師爺才算?！?p> 蘇輕韻一臉黑線，電視劇果然不靠譜?！昂玫?，我摘完葛根就回去請示爹娘?！?p> 文秀見兩人說定，這才插嘴道“吳大夫可是十里八鄉(xiāng)最好的大夫了，醫(yī)術(shù)高明還從未收過徒弟，輕韻能拜您為師，真是她的福氣?！?p> 吳大夫笑而不語，他確實(shí)從不收徒，一是沒有合緣的人選，二是他年事已高不想再勞神費(fèi)力。不過眼前這孩子他挺喜歡的，總是笑瞇瞇的又有那等仙緣，破例收個(gè)徒弟，說不定也能給乏味的日子增加點(diǎn)樂趣。
“丫頭，你為何采如此多的葛根回去?！眳谴蠓蚩粗瞬烧鸶?，滿滿三大框，還幫他摘了一框子艾葉。
“我還是先叫您吳爺爺，等拜師后再改口。吳爺爺，這葛根是個(gè)好東西，用它磨制成粉再沖調(diào)成羹，不僅能果腹還能解熱除煩，生津止渴，最主要的是還能美容養(yǎng)顏。”
吳大夫倒是挺驚訝的，他知道葛根能入藥，但是這般做法還是第一次聽說。兩人一路聊的十分暢快，蘇輕韻把現(xiàn)代人用葛根做的滋補(bǔ)調(diào)理的方法說了一些出來，聽得吳大夫連連稱奇。
“丫頭，你可真是奇遇啊。這樣，我親自去你家拜訪你爹娘，你這徒兒我收定了?！眳谴蠓蚝薏坏民R上就收了蘇輕韻。
一老一小開心的說著話，一起去了蘇家。
“吳大夫要收我家輕韻為徒？”蘇老二欣喜不已，學(xué)醫(yī)可是一門好行業(yè)，以后也能有一番出路。
“是的，不知您兩位是否應(yīng)允?！眳谴蠓蛞哺吲d。
“自然應(yīng)允，這么天大的好事，我家輕韻就是有福氣?！绷质舷膊蛔詣佟?p> “那明日，我在家里備好香案火燭，丫頭去拜了祖師我們正式成為師徒。”吳大夫說完就告別了蘇老二一家子，離開了院子。
大丫一路上都撅著嘴，也不怎么說話。蘇輕韻碰了碰她“姐，你怎么了？”
“沒怎么，就覺得現(xiàn)在二丫你好厲害，被吳大夫看中做了徒弟，而我作為姐姐什么不會?！?p> “姐，以后我跟師傅學(xué)了字，回來我就教你。雖然當(dāng)不了大夫，也能識字。而且，我去了師傅那學(xué)醫(yī)術(shù)，家里的事可都得你幫著爹娘了。你肩上的擔(dān)子重著呢！”
大丫這才釋然，她的妹妹以后當(dāng)了大夫，家里的事肯定得她多想著點(diǎn)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