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小 九 兒（二）

　　正元二十年，五歲的九兒小姐在自家太祖母沈氏舉辦的九月賞秋家宴上，將皇帝越康當(dāng)時最小的十皇子，八歲的福貴妃之子越顯痛打一頓。因為他仗著自己身份，把二叔祖家四伯九歲的庶女端如雪的頭發(fā)削了一半去，致使她羞憤之下跳了湖，差點一命嗚呼。

　　二個月后太傅洛南五十六大壽，文武百官前去太傅府道賀。

　　太傅十歲的孫子洛鈞舒，伙同五六個調(diào)皮搗蛋的世家小伙伴，把炮仗裝進裝滿臭泥的瓷酒瓶里，扔進幾個世家女的人群里。

　　幾個世家子弟絲毫沒有意識到，在人群中玩兒這種游戲的危險性。爆炸碎裂的瓷片四散飛濺，致使刑部侍郎葉文執(zhí)之女八歲的葉思敏的右臉頰，被飛濺的瓷片劃破一道兩寸長的傷口而導(dǎo)致破相。

　　彼時她帶著侍女侍墨正好路過此處，也意外被弾飛的瓷片傷了臉，好歹傷口不如葉思敏的深。侍墨當(dāng)即就被小九兒滿臉的血嚇哭了，惱怒的小九兒捂著傷口拽住洛鈞舒理論。幾個世家子看見闖了大禍一時嚇得一哄而散，只留下洛鈞舒和小九兒鬧起來。

　　“臭小子，傷了人還想跑？你這么大個人在人群中放炮，難道不知會傷人嗎？傷了人不趕快救治，居然想跑？你個敢做不敢為的慫貨孬種！呸，虧你還是太傅之孫五皇子伴讀，你爺爺就是這么教你滴？”

　　“放開我！臭丫頭，快放開我！我沒有，不賴我。是你自己活該湊上來受了傷滴，我為什么要道歉？”

　　“敢信口雌黃還強詞奪理，看我不打的你娘都不認識你?？凑?！”

　　“啊......我的鼻子！”

　　“刺啦！”

　　“......！”

　　惱羞成怒的小九兒果斷武力出手連打帶拽，因為人小個矮拽著洛鈞舒腰間的衣裳，刺啦一聲就拽掉了他的褲子，氣頭上眾目睽睽之下也忘了男女大防的忌諱，騎在他身上對著他的光屁股就狠狠的打了一頓。

　　這場面失控一下子混亂起來，隨行的下人趕緊稟報老太傅和將軍府諸人，聞訊而來的眾人和圍觀的人，見此一下子都傻了眼。

　　因她自小跟隨家人習(xí)武，一般的半大孩子都不是她的對手。更不用說只知道讀書，習(xí)孔孟之道的太傅傳人洛鈞舒。

　　“哇......嗚......我的清白沒了！哇......嗚......你賠！”洛鈞舒被打的又羞又氣，又覺得丟了面子哇的一聲，趴在地上拽著騎在自己身上橫眉倒豎的小九兒就哭起來了。

　　“......！”周圍圍觀的人群聞言詭異的一靜，這事大發(fā)了，端家小魔王要怎么賠呀？

　　“啊......救命！哇......娘親，我疼！”葉思敏看到娘親來了，面滿血污頂著猙獰的傷口哭著撲了過去。

　　“??！我的兒，你的臉怎么成這樣了？這讓為娘拿你的以后可怎么好??？老天爺，這是要了我的命了！太傅大人你可要為我的女兒做主啊！嗯......”

　　“夫人......夫人......”

　　聞訊而來的葉侍郎夫人陳氏，看到女兒臉上猙獰的傷口，抱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女兒，母女二人一時連驚帶嚇都哭暈了過去，嚇得隨行的下人掐人中急呼，現(xiàn)場亂成一鍋粥。

　　“太祖，我疼，小九兒要變丑了！哇......”打完人的小九兒看著此景此情愣了一會兒，大眼睛眨了眨驚天動地的開嗓，撲到聞訊趕來的端長青身上，抱住了他的腿。

　　老將軍端長青低頭看到小重孫哭的悲天凄地，小臉糊的鮮血淋淋的嚇了一跳，虎目瞪圓當(dāng)即就黑了臉。

　　“哎喲，我的小乖乖！不哭，不哭，太祖父定給你討個公道！哼！”

　　他蹲下身抱住愛孫，一邊安慰一邊心痛的拿帕子捂住她臉上的傷口，對著老太傅怒道：“太傅好家教，我好好的孫兒不過頃刻，臉就被你家小子毀了！”

　　眾人都嚇得面面相覷，老太傅在一邊忙著給兩家賠禮。

　　“大將軍息怒，我立即派人去請?zhí)t(yī)來，為令孫和葉小姐治傷。李忠，趕緊去請善治外傷的孫太醫(yī)?！?p>　　“是，老爺?！?p>　　隨后趕來的洛五夫人崔氏，聽下人細說緣由后，立時眼睛一亮。立即出口說道：“老將軍說這話，真是稀罕。今日這事純屬小孩子玩鬧，也是我兒無心之過。你家小丫頭如此彪悍，我兒都被你家這個丫頭打的鼻青臉腫，連清白都禍害沒了。憑什么要我們太傅府的公道？我們太傅府不要顏面嗎？事關(guān)我兒的清白，老將軍不該給個說法嗎？”

　　“呵呵，五夫人這話說得蠻不講理，今日貴府宴客十歲小兒行事如此不知輕重。我家女兒和端九小姐年幼卻無故被傷，難道不該問貴府討個公道嗎？老太傅管教子女理事就是如此胡攪蠻纏嗎？真是豈有此理！”隨后趕來的葉侍郎看到血淋淋的現(xiàn)場，以及一旁自己昏厥過去的夫人和女兒又急又氣。剛好聽到五夫人的話，不由得恥笑。

　　“住口！二位大人息怒，婦人短見不必理會。先把孩子們帶下去看傷，后續(xù)事宜我們書房詳談，可好？”老太傅喝住兒媳婦崔氏欲言又止的話，陪著笑臉拽著端長青和葉侍郎就走，臨走還怒瞪了崔氏一眼。

　　“哼！”崔氏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拖著洛鈞舒就走。端長青和葉侍郎二人看她做派，均黑著臉冷哼一聲，甩袖跟著老太傅走了。

　　此事的后續(xù)在匯京掀起一股軒然大波，幾家因為熊孩子闖禍，持續(xù)幾個月都沒有商量調(diào)停好。

　　葉文執(zhí)夫妻為了女兒以后日子好有個依靠，作為此事的了結(jié)結(jié)局，執(zhí)意要老太傅答應(yīng)洛鈞舒與女兒定親。

　　而洛五爺夫妻覺得兒子在人前丟了臉，為了擺脫這樁兒子半路上闖禍惹來的親事，加上小九兒聰明伶俐，很得太后和皇帝的寵愛，看到有利可圖。夫妻二人商量一番，說動洛老夫人支持，由崔氏出面每日去將軍府糾纏一番。一連三個月三家人都沒有協(xié)商出一個令人滿意的結(jié)果，為此三家鬧上了金鑾殿。

　　臘月初十時值大朝會，仁政殿有內(nèi)侍唱和:“有本啟奏，無事退朝?！?p>　　話音一落刑部侍郎葉文執(zhí)一步跨出，跪在大殿中哭訴:“為臣刑部侍郎葉文執(zhí)，有事啟奏。三月前適逢洛太傅大壽，太傅之孫洛鈞舒伙同幾個世家子弟，用炮仗傷了小女的臉，至小女毀容。因此事小女子毀去一生，老太傅遲遲不給個說法實在令臣痛心。如今無奈之下，臣只得與太傅協(xié)商讓小女與其孫結(jié)親。求陛下為小女做主！”

　　“哦，此事朕倒是略有耳聞。老太傅意下如何？”

　　“陛下此事吾孫雖然有錯，但是當(dāng)日有七八個世家子弟參與其中，也不知是誰傷的葉侍郎之女。所以此事就拖到了現(xiàn)在，而那日受傷的不只有葉侍郎之女，還有端老將軍的孫女九兒小姐。

　　老臣兒子之所以和端將軍，對此事沒有達成共識。是因為九兒小姐那日當(dāng)眾不僅打了舒兒一頓，還讓吾孫的清白為此有失。若是葉侍郎愿意，老臣倒是愿意成全三個孩子的緣分。因此才想著傷人和定親兩事合一，大事化小變成好事，這樣大家皆大歡喜?！?p>　　端梁旋立刻出列打斷了他的話:“陛下，臣絕不同意此事?！?p>　　“哼！太傅大人還真是臉皮厚，一家子倒是打得好盤算。令孫闖了禍傷了人不說，還想白得倆好媳婦，怎么能這么不要臉呢？”端梁旋氣的轉(zhuǎn)頭就對著洛太傅一頓冷嘲熱諷。

　　“陛下，臣孫女對此事早就有了解決的辦法，這幾日上朝前，日日囑咐老臣絕不能答應(yīng)定親一事。”

　　“哦？愛卿為何有此一說？”

　　“小九兒乃臣家中人的掌上明珠，她曾言當(dāng)日受傷惱怒下打了太傅之孫，兩小兒心里明面上已經(jīng)有了嫌隙不可調(diào)和，再結(jié)親就是結(jié)怨，所以此事難成。”

　　“嗯，小丫頭說的到是也有些道理。對了，康久，今日小丫頭好像進宮了吧？”

　　“正是，九兒小姐此時應(yīng)該正在延康宮，太后娘娘那里。”

　　“派人去宣她過來，朕親自問問她?！?p>　　“是。”

　　大半個時辰后，一個青衣小太監(jiān)，抱著粉雕玉琢的九兒進了大殿。

　　“小九兒叩見陛下?！?p>　　“嗯，免禮！小九兒來來，知道今日朕找你何事嗎？”皇帝對著遠處地上的粉色一團招了招手問。

　　“不知?！毙【艃和白吡藥撞剑谟A下停住腳仰著頭瞪著一雙黑溜溜的大眼，滿臉疑惑的糯糯答道。

　　“哦，剛才葉侍郎提議說，想讓你和他的女兒一塊和太傅之孫洛鈞舒定親，你可愿意？”

　　“祖父定親是什么？”小九兒回頭歪小腦袋問一旁的端梁旋。

　　“就是如你父母一樣，以后要日日在一起。”

　　“日日和那個討厭鬼在一起，我不愿?！?p>　　“為何？”

　　“小九兒臉上的傷比思敏姐姐輕，那小子肆意妄為還沒有擔(dān)當(dāng)，我不喜歡他，也枉費了太傅爺爺教導(dǎo)。且我也不吃虧，還打了他一頓，讓他丟了臉，也算扯平了。我倆已經(jīng)交惡，以后也就不能交好了。所以我不要和他定親！”

　　“九小姐？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容有失，你和小女的臉因太傅之孫已經(jīng)毀了，以后恐怕再難遇到良人?！比~文執(zhí)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她一字一句地說。

　　“嗯，葉伯伯說的也對，正是知道如此，小九兒才不愿以此為報。我得家人疼愛，他們就不舍得我受委屈。我太祖說以貌取人是膚淺的人，那個人也不是個好的。太祖還說匯京城的美人數(shù)不勝數(shù)，比我美的也很多，為一道疤就自輕自賤看低自己不值得，我不必委屈自己。所以小九兒決定聽從長輩們的話，不定親。而且我也以為自己長得這么聰明可愛，比有一張好看的臉要好多了。要是為了一道疤，就胡亂把自己和一個討厭鬼扯在一起，我覺得虧了。匯京城的哥哥又不只一個洛鈞舒，我還小今年才五歲，有的是機會挑選順眼的人。前些天我擔(dān)心自己變丑會沒有人喜歡，聽人說楚風(fēng)館里就有好多美人，就想去看看來著，結(jié)果回家就被太祖教訓(xùn)了一頓。唉，后來我就想通了，我丑了以后找個比自己漂亮的就是了。”小丫頭仔細想了想煞有其事的說完，一臉的向往。

　　“......！”端梁旋聽到孫女說起楚風(fēng)館三個字時，臉色一變黑的難看。

　　“......！”一眾朝臣聽了小丫頭的童言童語，這么小面君就臨危不懼，說話思路清晰侃侃而談一點也不見生。皆都驚奇端長青一家對她的教導(dǎo)，覺得此女說的好有道理。還有人疑惑端家的家風(fēng)，難道這么小的女娃就知道楚風(fēng)館了嗎？

　　“咳咳，將軍好家教，令孫的愛好倒也清奇?！甭逄敌敝劬ψI笑端梁旋。

　　“太傅爺爺您錯怪祖父了，那個楚風(fēng)館是我在您過壽時，在您家的花園里聽幾位喝酒的叔伯說的。說那里有漂亮的小娘子和小小子，我沒有見過，就想去看看了?！?p>　　“......？”曾去參加洛太傅壽宴的幾個大臣覺得尷尬又扎心了，一臉一言難盡的表情。

　　在高階御座上的皇帝的臉色已經(jīng)陰沉可怕，冷冷的看著下面的一群人。

　　“哼！此事既然小丫頭不愿，就此打住。”皇帝黑臉?biāo)π淅浜咭宦暺鹕碜吡?，一眾大臣面面相覷偷偷看得心驚，偏偏小九兒還一臉懵懂的小嘴還在吧吧說個不停。

　　“退班！”眾臣汗?jié)n漬的行禮，寂靜如雞的小心翼翼退出仁政殿大門。

　　“乖孫，以后這種事不要在人前說了，知道嗎？”端梁旋抱著自家小孫女走出仁政殿大門，耐心的囑咐道。

　　“為何？”

　　“咳咳，這不是好事，陛下會生氣?！?p>　　“哦，太祖和祖父不常說大丈夫立世，當(dāng)俯仰不負天不愧地嗎？還說自己行事要光明磊落胸懷坦當(dāng)，才堪為后輩楷模。那日我還特意帶著侍墨去看過，看到好多爺爺和伯伯都進去了，不過那里的人不讓我進去。哎，美人我沒有看到，出來的人倒是看到。一身臭氣前后判若兩人，那模樣不堪讓人直視，再不復(fù)從前凜然正氣的模樣。小九兒見了很是疑惑不解，祖父，不知這是為何？”小九兒狡黠的對著祖父眨了眨眼，指了指身邊陸續(xù)走過的朝臣，假裝少心沒肺的說。

　　“咳咳，話雖如此，但事無絕對。乖孫，那等表里不一裝模作樣之輩，不看也罷。以后少去那等地方，沒得污了我們小九兒的眼?？捎涀×?？”

　　“哦?！?p>　　“咳咳.......！”當(dāng)下左右走著的朝臣，好多人聽到祖孫二人的對話，一臉羞臊羞愧難當(dāng)不敢抬頭。生怕被那個口無遮攔的小丫頭，當(dāng)堂把自己認出來，暗自后背嚇出一身冷汗，低著頭急急忙忙的走了。

　　“......！”退朝的皇帝慢慢頓了一陣腳步，隱約聽到了祖孫二人漸行漸遠的談話，龍顏立即黑透滿臉怒容。

　　真是好的很，這些枉讀圣賢書的偽君子。

　　至此經(jīng)過小九兒的胡攪蠻纏，糾纏三月的葉、洛、端三家的定親糾葛總算落下了帷幕。隨后好幾位大臣被罰俸禁足回家自省，以后再也不得皇帝重用。

　　朝臣不爭氣，皇帝當(dāng)堂丟了臉面，很是惱怒洛太傅自身不修治家不嚴教壞小輩，狠狠敲打了一頓。所以將軍府九小姐也被罰，在家學(xué)閨秀閨儀兼閉門思過。

　　自此朝臣權(quán)貴世家，不愿宴請將軍府的人參加。王城紈绔堆里的小霸王們，如十皇子越彥哲之流，一見她就像老鼠見了貓，避之唯恐不及。而洛鈞舒則和她自此結(jié)下了不解之仇，二人一見面就針鋒相對的互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