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若打開大門,只見阿諾抱著一盆盆栽,露著牽強的笑。
“這盆是格桑花,長在高原上,平原地帶很少見的。那日在集市見有賣就買了。你喜歡花,這個送給你。”
說來,自昭若做了侍童可是一次都沒見過這位大恩人。她雖是想找阿諾來著,可是做了輔成王身邊的近人,就特容易招惹閑言碎語,萬一給阿諾惹了麻煩可是不好,更何況她的身份還經(jīng)不住查。
昭若興高采烈地接過盆栽:“這格?;ㄆG而不妖、濃而不作,我喜歡。謝謝阿諾姐姐!”說罷,便請阿諾入室。阿諾頭一回見周國第一美男,又驚又羞。
“他是陌玉學究,就是那個特別愛香的學究?!闭讶粝虬⒅Z擠擠眼,介紹道:“別看他年紀不大,懂得可多呢,上知天神,下曉冥幽。可是了不得的人才?!?p> 阿諾會意。原來昭若日日調(diào)香、她請求替代要討好的就是這位美少男啊。遂,禮貌地福了福,道:“陌學究好。”
陌玉輕輕點了點頭,也不問來人是誰,倒是昭若急匆匆地介紹:“阿諾是昭若的姐姐,也是救命恩人,更是、更是陌玉學究半個知音?!?p> 昭若說話向來出人意料。陌玉蹙了蹙眉,“知音?”
“對啊。聽聞陌玉學究講課可不是看學生的質(zhì)量,而是香的悠遠程度。要不是阿諾姐姐調(diào)的香穩(wěn)得住陌玉學究的心,怕是待不到現(xiàn)在啦?!?p> “原來如此!阿諾姑娘有心了。”陌玉彬彬有禮地道,旋即起身向昭若和阿諾告辭。
昭若收拾好殘局,又擺出新的糕點,請阿諾坐下。阿諾哪里有閑情雅致喝茶品餅,速是雙膝下跪。這次,昭若沒有躲到桃樹后,而是一把扶住阿諾,道:“阿諾姐姐有什么需要幫忙的地方但說無妨?!?p> 如此,阿諾開口,道:“昭若妹妹,你一定要救救我家人?!?p> “何事?”
阿諾鄭重道:“有人眼紅我爹爹就半年時間一躍成為京城第一酒商,就誣告我爹爹賣假酒。如今京兆尹的人把我爹爹、娘親抓了起來。爹爹和娘親老邁,受不得牢里那惡劣的環(huán)境。所以我......”頓了頓,“聽聞輔成王殿下身邊新來了個侍童,與妹妹同名同姓,想必就是妹妹了?!毖韵轮饩褪且讶粼谳o成王面前美言兩句,把她爹爹、娘親放出來。佛曰:救人一命可是勝造七級浮屠,更何況阿諾他們家還有再造之恩,舉手之勞的事情必是幫定。
昭若拍拍阿諾的肩膀,給她吃了顆定心丸,“這事就包我身上了?!?p> 次日清晨,昭若早一個時辰去了書房,比平日里更勤奮了些,桌子、椅子可是擦得能當鏡子使。輔成王進來的時候都忍不住睜大眼看著忙著擦書架的昭若。
“今日,你倒是勤勉啊!”
這哪是贊人話,分明是諷刺啊,但昭若還是佯裝著笑,道:“昨日昭若讀書可是領(lǐng)悟了。四殿下對奴婢要求嚴格是對奴婢的好。”
“嗷?那就背一篇來聽聽?!?p> 昨夜,她招待客人還來不及,哪有時間看書啊,不過四殿下面前還是要忽悠的,所以一早上就寫了頭幾篇在小紙條上,反正背對四殿下,他看不見?!拜筝缟n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遂洄從之,道阻且長。溯游從之,宛在水中央。蒹葭......”昭若還要繼續(xù)念下去,卻被四殿下強制叫停。不知道哪兒又惹到他。昭若無辜地轉(zhuǎn)身看向他。只見四殿下伸出一根食指,貌似戒尺一樣指了指她,道:“短短三句話,就錯了四個音。果然是鄉(xiāng)野匹夫不可教也?!?p> “我又不認識它們?!闭讶粑靥孀约恨q解。
“那你就不會問?”
“我那里沒什么人經(jīng)過的?!闭讶舻拖骂^。雖然知道自己在撒謊,但千萬不可讓火眼金睛的四殿下看明白了。
四殿下倒也不追究此事,只讓昭若把書拿去,再磨墨提筆,端茶倒水伺候一番。昭若立在他身側(cè),看著他仔細地標注讀音,那認真的樣子不比給城隍廟里的老爺磕頭的香客差半分??上Ю?,她不是他山之石,不可攻玉也。
“這幾篇,就按照這個念。”
“哦”昭若接過書籍,不解問:“殿下,你有沒有想過奴婢多半不是讀書的料?!?p> 四殿下一本正經(jīng)地道:“是不是料不重要,能不能成才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明白讀書寫字只是為了明理?!?p> 言下之意是說她不明理咯。她可是在靈鷲寺跟著靜宣師太學了十多年的佛經(jīng)啊,明白的事理比那些王孫貴胄多得多。別的不說,就說那于世子老仗著自己出生異常,認為是太上老君之魂,見了佛祖也不跪拜。那才真真是不明事理。不過呢,吃人嘴短,拿人手軟。昭若服軟道:“奴婢明白了?!?p> 四殿下點了點頭,從案頭取了一本《論語》。
這一月來,四殿下碰得最多的便是《老子》、《荀子》、《孟子》這類儒家書籍。雖不知他為何如此偏愛儒家思想,不過既有求于人,必投其所好。昭若瞄了一眼《論語》。正巧是那句: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遂,拍著手道:“孔夫子說得好,真是好啊!”
四殿下被昭若的一反常態(tài)著實一愣,平日里可沒見她對《論語》上心啊,遂問:“好在哪?”
“做君子么,就應該像那個天王殿前的大肚子彌勒佛,心系天下,慈悲為懷,大肚容天下之事?!?p> 昭若拐彎抹角地講話,但四殿下何許人也,早已聽出她話中有話。每次有求于他時,她總那么一句“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聽得他耳朵都起繭了,今天算是換了個新花樣。四殿下將書放下,雙目直視于她,道:“說吧!今天要為誰說情?”
昭若不客氣地道:“這次是一個賣酒的親戚,遭小人妒忌,以賣假酒陷害,抓進了京兆尹的牢房。這次真的是人命關(guān)天。殿下宅心仁厚,就想想辦法把他們放出來吧?!?p> 四殿下眉毛一揚,“你這個親戚不會就是杜姓人家吧?”
昭若連連點頭:“正是!正是!”
“這件事在京城已是鬧得沸沸揚揚。杜家酒肆酒中參水,以劣等酒充當優(yōu)等酒可是證據(jù)確鑿,并非有人妒忌陷害,把他關(guān)入大牢也實屬正常,并無不妥。本王幫不了?!?p> 昭若撲騰了兩下眼睫毛,心道:鐵石心腸的人真真是難以一言兩句就說動啊,那就磨嘴皮子吧?!斑@世界上最難防的就是人心。些許是競爭商家故意在他店中放了假酒,再賊喊捉賊呢?”
“證據(jù)呢?京兆尹審案憑的可都是人證物證。”
“奴婢的意思是別這么快定案,再仔細查查,別冤枉了好人。”
“好人自是不會冤枉。不過,你對此案這么上心,難道是收受了別人的好處?”四殿下向她挪了挪,四目之距不過一尺。那眼色、那目光似要吮吸了她的魂魄。不知何來如此奇怪的想法。昭若的心蹦得飛快,似要跳出胸腔?!皼]有!沒有!絕對沒有!”她連連擺手,退后了數(shù)步。
“沒有便好。若是讓本王知道,你以便利而行不義之財定不會輕饒你。”
“諾!”昭若一膝下跪。
回到花房,昭若抱著開得鮮艷的格?;?,細細地思尋。若是退了此花,必是對阿諾的不義,畢竟當初阿諾可是以生命為代價救她于危難。若是收了此花,必是對司法公正的挑釁,畢竟要幫阿諾父母脫罪,只有建立新的有力證據(jù)。除非劫獄......昭若取出深藏于衣袋中的白虎玉瞅了瞅。這東西不是能號令軍隊么。要不試一試??扇绾问褂媚??至此,昭若想起百知堂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