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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熹皇后秘史

第一百四十七章 付之一炬

和熹皇后秘史 夏莫焱 3802 2021-01-23 16:19:00

  很快,廣陵郡傳來了消息,左小娥什么都不肯說,堅持要見劉祜。

  而此時此刻,經(jīng)過了一天一夜的掙扎之后,劉祜已經(jīng)做出了如鄧綏所料的抉擇。

  他在第二日天還未大亮的時候,便長跪在永安宮的門前,久久未起??词貙m門的侍衛(wèi)連忙進殿通稟。鄧綏尚未入眠,聽聞之后立即趕來宮門。

  已是深秋,霜寒露重,劉祜本就瘦削,此刻衣衫單薄,長跪寒風之中,鄧綏見狀吩咐秋蓉趕緊去取了自己的狼毛披風來,親手為他披在身上,低聲嘆道:“陛下這是做什么?”

  劉祜的臉色如雪一般蒼白,他低垂著雙目,聲音略帶嘶啞的告罪道:“兒臣來向母后請罪了。是兒臣忠奸不分,是非不明,辜負了母后的一番苦心?!?p>  鄧綏心中一動,語氣也不覺柔和了幾分:“陛下可是想明白了?”

  “兒臣想明白了?!眲㈧锶匀坏痛怪p目,語氣堅決道:“兒臣是一國之主,不能為兒女情長所羈絆,不能有被人牽制的軟肋。廣陵山之事,兒臣一切聽從母后吩咐,但憑母后做主?!?p>  說吧,劉祜重重的向鄧綏叩首,伏在地上久久沒有起身。

  天色還是暗沉沉的,微弱的光線中,鄧綏看不到他的臉,但從他的聲音中卻聽到了決絕。這是她想要的答案,可是這一瞬間,她突然不知道自己該不該欣慰。

  “既然陛下想通了,孤便也可以放心了······”鄧綏輕嘆一聲道:“她想再見陛下最后一面,陛下如果想去,孤不會阻攔······”

  劉祜眉頭猛的蹙緊,垂在身旁的雙手不知不覺便緊緊攥成了拳狀,他咬著牙,似乎用盡全身的力氣生生擠出了兩個字:“不見!”

  北風驟起,呼嘯著如鐵鞭抽打在劉祜的臉上,也如千刀萬刃扎在他的心上。不過,從這一刻開始,他不會再害怕了,因為他已經(jīng)長出了一顆堅硬如鐵的王者之心。

  思量再三,鄧綏還是決定去見左小娥一面。

  她沒有帶太多侍從,輕裝簡行來到了廣陵山。慈壽齋早已人去樓空,褚神醫(yī)身故之前,將全部小醫(yī)徒盡皆遣散。這些年來,慈壽齋在洛陽與廣陵之間傳送訊息,也許他預(yù)感到有朝一日會大禍臨頭。

  四天之前,禁衛(wèi)軍抵達此地,將廣陵山莊重重包圍起來,羽林衛(wèi)統(tǒng)領(lǐng)奉太后口諭問訊左小娥蠱惑圣上,勾連匈奴之事。左小娥出奇的鎮(zhèn)定,她絲毫未把眼前氣勢洶洶的羽林衛(wèi)放在眼里,只道要親自面見圣上。她料想鄧綏不會輕易讓她見到劉祜,卻沒有料到鄧綏親自來到了這里。

  見到鄧綏的時候,左小娥臉上掠過一絲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鎮(zhèn)定。她兀自坐在自己暗香浮動的軟塌之上,似乎也沒有任何起身拜見的意思,只是帶有些許輕蔑的打量了鄧綏一眼,冷冷一笑道:“多年未見,太后老了許多······”

  自左小娥被塞上馬車離開洛陽那一日起,一別十余載,如今再見,二人皆已是三十余歲的婦人。然而在左小娥那張千嬌百媚的臉上,竟然看不到什么許歲月流逝的跡象,也難怪那個小醫(yī)官會對她傾心至此,以致心甘情愿成為她隨意擺弄的棋子,受盡折磨亦在所不惜。

  鄧綏淡然道:“歲月不饒人,你倒是沒怎么變,看來廣陵山真是個養(yǎng)人的地方。守著這綠水青山,逍遙度日不好嗎?”

  “綠水青山固然是好,”左小娥輕輕撥弄了一下玉案上的香燭,冷冷道:“可是想到有人權(quán)欲熏心,搶走了我的兒子來保住自己的地位,還要讓我在這深山老林中孤獨凄慘的死去,我便夜不成寐,度日如年······”

  面對這個已經(jīng)被無謂的仇恨蒙蔽心智的女人,鄧綏不想再廢話,她冷冷的看著她,問道:“孤不想與你分辯,此行來見你,只是要親口問你一句,玉門關(guān)的事,到底是不是你勾連了北匈奴?”

  “哼!”左小娥冷笑一聲,意味深長的看著鄧綏,幽幽反問道:“太后興師問罪,可是為了耿將軍?看來,太后對耿將軍還是余情未了······”

  “孤是為了耿將軍,”鄧綏倒十分坦然,鎮(zhèn)定自若道:“可孤不止為了耿將軍,還為了數(shù)萬大漢將士丟在玉門關(guān)外的生命,為了天下百姓的一份安心,更是為了陛下!”

  左小娥的嘴角牽出一抹嘲諷的笑,語氣尖銳的質(zhì)問道:“為了陛下?陛下早已成年,完全可以親政!是你這個太后,為了滿足自己的權(quán)力野心,不肯歸政于陛下,難道這也是為了陛下?”

  面對左小娥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鄧綏依然氣定神閑的回應(yīng)道:“國政之事,不是你可以妄議的!陛下天資聰穎,假以時日必然可以成為一個好皇帝,只是,有你這樣陰險歹毒、罔顧國法的生母,叫他如何在天下人面前立威?”

  左小娥騰的一下站起身來,一步一步走近鄧綏面前,頗帶幾分挑釁意味的直視著鄧綏,咬牙切齒道:“是你逼我走到這一步的!你總是那么高高在上,像擺弄一個玩偶一樣擺布著我的人生!我對你盡心盡力,你卻因為怕我得寵就把我趕出宮,我只是要拿回本該屬于我的一切,可你居然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逼死我的夫君,搶走我的兒子!我怎么會眼睜睜的看著我的祜兒成為你滿足自己野心的工具?我又怎么會讓你稱心如意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谔蟮膶氉希?!?p>  看著她那張寫滿了欲望和仇恨的臉,曾經(jīng)殘存的一絲青蔥歲月相扶相助的姐妹情誼早已蕩然無存,此刻鄧綏的心里只有厭惡,她冷冷道:“可我現(xiàn)在還是穩(wěn)穩(wěn)當當?shù)淖谔笾簧?,而你,機關(guān)算盡,到頭來還是輸了?!?p>  “不!我沒輸!”左小娥美麗的臉變得扭曲起來,厲聲道:“你不敢讓祜兒來見我,便證明你已經(jīng)輸了!”

  鄧綏冷冷一笑,漠然道:“你錯了,是祜兒他不想再見你,他不想有一個自私狠毒,為了一己私欲便置天下于不顧,陷他于不義的生母。”

  聽罷此言,左小娥的嘴角微微抽動了一下,她瞪圓了一雙杏眼死死盯著鄧綏,咬牙切齒道:“你撒謊!祜兒不會這樣的!”

  她的眼神中交織著驚慌、痛苦和絕望,看得出來她有多么恐懼那個肯定的答案。但鄧綏心中早已無半分憐憫,冷冷道:“他早已不是你的祜兒了,他是大漢的天子,只有舍了你,他才能在這條帝王之路上繼續(xù)走下去。這個道理,你難道還不明白嗎?”

  左小娥仿佛被抽去了全部的支撐一般,整個人緩緩的癱到了下去,她眼中的神采也隨之漸漸黯淡了下去,宛如死灰一般。

  相識二十載,曾經(jīng)的姐妹情深,竟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這般田地。那年杏花酒香,南陽樂坊,樓上輕彈琵琶翩遷起舞的少女,終歸是再也回不去了。如同一株嬌艷奪目的芍藥,在狂風驟雨的席卷下,瞬間便枯萎了。

  心頭掠過一抹悲涼,鄧綏良久無言。

  幽幽浮動的暗香,縈繞著死寂般的沉默。許久,左小娥從失魂落魄中清醒過來,有些踉蹌的扶著玉案站了起來。她的眼神里,之前的驚懼絕望似乎已經(jīng)全部褪去,她再度揚起美麗的臉龐,帶著傲慢的神色直視著鄧綏。

  也許事到如今,她已然明白,就算跪地求饒也救不了自己,那便不如坦然接受即將到來的命運。

  鄧綏輕輕擊了一下掌,已在門外守候多時的內(nèi)侍立即快步走了進來,雙手托著的銅盤上,是一只碧綠晶瑩的酒樽。

  左小娥輕輕向著酒樽的方向瞟了一眼,唇角勾起一抹輕蔑的微笑,臉上沒有絲毫懼意,兀自立在那里,一身素白廣袖華服,襯著那張出塵絕艷的臉。

  若說當今世間有誰當?shù)闷饍A國傾城四個字,想必也只有她了。只可惜所謂紅顏禍水,今日,鄧綏只能親自出手了解。

  她轉(zhuǎn)身端起酒樽,輕輕走上前來,親手舉到左小娥的面前,眉目之間透著凜凜寒光:“你聽著,我殺你,不為私仇,也不為舊怨。只為大漢,只為劉祜,你,非死不可。”

  左小娥出奇的平靜,她知道眼前的這一杯毒酒將終結(jié)她的生命,端起酒樽,她突然間看到了從前的自己,那個美麗且天真,倔強且驕傲的女子,從什么時候開始,變得扭曲,甚至可怖。

  “還有什么話想說?”鄧綏平靜的問道。

  左小娥直視著鄧綏,一字一句問道:“我死之后,你不會再為難祜兒吧?”

  鄧綏微微一怔,隨即用清晰而又堅定的聲音回答道:“不管你相不相信,在我心里,祜兒與我親生的孩子,并沒有分別?!?p>  左小娥淺淺一笑,淡然道:“好,我信你一回?!?p>  她輕輕舉起酒樽,剛至唇邊,突然停了下來,在她美麗的眸子里,鄧綏看到了粼粼的波光,只聽她柔聲道:“最后一句話。我死之后,請把我葬于清河王之側(cè)······”

  聽她說完這句話,鄧綏的眼前隱隱蒙上了一層水霧,恍惚之中,她仿佛看到了十八年前,兩個年少輕狂的少女,穿著寬大的男裝,背著行囊,相扶著走在未知的旅途上。

  砰的一聲,是玉石碎裂的聲音。

  左小娥一飲而盡杯中毒酒,丟下了手中的酒樽,迸裂成一地碎片。藥性發(fā)作的很快,鄧綏看著她的視線仿佛穿過了自己,飄向了很遠的地方。

  在倒下前的最后一刻,在愈漸模糊的視野中,左小娥也看到了十八年前的自己,那個笑靨如花的少女,身旁還立著一個玉樹臨風的翩翩公子。

  走出廣陵山莊,只見山中暮靄沉沉。秋風蕭瑟,林木浸染了霜華,落葉鋪滿了山路,寒意沁入心脾,快入冬了。

  正佇足之際,忽然間一群黑色的烏鵲嘰喳著從鄧綏頭頂上空低低的掠過,似在悲鳴,又似在嗚咽。

  一個傾城絕世的美人,就這樣走上了一條不歸之路。她固然可恨,亦可悲,但她又是令人羨慕的,因為在她剎那芳華的一生中,有兩個男人,全心全意傾盡一切乃至生命的愛著她。

  鄧綏轉(zhuǎn)身過來,最后一次凝望著這座秀美的山莊,命羽林衛(wèi)點上了火把。她凝望著大火熊熊燃起,直到照亮了沉沉的天色,直到將亭臺樓閣逐漸吞沒。

  結(jié)束了,關(guān)于左小娥,關(guān)于廣陵山的一切秘密以及恩怨糾葛,終于都結(jié)束了。

  鄧綏沒有食言,如左小娥生前所愿,將她葬入了清河王劉慶的王陵之畔。只是八年前,清河王夫婦雙雙暴病而亡的消息已經(jīng)昭告天下,為了隱瞞左小娥仍活在世上的真相,鄧綏命人將一口空棺與清河王的棺槨合葬入陵。如今若要打開地陵重新入殮,難免招致天下人的非議,繼而扯出這一系列諱莫如深的真相。思量再三,鄧綏最終決定不再打擾清河王,她命人在清河王陵一側(cè)另修了一座丘墓,沒有王侯貴嬪的建制,甚至沒有立碑撰文,只是一座簡簡單單的無名土丘。

  也許,來世做一個泯然于世的尋常百姓,覓一真心相愛的男子,柴米油鹽,共度一生,才是左小娥真正想要的歸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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