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大結(jié)局（一）
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殿內(nèi)，五百金身羅漢、觀音菩薩、文殊菩薩、普賢菩薩、地藏菩薩手持法器或坐或臥或立，在廟堂之中左右排列開來，中間是一鼎香爐，爐內(nèi)焚了三支香，青煙裊裊直上，在空中慢慢消散成輕靈梵音。
陌玉跪在漢白玉地面上，抬頭打量了一圈四周肅穆威嚴(yán)金燦燦的羅漢、菩薩們后，收回目光看向殿首。
殿首的七彩蓮花座上盤坐著的正是三身佛，為佛法、修習(xí)、超度眾生三身。佛祖慈眉善目，悠悠開口道：“珺兒，你可還記得這里？”
陌玉經(jīng)七色蓮一折騰，精深的功力已是去了七八分，但瞅著佛祖爺爺?shù)捻鈪s絲毫不遜色于九霄云殿之上。
“佛祖素來不過問天、魔、妖、人各族之間的事，怎么今日有空把陌玉請到西方圣地一坐？”陌玉聲如泉水，緩緩流淌，不疾不徐地道。
佛祖望向陌玉，神色淡淡地惋惜，“你原為女媧補(bǔ)天時遺落的頑石，機(jī)緣巧合之下錯落于本座西方圣界蓮花池中，本該沉池入泥，不想聽了些許佛法，竟是點(diǎn)頭悟了，這才有了現(xiàn)在的你。本以為你堅(jiān)如磐石，不曾想泥與石還是同流了。心生種種法生，心滅種種法滅。既是法生法滅，是該緣來緣去?！?p> 陌玉淡淡看了看佛祖，又轉(zhuǎn)目四周的菩薩羅漢，道：“緣來緣去終會散，心生心滅理之然。陌玉滅與不滅倒是細(xì)枝末節(jié)?？上В鸱ㄔ購?qiáng)再大還是抵不過人之色欲。陌玉確是以人之色欲為誘引他們墮魔，可如若沒有陌玉，人就沒有色欲嗎？人在佛前祈求的莫過于升官發(fā)財、權(quán)傾朝野，偶得佳人。不知佛祖是應(yīng)了還是沒應(yīng)？”
佛祖輕微地?fù)u一搖頭，“萬法皆空，唯因果不空，談不上應(yīng)了或是沒應(yīng)。”
“如此說來，佛祖還是應(yīng)了?！蹦坝竦坏氐溃刹恢嗽捘睦镄?，轉(zhuǎn)瞬，陌玉面容上的那些羈傲不遜目中無人都消了去。他乖乖地跪下，有模有樣地行了大禮，道：“既是因果不空，那陌玉之錯，陌玉愿擔(dān)全責(zé)，任憑處置，只望佛祖救出昭若?！?p> 佛祖面容安靜祥和著道：“你的錯，你要受罰，她的錯，她也要受罰。”
“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血會引發(fā)瘟疫，她何錯之有？”
“她明知你有婚約，還與你一夜成歡，此為錯一。她明知自己是獸不可嘗人之情，卻非要取人之心體驗(yàn)人之情，此為錯二?！?p> 昭若居然不懂人之情愛？
聞言陌玉大為震驚，千年前與百年前兩世的種種仿佛歷歷在目。
她輕而易舉地承諾，一揮而就地毀約。她看似重情重義，實(shí)則寡情寡意。而他竟以為她是貪圖權(quán)貴迷戀財富才棄他的，卻為此立誓掌天下大權(quán)攬世間財富，也因此入了魔道。忘川之水讓他忘記了她的存在，但沒有沖淡奪權(quán)掠財?shù)氖难?.....千年間，他在凡間收皇族子嗣、奇人異士之魂，獲無數(shù)少女之心，田地、鋪?zhàn)?、酒館、藥房更是數(shù)不勝數(shù)。
“于凡人，有生必有愛，有愛必有苦，歸根結(jié)底不過癡之一字。她自滅元神替你贖罪，也是對她癡求人愛的懲罰。”佛祖緩緩道來，神色淡淡悲憫。
陌玉早已驚訝得頭腦只余兩世的情緣，佛祖道了這許多愛與苦，他只聽了個贖罪。忽而，他立起，抬手化了拳就要向自己的心胸劈去。眨眼的一瞬，三身佛一彈指阻了陌玉的自滅之舉。
佛祖掐了掐指頭，用悲憫天下蒼生的平和之音又悠悠道：“也罷！若說過錯，這源頭竟還歸于本座的一個提名。哎！珺之一字大錯?！?p> 陌玉無心聽佛祖說什么歸根結(jié)底的錯。他關(guān)心的只有能否讓昭若重回六界。他想佛法無邊，且佛祖慈悲普渡眾生，昭若是有罪，但罪不至滅于六界，或許她還有救。遂跪求道：“陌玉愿以自己的心魂換昭若心魂重回六界，還望佛祖成全。”
三身佛沉思之際，他盤坐的七色蓮?fù)坏拈W了七色光，在半空中那七道光又聚成一面明鏡。陌玉抬頭看去那鏡。
鏡中是一碧池，荷葉層層疊疊在池中鋪開，蓮花朵朵含苞欲放，一瞥之間，滿滿的清幽意歡。池塘那頭朦朧的水汽間，隱約可見一襲紅妝的少女踏著輕快的步伐行于荷葉上，所踏之處，蓮花綻放。
陌玉覺著那身影眼熟，看得有些出神。
然，就在紅妝少女轉(zhuǎn)身的一瞬，七色光不見了，那面明鏡也隨之消失。
三身佛看去陌玉，悠然道：“你的錯既是因容貌而起，那本座就要收了你的驚世容顏。千年間，你令天下女子皆鐘情于你，那你就要生生世世受愛而不得之苦?！?p> 陌玉心死如灰，根本不在意受什么樣的懲罰。他甚至覺得收去他絕美的容顏，讓自己此后生生世世不會愛、不去愛、不被愛，才能真正將自己最美最誠摯的心留給昭若。
“若說過錯，陌玉錯得遠(yuǎn)在昭若之上，為何陌玉不過貶下凡間，而昭若要滅于六界？”陌玉心存一線希望，聲若急流地問。
然，佛祖輕輕闔了眼，道：“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間萬物皆有自己的命數(shù)?！?p> “可是，昭若一心向善，不曾有過害人之心啊。她犯下的錯都是因?yàn)?.....”
陌玉還想求求佛祖，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但見佛祖身旁的觀音菩薩從凈瓶中取出一滴圣水滴在陌玉額頭上，瞬間，那水化作小團(tuán)香灰入了陌玉體內(nèi)。隨即，佛祖抬手一揮，開啟六道輪回之門。門內(nèi)似有神奇之力，瞬間將陌玉引了進(jìn)去。
“求求您，救救她。哪怕只是一朵花，一株樹，一條狗，一只貓，只要她的心魂還存于六界......”
陌玉的聲音繞梁在偌大的大雄寶殿中，越來越小，越來越弱......
原來無所不能、叱咤妖魔人天四界的他也有這么狼狽無助的時候。
他的來世是怎樣一個人？
在千年的輪回中，他能否得佛祖憐憫，遇她一瞬？
三千桃花終是落了。
三千明燈終是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