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春大道上,車水馬龍,川流不息,好一幅繁忙的畫卷。一輛車左閃右避、來回穿梭,從擁擠的車流中疾馳而過。車內(nèi)顯得異常安靜,沒了往日的嬉笑怒罵。她時而看向窗外,似乎在觀賞景色,卻又眼神渙散;時而偏頭凝望,似乎漫不經(jīng)心,卻又滿懷情誼。離開監(jiān)獄之后,他再沒說過一句話,眼神中透露出的信息,令人難以言明,無法揣測。
終于,她忍不住開口問道:“你...沒事吧?”
他的注意力也許放在了前方的道路上,心不在焉的回了句“沒事”,并沒有將話題繼續(xù)的打算。她又要說些什么,奈何車輛急速轉(zhuǎn)彎,穩(wěn)穩(wěn)停在一個小區(qū)的入口處。這里對許睫來說是陌生的,可對廖庭來說,這是一切的起點,是他不愿再踏足的地方。
“這里是?”許睫跟在他的身后,他輕車熟路的樣子,讓她好奇的問道??蓜傄婚_口,她瞬間意識到了什么,唯恐廖庭難以啟齒,于是接著道:“這是你弟弟...”
“沒錯!”沒等她把話說完,他突然停住了腳步,許睫未曾防備,一不小心撞在了他的后背上。原以為他要說些什么,卻抬頭看了眼不遠(yuǎn)處的那棟樓,沉默著徑直向前走去。許睫出神的望著他的背影,也匆忙追了上去。
走廊的盡頭,906門口處,廖庭緩緩的把耳朵貼到房門上,并沒有聽到任何的動靜,然后輕輕地掏出兜里的鑰匙,小心翼翼地插在房門上。自從廖唐去世之后,房間便一直空閑著,廖庭意欲將它轉(zhuǎn)賣,可他母親始終不同意。在母親林樂的眼中,這不僅是冷清的鋼筋水泥,更是廖唐存在過的證據(jù)。
當(dāng)聽到“咔嗒”的聲音,他敏捷地推開房門,以最快的速度沖了進(jìn)去。這套房格局簡單,標(biāo)準(zhǔn)的兩居室,房門的正面是一個小型的客廳,客廳里只有一套小型的沙發(fā),以及一盞風(fēng)扇型的吊燈,一切還來不及添置。左上方往右是分別是兩間臥室、浴室、陽臺,放眼望去一目了然。
“你最終還是找到了這里!”一名上身暈染水墨長袖、下身一條黑色半身裙的高挑女子,笑靨如花的從浴室中緩步走來,眼神里似乎夾雜著一絲的凄涼和決絕。
“果真是你!”廖庭毫無波瀾的說道,內(nèi)心卻變得復(fù)雜起來,一時竟忘了如何責(zé)問。許睫知他境遇,從身后悄然而出,站到了他的身旁,厲聲問道:“林巖在哪兒!”其氣勢讓人不寒而栗。
那女子原本將注意力全放到到廖庭一人身上,許睫的出現(xiàn)似乎讓她猝不及防。她仔細(xì)的打量著眼前之人,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恍然說道:“你這咄咄逼人的樣子,倒是與上次如出一轍!”雖逞了口舌之快,但難掩心中失落,她有些不甘,卻又有些釋然。
許睫不在意的笑了笑,絲毫沒有受她言語所左右,依舊單刀直入,“沒猜錯的話,他就在里面,對吧?”說著看了看緊閉房門的臥室,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就在進(jìn)門的那一刻,她隱約聽到房里有聲音傳出,可令她疑惑的是,如今反倒安靜了下來。
她的話如同報時的鐘聲,將廖庭從恍惚中驟然敲醒,越過那女子匆忙地打開房門。房間里空空蕩蕩,除了一張床和一張桌子,根本藏不住任何人。女子沒有阻攔,也沒有慌張的樣子,任由廖庭四處查看。“你說的我不太明白!”她轉(zhuǎn)過頭來,算是回答了許睫剛才的問話。
“張文山已經(jīng)吐露了一切,拖延時間不過是無用功!”許睫裝作若無其事的說道,可心里卻是焦急萬分,倘若她給林巖服下了精卡尼,目前的形勢稱之為十萬火急亦不為過。
廖庭顧不上二人的交鋒,接著打開了第二個房間,甚至連浴室也沒放過,仍舊沒有林巖的蹤影。站在浴室門口,他不停地掃視著眼前的一切,唯有一塵不染的地板,和沾有些許水漬的洗漱臺,方能看出有人存在的痕跡。地面的潔凈他知道原因,畢竟有母親林樂經(jīng)常過來打掃,至于洗漱臺上的水漬,剛剛的水聲清晰可聞,這使林巖的下落變成了一個死結(jié)。詢問的結(jié)果可想而知,但他依然不得不嘗試一番。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際,門外依舊如火如荼。
面對著許睫的步步緊逼,她無辜的說道:“張文山?他不是殺人兇手嗎?和我有什么關(guān)系?”
愈發(fā)狡辯,愈加說明她在拖延時間,林巖便多一分死亡的威脅,除非她還沒有下手?!澳悴环裾J(rèn)他是你堂哥的事實吧?”許睫別無他法,只得與她繼續(xù)周旋,為廖庭爭取更多時間,以防她攪亂他的思緒,左右他的判斷。
她沒有否認(rèn),繞開許睫氣定神閑地走到沙發(fā)旁,悠然自得地坐了下來?!皼]錯!不過這能說明呢?”
事實上,一個人的證詞或許說明不了什么,可至少能將她“請到市局”,在她沒有實施計劃的情況下,這未嘗不是一種曲線救人的方式。許睫并不知道,言璐璐已經(jīng)從李建勇口中,得到了可以佐證張文山的證詞?!奥犝f你是張寅的孫女?”
張寅為當(dāng)代文豪,一生為人正直,超凡灑脫,是無數(shù)文人墨客心中的偶像。許睫突然把話題轉(zhuǎn)移到爺爺身上,令她如身處云霧之中,難以洞悉話中之意?!皼]錯!可這與張文山有什么關(guān)系?”
許睫冷笑一聲,確實沒有任何的關(guān)系,不過想借此奚落一番,以擾亂她的心境?!翱磥砟悴]有繼承你爺爺?shù)男愿?!”她仍然沒有明白許睫的意思,反而更加疑惑起來。許睫緩緩走到她對面,繼續(xù)說道:“他一向直言不諱,而你張靜宜,卻喜好閃爍其詞,家風(fēng)難保!”說著還搖了搖頭。
“你...”張靜宜倏地站起身來,臉上寫滿了不忿,正要予以還擊,似乎又突然醒悟,轉(zhuǎn)而笑了起來?!罢媸呛檬侄?!不過...我們家的傳承就不牢你費心了”她慢慢坐了回去,心想剛才一時憤怒,險些入了彀中。見一擊不中,許睫倒有了些許敬佩之意,也勾起了她的好勝之心,于是指了指浴室,“我無能為力,可他未必會束手無策!”
順著許睫所指的方向看去,她莞爾一笑,似乎一切都已經(jīng)滿足。轉(zhuǎn)過頭來,無意中發(fā)現(xiàn)許睫眼中那耀眼的光芒,那是一種信任,一種沒有半點瑕疵的信任,也是一種愛慕,一種近乎癡迷的愛慕。這讓她暗生嫉妒,心有不甘。“你...你喜歡他,對嗎?”張靜宜如同喃喃自語,用幾乎只有她自己能聽到的聲音問道。
許睫呆呆地望著浴室里露出的一點點背影,突然聽到有人說話,慌忙的回過神來。她并未聽清話中內(nèi)容,只得疑惑的看著對面的人說道“你剛剛是不是說了什么?”
“我早就想到了,不過依然低估了你”。見她如此入神,張靜宜更加堅信了自己的看法,沒有對她作出回應(yīng),依舊自言自語。她的行為,在許睫眼中變得異常詭異,這讓她越來越迷惑,正欲繼續(xù)追問時,廖庭已不知何時來到了身邊。
“林巖就在上面,沒錯吧!”他面對著張靜宜,抬起右手指著天花板說道。在浴室里的浴缸下,他發(fā)現(xiàn)了一根長約五厘米的短發(fā)。這種頭發(fā)不同于張靜宜酒紅的發(fā)色,自己的頭發(fā)最長也不過兩厘米,而母親幾乎每周都來打掃一次,種種跡象顯示,林巖不久前還在這間屋里。況且她想要一種儀式感,人質(zhì)便不可能離開這個地方太遠(yuǎn),就此產(chǎn)生了兩種可能。第一,林巖被藏在地下停車場,可那個地方時常有車輛進(jìn)出,難免不被人發(fā)現(xiàn);第二,這棟樓的樓頂,那里幾乎無人涉足,也是最安全的地方。兩相比較,結(jié)果不言而喻。
不知是時間已經(jīng)足夠,抑或是改變了主意,她微笑著點點頭,毫不避諱的承認(rèn)了廖庭的問題。一旁的許睫驚疑不定,認(rèn)為她已經(jīng)達(dá)到了目的,而林巖,或許只剩下一身的皮囊。廖庭卻不以為然,在他看來,若張靜宜真想如此,又何必大費周章的將林巖囚禁起來,她完全可以趁他不備時下藥,爾后自己悄無聲息的消失,靜待結(jié)果即可。
“他還活著,是嗎?”廖庭語出驚人,不止許睫,就連張靜宜也瞪大了雙眼看著他,不敢相信自己所聽到的。只是兩人的差別在于,許睫更多的是疑惑,而張靜宜則是驚訝,她無法想象廖庭是如何得出的這個結(jié)論。
“沒錯!”她回答道,“只是...”
“只是他將成為一個廢人!”廖庭見她猶豫,為她補(bǔ)充了未完的話語。
“你怎么知道?”許睫還沒從剛剛的狀態(tài)中醒來,張靜宜便不可思議的開口問道。
“上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說著擺了個請的姿勢,示意她前方帶路。其實不難猜出,囚禁的目的無非是為了折磨,或是精神上的痛苦,或是身體上的摧殘,抑或是兼而有之,總之不可能讓林巖輕易的死去。
她彎下腰去,在沙發(fā)的坐墊之下摸出一把鑰匙,轉(zhuǎn)身說了句“走吧”,然后出門而去。她總算知道,身后之人這幾年的名聲從何而來,也終于明白,他已不是四年前的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