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夜飯歷來是晚上各回各家。但是中午基本都是自由安排。每年都是聚慣了的,七個葫蘆娃濟濟一堂。
今年不僅團圓飯少了兩人,阿羅、巖巖更是連番感情遭遇不幸,再想想蕾蕾、雨竹,一個無顏見人,一個身在狼窩。大家坐下來面面相覷,不但覺得冷清,還倍覺悲涼。
但是人生總是如此,不停的失去,又不停的得到。而我們身在其中,或脫胎換骨,或一蹶不振。很多時候,無需埋怨命運,性格決定命運,從來不是一句空話。
年少的時候遇見難受的事情可以盡情的發(fā)泄。但成年人的世界里面,漸漸的就只道天涼好個秋了。
幾杯酒下去,身子暖了,氣氛也開始活躍。一番推杯換盞,聊些家里長短,談些來年規(guī)劃,一直喝到下午三點,老板不開心的來催,大家這才搖搖晃晃出門。
最是冷靜的巖巖,今日卻是喝得最多。眾人都當(dāng)她被拋棄以后,聽見市井長舌婦們非議心情不好,借酒消愁。只有她自己知道,也許不久以后又是一場別離。她已和她們在不同的世界里,以后陪伴她的也就只有余木木。這頓酒讓她喝出了生離死別的痛楚。
眾人都告辭回家,抓緊時間休息一會,還要忙晚上的年夜飯。
惟獨巖巖拖著余木木陪她冒著寒風(fēng)散步醒酒。
“你愛周守墟嗎?”巖巖忽然問道。
余木木一愣,倒也實事求是:“問這干嘛?難道我還能找到比他更好的?”
“我以前喜歡過你的袁易陽,因為他長得好看。但我自遇見燭陰之后,我才知曉何為喜歡,何為愛。不能同世生,但求同歸土。燭陰是我愿意陪他一起赴死的那個人。袁易陽只是我青春里面的一副景,看著心生歡喜罷了。我既知曉區(qū)別,那也是希望你能嫁給你愛的那個人。周先生處處都好,惟獨你不愛他,這點不好?!?p> 接著她有點猶豫的看了一眼余木木:“蕾蕾回來了?!?p> 蕾蕾去了哪里,大家一直把嘴緊緊閉著,沒有誰問過巖巖一句。畢竟蕾蕾和巖巖是血親,說到底這是別人的家事,雖然心里不無好奇,但也不能去揭人家傷口。
“出事后,她年紀(jì)還小,臉面也薄,加上我姨媽姨父脾氣暴躁。我怕她受苦,便讓她出國。我還攢著小幾十萬,可以都給她。她卻哭著不肯,只說對不起我,也無顏見你們。第二天就離開了慕州?!?p> “你不怪她么?”余木木問道。
巖巖想了一想,有些溫柔的笑了,她很少有這樣綿軟的笑容。
余木木和她,個性都很執(zhí)拗。
余木木那是個天生的犟種,頭頂雙旋,腦后反骨,自小她就明白要靠自己。不堅強也要假裝堅強,露出軟弱只會被人笑話,所以對著外人,她的殼硬得堪比烏龜。
而巖巖的男人個性,純是被她老爹帶歪。她年少喪母,一直跟著直男老爹長大,別說女孩子的蝴蝶結(jié),芭比娃娃,粉紅小馬。她連裙子都沒得一條。
但是想起她這個妹妹,巖巖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柔軟。
“蕾蕾出生時,我已經(jīng)八歲了。那時候我媽媽還在,她說姨媽快要生寶寶了,我們就去醫(yī)院產(chǎn)房外面候著。說來你不信,蕾蕾生出來時,我是第一個抱她的人。醫(yī)生都嚇了一跳,跑過來呵斥我,說八兩抱什么半斤,把她又從我懷里抱走。但是我忘不了我第一次抱著她的時候,她那副丑丑皺皺,又很可愛的樣子?!?p> 巖巖接著又說道:“你也知曉我老爹,那是個實權(quán)部門。他為了清正廉潔,竟和家里親戚都不來往!鐵了心做個孤家寡人。我媽媽走后,姨媽看我可憐,時不時的來看我。那時候我便整天帶著蕾蕾玩,其實我很孤單。如果沒有蕾蕾......”巖巖有些淚目。
忘不了你傻乎乎剪著西瓜頭的樣子,小臉圓鼓鼓的那么可愛。
忘不了你追著我奶聲奶氣喊姐姐的樣子,聲音軟軟的那么好聽。
忘不了你在我背上睡著的樣子,趴在我身上,那么依賴我。
忘不了騎著自行車你在我后面笑得開心的樣子,跟你在一起,我那么喜悅。
忘不了我們一起渡過的童年、少年、和青年。那是我們的青蔥歲月,無價情誼。
“秦旭算什么。一個男人罷了。蕾蕾若是喜歡,給她便是。在我心里,十個秦旭加起來,也抵不上我家妹妹!這傻丫頭,以為我會怪她,只身一人跑出去,在外面漂泊。我勸了好久,才把她勸回來。但她始終覺得沒臉見你們,我想著也就算了。我現(xiàn)在有錢了,等年后,我就讓她出國深造!”
“只是。”巖巖再次猶豫的看了一眼余木木。
余木木有些茫然。不知道她扯了一大圈,到底要說什么。
“周先生待你極好。我亦覺得他是你最好的歸宿。但我仍想問你一句,你是要這富貴溫柔之鄉(xiāng),還是要那遠(yuǎn)隔山海的所愛之人?”巖巖問道。
“海有舟可渡,山有路可行。此愛翻山海,山海俱可平?!庇嗄灸究嘈Γ骸叭欢闩c我說這些,又有何用?你又不是不知道,此生我與他,大約只有夢里相見了?!?p> 巖巖轉(zhuǎn)過身,正視她,一字一句緩慢而清晰的說道:“我有袁易陽的消息了,蕾蕾在外面,看見他了。”
余木木不可置信的看著巖巖,腦袋里面轟然一聲炸雷,心臟不受控制的激烈跳動,彷佛被大錘一下一下重重敲擊著,血液上涌,連帶著耳朵都嗡嗡作響。她死死的攥住雙拳,努力平復(fù)心情。
“這幾年,我也有幫你找過他。你也知道,我老爹有些渠道。他姐姐嫁人去了錦南市,父母也遷了過去。你也去過,并無所獲。這么多年,我甚至都已經(jīng)懷疑他不在人世。但蕾蕾這次,就是在錦南隔壁市鎮(zhèn)宣遇見了他?!睅r巖拍了拍余木木:“回頭我仔細(xì)問下蕾蕾,再用內(nèi)網(wǎng)查一查,都等了這么多年了,也不差這幾天,先陪父母,把年過好吧?!?p> “好?!庇嗄灸緩娙套I水,只要他還活著,只要活著,比什么都好。
回到家里的余木木,內(nèi)心充塞著巨大的狂喜和難言的悲傷。如此矛盾的情緒,讓她時哭時笑,難以自抑。
晚上的年夜飯上,她也吃得神情恍惚,但是余父余母壓根就沒搭理她,畢竟余木木經(jīng)常發(fā)神經(jīng),也不是一次兩次了。他們只是看著自己的寶貝女婿,滿心歡喜,甚至看著陸白都比余木木順眼,只恨自己怎么沒多生一個女兒。
周守墟第二天便啟程回了昆侖。他走之前,滿是不舍的抱著余木木,對著她絮絮叨叨關(guān)照了一堆。余木木出奇的乖巧,依偎在他的懷里,忽然說道:“你家里那邊,要是有出色的女子,你也可以再考慮一下的?!?p> 周守墟吃了一驚,他轉(zhuǎn)頭看了一眼陸白,以為他泄露了姑射山的那位。陸白微微搖了搖頭。
“亂說什么,我必定是要娶你的,乖乖等我回來?!彼H了一下余木木的大腦袋,又關(guān)照了陸白幾句,這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
陸白狐疑的看著余木木。
余木木坦然的回望著他。
陸白覺得自己可能是想多了。一定是想多了,這笨豬不可能猜到周守墟還有一個未婚妻。
他的判斷完全準(zhǔn)確,但人家余木木關(guān)心的從來就不是這些。
周守墟離開以后。過了幾天,余木木也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