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曦靈篇——
第三章.落日的黎明
蛋糕店內。
柜臺前排了一條長隊。老板娘忙碌地結著賬，不時接過廚師遞過來的新出爐的糕點補充在柜臺內。
面前來了一位客人。老板娘注意到這位客人的臉有些熟悉。她停了下來，盯著對方的臉看了一會。兩人的視線在空中碰撞。在看到曦靈的眼睛后，老板娘一下子就認出她來。
“又來買蛋糕啦，小姑娘？最近一段時間好像沒怎么看見你呢?！?p> “...”
曦靈扭過頭去，一言不發(fā)。老板娘注意到她的情緒有些低落。
“...怎么了？遇到什么困難了嗎？”
“...我沒事?！?p> 老板娘寬容地笑了笑?！皼]事就好?！@是你的蛋糕?！?p> “謝謝?！?p> 曦靈付了錢，轉身離去。
出了店門后，曦靈逆著人流朝人群稀疏的地方走去。過了一會，她來到自己家門前，縱身一躍跳上屋頂，在上面躺了下來。在蛋糕朦朧的香氣中，她緩緩閉上了眼睛。
她在陽光下靜靜地躺著。周遭的寂靜讓她感到舒適。只有在寂靜中，她才能夠不被打擾地思考一些問題?！徊贿^現在來看，單純的思考似乎已經不足以使她擺脫內心的困境了。她第一次對自己的目標產生了動搖。
過了不知多久。曦靈躺在屋頂上，已經快要睡著了。忽然，她似乎聽到下方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而且正在向她靠近。她頓時一個激靈坐起身來，警覺地朝地上看去。在看到來者的面容后，她一下子愣住了。
——是蛋糕店的老板娘。
聽到屋頂上的動靜后，老板娘抬頭看去?？吹侥橆a發(fā)紅的曦靈后，她微笑著沖她揮了揮手。
“果然在這里。我猜得還挺準的嘛?！?p> “你...你為什么...？”
“我看你最近一周沒來，今天又一臉不開心，就想和你聊聊?！闫綍r都待在屋頂上啊。身手不錯嘛？”
“——我...我只是...”
“好啦好啦。所以，方便下來聊會天嗎，小姑娘？”
“...”
曦靈一聲不吭地從屋頂上一躍而下。她的動作看上去有些局促。老板娘走近她，拉起她的手。兩人在門前的臺階上坐下。
老板娘看了一眼封在門前的幾塊大木板，沒有說話。
“...那我就直奔主題了。小姑娘，你痛恨隕星嗎？”
曦靈聽后一驚：“你...你是怎么看出來的？”
老板娘笑了笑?！耙驗槲?，以前也跟你一樣。......我小時候，也被隕星帶走了家人。他們是我的哥哥。那天我們正在城郊散步，突然，天上一下子就亮了起來，像燒著了一樣。緊接著，我們頭頂有一大片天空變成了紅色，然后隕星就墜落下來。我、我的父母，還有我的兩個哥哥就開始拼命地奔跑，尋找能遮擋身體的地方。在隕星即將落地的時候，我們都擠到一塊大石頭后面。但一塊石頭能遮擋的范圍有限，最后我被我父親護在最里面，我母親臥倒在地上護著我的兩個哥哥。然后，沖擊波帶走了我的哥哥們，還有我母親的一條手臂。爆炸過后，我們的城鎮(zhèn)也被毀了，于是我就流浪到這里?，F在我父親和母親都住在我的店里——我母親會一點小手藝，沒想到最后能靠著它‘發(fā)家致富’起來。呵呵?！?p> “我最初十分痛恨天上的隕星。兩個哥哥對我很好，但因為隕星我卻再也見不到他們了。更讓我生氣的是，我周圍的所有人都對隕星帶來的災難保持一種麻木的態(tài)度，就連我的父母也一樣。我無法理解他們的想法。最開始我想去試著改變什么。我想喚醒所有人，我想讓他們重新記起千百年前人類面對第一顆墜落的隕星時的那份仇恨、那份不屈，我想在他們心中重新燃起反抗的怒火。但結果是，沒有一個人回應我?！瓦B那些同我一樣因隕星失去親人或最好的伙伴的人也是一樣。每次災難都會帶走一大批人，但每次災難過后，剩下的人卻仍然要去舉辦那個什么祭典，去朝拜那個殺死他們同胞的‘神’，去乞求他的‘寬恕’?！?p> “到了最后，我放棄了去勸說周圍的人。我開始自己做武器，做彈弓一類的東西，去攻擊天上的星星。父親發(fā)現后阻止了我。我于是就每天半夜起來，跑到街道上，一個人朝天上扔石子。期間倒是有幾個同齡人發(fā)現了我，覺得好玩就跟我一起扔，但沒過幾天就沒人再出來了?！?p> “扔石子的行為，我堅持了一年多的時間。父親見我那樣的倔強，便也沒再管我。但說來實在是可笑——到了最后，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在為了什么而往天上扔石子。...后來，在一次年末的祭典后，我終于也不再往天上扔石子了。也就是在那時，我的內心明朗了起來——當你無論怎樣努力也無法改變一件事物的時候，就把它當作一個事實接受就好了。何必苦苦堅持，勞神傷身？我最初之所以堅持，只是因為我內心的結還沒有解開，這時候如果停止堅持，我會難受得生不如死。但當我想通一切之后，堅持反倒變得沒有必要了。......雖然有一點點不甘心，但我還是想說，放棄了之后確實要更舒坦一些?！?p> “——所以，小姑娘，要是感到累了的話，就讓自己歇歇吧。...我也不是說非要你去信奉那個什么神，我現在自己都不愿意去相信它。但隕星也不一定是你的敵人。它可以只是一種現象——自然現象。接受了這個事實以后，就會感覺好很多了。你覺得呢，小姑娘？”
曦靈低著頭，一聲不吭?！?.....隕星不是自然現象?！?p> “好啦好啦......哎，別生氣啊。我就是想來勸勸你。...算了，等你想通了應該就沒問題了。到時候，你想來我店里工作也可以喲?！?p> 老板娘站起身來，撲撲身上的塵土。
“唉...說了這么多，其實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那，小姑娘，我先走了啊。希望我的話能幫到你一些。拜拜！”
曦靈默默地目送著老板娘離開。隨后，她站起身來，縱身一躍，再次跳上了屋頂，在上面躺了下來。寂靜再一次環(huán)抱了她。但現在她感到的已經不再是舒適，而是孤獨——無人理解的孤獨。她原本已經習慣了這種孤獨，但不知為何，這次老板娘的勸說卻使她感到孤獨更甚。她感到內心深處那一道從未被叩響的門扉被輕輕敲擊，但門開以后門外的人卻并沒有再踏入一步。
曦靈在屋頂靜靜地躺著。蛋糕淡淡的清香在她的鼻翼旁縈繞。她不斷思考著老板娘的話，但無論她怎么解讀，到了最后也總歸于一聲嘆息。太陽向群山中慢慢跌落，不知何時已經接近傍晚。曦靈睜開眼睛，望向天邊即將墜落的太陽。她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問自己：
我該放棄嗎？
太陽一點一點地墜落下去。它的光芒變得越來越暗，幾乎要被四面八方涌來的黑暗吞沒。曦靈看著太陽，看著那即將消失的光芒；突然，她猛地站起身來，用充滿憤怒與不甘的雙眼死死地盯住那天邊的落日——
然后，她向著那火紅的太陽，抬起了手掌。
隆隆的響聲在整片大地深處響起——又或者是來自遙遠的天邊。下一秒，只見遠方太陽的墜落似乎慢了下來；沒過多久，它的墜落竟然完全停止，像一顆渾圓的珍珠靜止在天與群山的交界處。緊接著，只見那巨日居然開始緩慢地爬升起來，隨后上升的速度越來越快，幾乎是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筆直地沖向了天穹中央。在上升的過程中，它的光芒越來越強烈，甚至變得比正午時分的太陽更加耀眼。曦靈狠命地咬著牙，抬起雙臂，拼盡全力地將太陽向上托舉著，她的雙瞳此時正閃爍出無比奪目的金光。在太陽到達天空中心的一瞬間，曦靈全身爆發(fā)出驚人的能量，大聲狂笑起來，將太陽猛地向上一推：
“——沒什么能夠讓我放棄?。∮肋h都不會有?。。 ?p> 剎那間，整片天空都暗淡下來，所有的光芒都匯聚到天空正中央的那顆巨大的熾熱光點上。隨后，在亮度達到極限后，太陽和群星所化成的光點驟然一暗，隱沒在遙遠的天際；下一秒，雷鳴般的巨響在整片天空響起，緊接著，無數顆星星在漆黑的天空中顯現，都拖著長長的焰尾鋪天蓋地地墜落下來，火紅色的巨大碎片像飛濺的血塊，染紅了整片天空。曦靈用金色的眼瞳掃視著漫天墜落的隕星碎片，她的一頭銀白色長發(fā)被狂風胡亂地吹起，在風中瘋狂地舞動著；她抬起手掌對準天空，霎時間，全部的隕星碎塊都以她的手掌為中心旋轉起來，整個天空化作一片翻滾的巨大的旋渦狀火海，無數條由能量匯聚而成的火紅色河流從四面八方奔騰著向她涌來。當最后一縷能量被她吞入體內后，火光暗淡的天空中再次顯現出之前的太陽來，它此時仍像黃昏時那樣通紅。曦靈抬起頭，逼視著天空正中央的太陽，隨即渾身燃燒起無比耀眼的火焰，爆發(fā)能量騰空而起，以極快的速度朝那輪巨日沖去。
又是一聲巨響從天空中傳來。一陣劇烈的閃光過后，曦靈消失在了天際。
——對天國的審判即將降臨。未來的道路已在面前展開，黎明的女王啊，您最終將前往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