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山王府的偏室里,呼蘭格沁跪坐了整整一夜,直到天亮才等到了她的主人。
晨曦的微光從穹頂斜射進來,暗影重重之中撕開了一縷光亮的口子,映在呼蘭格沁的臉上和身上,像一株黑夜中獨自綻放的曇花,驚人的美麗。
“你在這里做什么?”於除鞬依舊冷冰冰的聲音里卻沒有絲毫的柔情。
呼蘭格沁沉默著一點一點膝行向於除鞬,直到他的腳邊停下。她揚起美麗的臉,像一只受傷的小鳥,雙手緊緊捉住於除鞬的衣角,凄切的對他乞求道:“大王,我不想走,讓我留下來吧,求求你,讓我留下來吧······”
於除鞬沉默著握住她的手,眉頭微微一蹙,然后狠狠的將她的雙手甩了出去,冷冷道:“你本來就是漢人,不配留在匈奴!”
呼蘭格沁怔怔的看著他,兩顆豆大的淚珠從眼角滑下。突然,她像瘋了一樣歇斯底里的嘶吼道:“不!我不是漢人!我恨漢人!他們害死了我的父母!我恨!我恨他們!”
於除鞬俯身用力捏住她劇烈顫抖的下巴,貼近她的臉,近到能清晰聽到她凌亂的呼吸,緊緊逼視著她一字一句問道:“那你不恨我嗎?”
呼蘭格沁瞪大了眼睛死死盯著他,咬著牙回答道:“恨!每天都恨不得殺了你!”
於除鞬漸漸松開了手,沉默的的站起身來,一句話沒有說便要轉身離開。剛邁出一步,就被呼蘭格沁猛的從背后抱住。
“不要走!”身后傳來呼蘭格沁哽咽的哭求:“我恨你!可是,我已經離不開你了!讓我留下來吧,我愿意為你做任何事!”
於除鞬感覺到呼蘭格沁的臉緊緊貼在自己的腰際,而她的雙臂也死死的箍住了自己的大腿。這讓他感到心煩意亂,他一邊粗暴的扯開呼蘭格沁的手臂,一邊冷冷的斥道:“真是下賤!快松開!賤人!”
突然間拉扯中的手松了開來,呼蘭格沁已經轉身站到了他的面前。
“啪!”
於除鞬還未反應過來,臉上便猛然一陣火辣辣的疼痛,一記重重的掌摑落在了他的左臉上。他懵住了,緩緩扭過頭來不可置信的看著呼蘭格沁。
自出生以來,整個匈奴還沒有一個人敢掌摑於除鞬,何況是女人,何況是一個從來都跪著任自己鞭打的低賤女奴!此時此刻,他恨不得立即拿來黑蟒皮鞭將她抽的死去活來,可是不知道為什么,他竟然像被下了蠱一樣定在原地動彈不得。
面前的呼蘭格沁像是換了一個人。她美麗的臉上再也找不到委屈乞求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透著凌厲和倔強的驕傲。她像一個高傲的女王,微微揚起下巴,直視著於除鞬因為氣極而瞪圓了的眼睛,突然一把扯下了自己頭頂?shù)牧魈K氈帽,一頭烏黑亮麗的秀發(fā)便如瀑布般傾瀉下來。緊接著,在於除鞬驚詫的目光里,呼蘭格沁緩緩的脫掉了自己的上衣,露出凝脂般如冰似雪的胸膛。
她慢慢將赤裸的上身靠近於除鞬,用帶著挑釁和輕蔑的眼神看著他,冷冷的對他說:“沒錯,我是賤人,可是,你舍得我嗎?”
盡管隔著厚厚的皮裘,於除鞬還是分明感覺到那滑嫩冰涼的肌膚,在他的胸前緩緩摩擦。體內的力氣仿佛一絲一絲的被抽走,呼吸也開始有些困難。
這一次,他和她對換了位置,換成他乖乖的站在那里,像一個聽話的木偶一般被她玩弄,眼睜睜的看著她用羞辱的目光卸掉了他的重重偽裝。
然后她緊緊的貼了上來,溫潤如玉的身體一下子便裹住了他,她瘋狂的吻住他的唇,他竟然開始沉淪于這種迷醉的感覺,緩緩的閉上了雙眼。
這一刻,於除鞬的大腦一片空白,他甚至在心里乞求她不要停下來。
突然,右肩一陣撕裂般的劇痛將沉醉在欲望深潭的於除鞬拉回了現(xiàn)實。他低頭一看,肩膀上赫然兩道血口,帶著牙齒的印跡。再看面前的呼蘭格沁,不屑的看著自己,嘴唇上還有絲絲鮮紅的血跡。
說不清是被捉弄的憤怒,還是一種被羞辱的氣惱,於除鞬惡狠狠的盯著呼蘭格沁的臉,重重的喘著粗氣,然后一彎腰將她扛了起來,三兩步便走到了自己的榻前,重重的把她摔在了上面。
沒錯,他被冒犯了,被羞辱了,被一個漢女,一個奴隸,狠狠的羞辱了。於除鞬全身的力氣也跟著回來了,他粗暴的把呼蘭格沁的下裙全部扯碎,現(xiàn)在,她美麗的胴體全部赤裸在他面前,他要狠狠折磨一下這個不知廉恥的狂妄女人。
於除鞬剛要動手將呼蘭格沁翻轉過去,卻被她一把擋住了手臂,她坐起身來,冷傲的直視著於除鞬的眼睛,一字一句的對他道:“我要看著你?!?p> 在於除鞬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伸出雙臂,緊緊箍住了於除鞬的脖頸,用力將他拉到了自己胸前。
過去無數(shù)次,這一次,或許是最后一次,她要好好看清楚這個讓她欲生欲死的男人,記住他的臉,記住他的眼睛,記住他的一切。
這一次,他們從黎明纏斗到傍晚,直到兩個人都虛脫了一樣,全身無一絲力氣的躺在地上,看著穹頂?shù)墓?,從明亮轉為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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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世僤在殿外徘徊了數(shù)回,終于還是鼓起勇氣沖了進去,在偏室外向里面大喊道:“大王!大王!咱們趕緊放人吧,那漢人都催了無數(shù)遍啦!”
於除鞬和呼蘭格沁都聽得清清楚楚。原本約定的是午時把人交給周啟,現(xiàn)在看看穹頂外的天色,應該已是日斜西山。
呼蘭格沁默默的起身,將破損不堪的衣裙一件一件穿了上去。她緊閉著雙唇,平靜的面孔,像冰凍的湖。
收拾停當后,呼蘭格沁無言的轉身看著於除鞬,她一言不發(fā),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眼中似有萬般情緒糾葛。
“我走了?!彼鏌o表情的說出這三個字,然后決絕的轉身。
“站住!”於除鞬突然伸出手去拉住了她的胳膊:“跟我去個地方?!?p> 於除鞬起身將自己寬大的披風罩在了衣衫不整的呼蘭格沁身上,然后在金世僤驚詫不已的目光中,大步流星的牽著呼蘭格沁走出宮殿。來到他的坐騎,那匹健壯俊美的汗血寶馬跟前,於除鞬不由分說的俯身將呼蘭格沁攔腰扛起,放在了馬上,然后自己飛身上馬,穩(wěn)穩(wěn)的坐在她的身后,雙腿一夾,駿馬嘶鳴一聲飛奔而出。
風卷著沙在耳邊呼嘯,色楞格河被太陽的余暉撒上一片金黃,戈壁在血紅色落日下異常凄美而悲涼。蒼茫天地間,駿馬奔馳,不知去向何方。
呼蘭格沁被風沙吹的睜不開眼,她的身體隨著駿馬的躍動而起伏,身后的男人用寬厚的臂膀將她完全包裹起來,擋住了風沙的肆虐,一種從未有過的暖,漸漸把她心中堅硬的冰層融化了開來。
“你要帶我去哪里?”呼蘭格沁大聲問道,她的聲音要很大才足以穿透呼嘯的風。
於除鞬沒有回答她,他不停的揚鞭策馬,向著遠方的目的地飛奔。
終于在一座蔥翠的青山腳下,於除鞬勒住韁繩,停了下來。他翻身下馬,徑直向著太陽落山的方向走去。
不知所以的呼蘭格沁立即跟著翻身下馬,走在他的身后,心中莫名的忐忑。
一前一后,沉默無言,走了大約半里的距離,於除鞬突然停下了。在他面前的,是一座微微隆起的小土包,上面的野草郁郁蔥蔥。
呼蘭格沁走到他的身邊,目不轉睛的盯著那座小土包,喃喃的問道:“這是什么?”
於除鞬指著前方,面無表情的說了兩個字:“你娘?!?p> 呼蘭格沁瞪大了眼睛,扭頭看著於除鞬,臉上是驚恐和難以置信的表情。當年她曾經數(shù)次企圖逃走,就是為了尋回母親的尸體,為此她受盡了鞭打折磨,卻還是未能如愿。那些匈奴人嘲笑著對她說,她的母親,早就被野狗野狼吃了,只剩下枯骨,留在深山里腐敗。現(xiàn)在,於除鞬竟然告訴她,這個沒有任何碑文的小土包里,埋著她的母親。她不敢相信,茫然的搖著頭,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雖然你娘是漢人,但也是我們匈奴男人的女人,所以······”
於除鞬的話還未說完,便被呼蘭格沁怒吼著打斷:“為什么現(xiàn)在才告訴我?”她猛的揚起手臂揮向他,卻被於除鞬一把抓住。
他恢復了兇神惡煞的樣子,沖她怒吼道:“別在我面前放肆!”說罷,猛的甩開了呼蘭格沁的手,因為力氣太大,呼蘭格沁整個人被甩了出去,重重的摔倒在長滿野草的墳包前。
父母慘死的情景一幕一幕在呼蘭格沁的眼前閃現(xiàn),仿佛深埋多年的傷口被狠狠的撕開,鮮血淋淋。她像個瘋子一樣撲在了母親的墳包前,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
於除鞬就站在原地,看著她痛不欲生的樣子,他的心莫名其妙的跟著揪了起來,有一種不明所以的難過,這種感覺令他很不舒服。他冷冷的對呼蘭格沁命令道:“你哭夠了!現(xiàn)在乖乖聽我的命令?!?p> 呼蘭格沁像是沒有聽到他的話,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於除鞬有些焦躁了,他上前一把揪住呼蘭格沁的胳膊,將她生生的拽了起來,拽到自己跟前,雙手捧住她抽泣的臉,逼近她,惡狠狠的對她道:“哭有什么用!你不是恨漢人嗎?那你就去報復他們!”
他一邊說著一邊越來越用力的捧緊她的臉,他的眼中開始迸發(fā)出邪惡而冷酷的光。
“聽好了!”他低吼道:“你舅父要把你送到漢人的宮廷,讓你做那個皇帝的女人,你要好好做,為他生個兒子,將來當漢人的皇帝,從此以后,漢人的皇帝身上就會流著我們匈奴人的血,哈哈哈······”於除鞬突然狂笑起來,面目也開始變得猙獰:“將來,你告訴你的皇帝兒子,他是匈奴人,他要好好聽我們匈奴人的話!哈哈哈!還有比這更好的復仇嗎?你聽到了嗎?”
呼蘭格沁停止了哭泣,她終于明白了於除鞬的謀算。
真是太可笑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居然要利用一個女人來顛倒乾坤。她沉默的看著面前這個因為狂躁和興奮而變得扭曲的男人,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絲譏諷的嘲笑。
於除鞬也停止了狂笑,他再次用力捏住了她的下巴,把她的臉抬了起來,然后湊近她的耳邊,一字一句對她道:“如果你不聽話,我就把你母親的尸骨挖出來,挫骨揚灰!”
這一句話像傾盆而下的冰水,凍住了呼蘭格沁。方才馬背上的那一絲絲溫暖,還有她對於除鞬曾經抱有的一絲絲幻想,皆在這一瞬間徹底坍塌。
魔鬼終究還是魔鬼,只有愚蠢的女人,會對一個魔鬼心存幻想。
呼蘭格沁用力甩開他的手,面如死灰的向后退了兩步,然后決絕的轉身,她在心里對身后的魔鬼說道:此生再不相見。
入夜時分,呼蘭格沁終于出現(xiàn)在了眾人的面前。周啟第一次見到了自己素未謀面的外甥女。在他看到呼蘭格沁的那一剎那,恍惚是看到了年輕的周萱站在自己面前,感慨萬千,不由熱淚盈眶。而呼蘭格沁面無表情的看著眼前的這個所謂的舅父,冷艷的面孔除了冷漠再無一絲神采。
呼蘭格沁終于還是跟隨周啟重回了大漢的土地。
她將心中徹骨的仇恨深深的掩藏起來,從此以后,世上再沒有呼蘭格沁這個人,她的名字叫做周沁藍。
然而,她沒有選擇於除鞬為她鋪就的復仇之路,而是選擇了另外一條路,一條更加布滿荊棘和鮮血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