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醒來時,發(fā)現自己已睡在寢殿內,至于昨晚如何回殿一事,卻是一點印象也沒。
窗臺的案架上,果然還擺著那把“沉日”,恍惚覺得婉籟琴音猶繞在耳。
心思一動,琴弦在指尖顫了顫,劃過一個商音。
我并不懂音律,只是這“離月”“沉日”二琴無法和鳴,讓我心里隱隱有些失落與難過。那種排遣不去的感覺像是一塊軟化的黃油糊在心口,微沉。
想到今日燁離要用金麒麟來贖我,便放棄再去尋那上仙的打算。
金麒麟干系甚大,這魔君為得到它不擇手段,目的昭然若揭,要是落入魔君手中后果可想而知。
自由是要的,至于舍身取義的事,我當然也不會去做。不管怎么說,等見了燁離再說。
以為魔君會親自前來,最后來的,還是昨日那個叫阿紫魔女。進門剛要說話,卻忽然倒在地上。
我一驚,正要過去,眼前白影一閃,待看清,卻是我怎么也沒想到的筠止。
還未明白在天界抗旨拒婚的某人為何突然出現在這魔界,他已上前拉起我的手,急忙忙往外趕,“燁離正跟魔君周旋著,快跟我走?!?p> 驚喜瞬間被這一言沖散。
“周旋是何意?”我知道燁離并不是魔君的對手。
“你放心,他有脫身之計。我先帶你離開?!斌拗共辉偃菸叶嗾f,拉我到庭院中,竟無視魔力壓制,御云而起。
“等等,能不能帶我去前面那座山頭?!?p> 筠止看了我一眼,“只有一刻時間?!?p> 根據魔頭自負心理,很是能理解只派了兩個魔兵看守石牢的行為。
這也多少對營救帶來方便!
兩道霸氣的仙力一下就將那兩魔兵撂昏在地,這是殺雞用牛刀啊!
我朝筠止豎了個拇指,直奔石洞深處。
陰森和壓抑撲面而來,渾身血液驟然凝結,緊繃而不安感覺越來越重。
鳳涼,你不能有事!
心里不斷地祈禱,然而不好的預感猶如濃厚的魔障逼得我喘不過氣。
腳步猛地收在最深處的那個石牢門邊,喉嚨像塞著烙鐵,一步一步,驚怕的,希冀的,最終統(tǒng)統(tǒng)被那條空空垂落在地,血跡斑斑的鎖鏈拖下絕望與哀痛的深淵。
*
鳳涼的死讓我久久提不起情緒。
筠止說要帶我回玉清境。
我這才回過神思。
燁離還沒回來,我哪能放心離開!
他猶豫了一下,終是帶我來到一處懸崖。
這懸崖和玉清境的望月坪有幾分相似,只是沒有亭子,也沒有瀑布。
腳下是起伏連綿的群山,蔥郁繁盛的景象,卻與先前所見的凸峰巉巖相去甚遠。
筠止說,他和燁離約好在此會面。這里是妖界清風谷。
我不知道他們?yōu)楹我s在此處相見,見他眉心微蹙,若有所思的凝視遠方,也不再多問。
料想以燁離的性子,不會做無把握的事,便也漸漸放下心來。只是忽然到臨妖界,一時心緒又復雜難言。
燁離的經歷,娘親的遭際,魔頭要我取妖皇金翎羽的事兒,紛亂如一團亂麻纏上來。
片刻,他忽然問道:“妍兒,燁離他是何時去的玉清境?”
我一愣,不明白他為何忽然問這個。對上他意味不明的目光,一種莫名的感覺在心底滋生。
“你不是問過蕓湛了,四月前吧?!?p> 當初還是蕓湛私下告訴我,筠止向他打聽燁離的事,當時也沒甚在意,只當這位太子想多了解他師兄。
為何此時,這位太子突然給我一種目的不純的感覺。
正當我又思及那日偶遇他偷潛入燁離房間,越發(fā)覺得這位太子深不可測之際,他忽而溫和一笑,“神尊可是從未收過徒,你倆真有福氣?!?p> 我又一怔,這般如珠玉蒙光般溫潤親和之笑,就是玄鐵也化了,是不是自己多心了?
我道:“你不也是師父的弟子。”
“收我,并不是神尊意思,他老人家不過看在天帝面上,才勉強收留?!?p> 筠止是師父去參加天界公主慶生宴后,帶來玉清境。如果是看在天帝面上才拜師,那他來玉清境的動機該不會復雜?;蛟S真是我多心了。
“帝家血脈,你這一身修為,縱使那些萬年老仙也望塵莫及,師父他是怕沒什么好教你?!?p> “你這是在安慰我?還是抬高我?”
“你是天界太子,萬人敬仰,人家巴結你都來不及,我當然也是想方設法討好你?!辈恢肋@位太子在糾結什么,我不以為然跟了句,自己也知道這些話多少有些言不由衷。
“你真是這么想的?”
見他似乎有些不開心,我便又道:“最主要的是太子殿下人好,又會做翡翠糕,蕓湛可是常常在我面前夸你?!?p> 他微微一頓,眸光溫潤,靜渟若水,“那燁離呢?”
我不明白他又為何扯上燁離,然而他神色認真而執(zhí)著,眼底隱動著無法用語言描述的東西,仿佛在等待一個決定命運的答案。
“燁離……”
不知從何時起,提起這個名字,心里總是沉沉的,我又想起鳳涼的話:“……妍姑娘,我知道你在他心里舉足輕重,不然他不會冒著生命危險,進入桃姬的花障林救你……妍姑娘,你是他在這世上唯一在乎的人……或許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一點,我相信,總有一天,他會醒悟過來,你才是他生命里所有的意義。我希望你能陪他走下去,永遠不要放開手?!?p> “妍兒?!睖剀浀匾宦晢?,卻直擊到我心底。
抬頭,對上那雙被霞光浸潤、煙水迷離的眸子。
我的心一顫,第一念頭竟是躲開。
如果我也是天帝的女兒,那么眼前這個人不就是我的哥哥!
他忽然扳過我的肩膀,眸光中繾綣曠古的溫柔與不容拒絕的力量,“妍兒,不要躲著我好嗎?”
“筠……筠止。”平素一貫清醒的腦子,在四目相對之下,竟緊張得一片空白。
根本來不及思考為什么會有這樣怪異的感覺,山崖下方突然傳來的打斗之聲打斷了一切。
筠止神情一肅,“你在這里等我,我下去看看。”
“我也去?!?p>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遲疑了一下,道:“好?!?p> *
林間空地里,赫然可見一個緋衣女子,正在一群黑衣人騰挪穿梭,紫色長劍如游龍出洞,劍氣過去,草木皆枯。
地上扭曲著四五條化為原形的蛇妖,均是皮枯肉干。
心里一陣怵然。
“那把劍……”
筠止示意我不要出聲。
再看那騰地而起的女子,幾乎叫出聲來,是她。
在一個與眾人拉開距離的間隙,緋衣女子冷笑一聲,劍光一動,將正欲撲將上來的眾蛇妖一并掃蕩在地。
那些蛇妖幾乎還沒來得及發(fā)出慘叫,就一命嗚呼。
劍光流動,“鏗”的一聲,回轉鞘中,與此同時,她周身的殺氣似乎也盡數退去。她撣了撣緋色紗衣,抬起頭柔媚一笑,“出來吧?!?p> 我以為她發(fā)現了我們,應聲而出的卻是另一黑衣男子。
濃重的妖息撲面而來,修為越低,妖息收斂越難。難為他還化了人形!
“桃蓉仙子好身手!”那妖抱著把劍,身形頎長,卻沒有玉樹臨風的感覺。尤其是他賊眉鼠眼的樣子,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妖。
“哼!你跟了我這么久,不是也來送命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