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死!”淬了冰的兩字砸在我面門,狠厲陰森的眸子沒有一絲溫度。
本仙子倒無懼于他手中凡器,凡器傷不了仙體,只消吹一吹仙氣,傷口就能愈合。
眼前兩人,一個病懨懨大晴天還撐著把黑紙傘的錦衣小公子和一個臭臉比紙傘還黑,手中長劍正搭本仙子命脈邊的狂妄少年。
將將領教過凡人為人處世的方式,倒也沒多少驚訝。
只是還未等我開口,那錦衣小公子卻先發(fā)話了。
“阿寧,休得無禮,咳咳……”
話都沒說完一句,便見他便皺著眉,右拳虛握抵在唇頜處,輕咳了起來。
看樣子病得不輕。
那佩劍少年雖對本仙子橫眉冷眼,對那小公子卻百依百順,見狀,慌忙收起劍,接過傘,一手輕拍他后背替他順氣。
片刻,那錦衣小公子微抬手,似乎也不咳了,佩劍少年才退開一步,手中的紙傘卻一刻不離小公子頭頂。
白皙地臉上泛著病態(tài)的微紅,微仰頭看向我,“姑娘,你沒事吧?”眉宇溫和,目光沉穩(wěn),卻不像是個八九歲孩子該有的眼神。
本仙子當下一愣,原來師父說得沒錯,凡事都是有例外的。這凡人大抵也是有好人的。
思及此,忙笑著擺了擺手,“沒事沒事,剛才是我魯莽,差點撞到公子,在此先賠個不是。所謂有緣千里來相會,我與公子也算是不撞不相識……”
他朝本仙子輕輕一笑,以無懈可擊地禮數(shù)打斷本仙子的話,“姑娘請便。”
這一笑,委實是弱雨梨花似的明艷動人。
“阿寧,上馬車。”他又朝呆愣的我微微一點頭,卻沒有一丁點結交的意思,然后,徑自與本仙子擦身而過。
這就走了?
視線忍不住去追隨。
只見那個叫阿寧的佩劍少年,恭敬且小心翼翼地扶他上馬凳,直到那小小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錦簾之后,才收起那把黑紙傘。
轉頭看了眼他倆剛才出來的地方。
匾額上卻是三個龍飛鳳舞的繡金大字“天師府”。
等我再回頭,那輛錦頂馬車已在車水馬龍中施施然遠去。
?。?p> 燁離在永安城的住處喚作“嚀風別境”。不知為何在這人界,且是如此繁華京城,他會有這么一處動中取靜的居所。
三日前,燁離將本仙子帶到“嚀風別境”后,交代了些事,就再沒見過他。
原是期望他能送本仙子去白帝城的,再不然,至少也能將去白帝城的路做個指點,可是看這光景,見他一面也似乎成了問題。
從七里街摸回那條通往“嚀風別境”的柳蔭小路,日已偏西。
這條柳蔭小路是唯一通往湖心小島的路,這個不大的湖心島便是“嚀風別境”的所在。
陳叔說,不僅這千柳湖,湖心島,連湖四周方圓三里之內,都叫燁離買了下來。所以,若非訪客,這地方絕對不會有閑人來。要看山看水的也往城東風景更勝的白水山去了。
其實當時,本仙子對“買”這個字還沒有太大的概念,后來知道燁離買下這地兒足足花了三百萬兩,才瞠了半天目。
陳叔是“嚀風別境”唯一的管家,老實巴交的。本仙子料定他不是人族,因怎么也探不出他的本源,大概和本仙子一樣是仙族吧。
燁離不在,本仙子受了他不少關照,每次謝他,他總是呵呵笑道:“公子爺走前特別囑咐老奴要好生伺候姑娘,自然,公子爺不囑咐,老奴也會盡心伺候。老奴在‘嚀風園’這么久,可從未見公子爺收留過女子啊?!闭f到后來,連笑都變得意味深長了。
……
本仙子不懂他話中之意,料想這濘風園許久沒有人來,他閑得慌。
?。?p> 這幾日,也不是沒有向他打聽關于燁離的事。這位名義上的師兄總給人一種捉摸不透的感覺,不像蕓湛,從外到內,可以一窺到底。他像個謎,這謎還挺誘惑人,叫人忍不住想去解開。
談及他的主子,陳叔一直諱莫如深,只說,燁離經(jīng)常外出,很少住在“嚀風園”,他不過是替主子看守打理這個園子。
左右問不出什么,索性后來本仙子也不再提了。
盡管這幾日,在永安城東游西逛,見識了不少稀奇事物,心里總是被娘親的事隱隱牽著。
這會兒,回到陳叔給安排的“挽風居”,心間牽牽絆絆愈加清晰起來。
白日里虛浮的快樂當真經(jīng)不起消耗,到此刻,反而增了一些煩悶。
陳叔叫用晚膳時,原想托詞不去,轉念一想:陳叔這么大年紀,又在這地界那么久,白帝仙城大概不會沒聽說過。
?。?p> 在邊廳,陳叔如前兩日一樣張羅了幾樣色相誘人的人族小食,本仙子食不知味地嚼了兩下,便放下了銀箸。
“老奴實在不知妍姑娘喜歡吃什么,看前兩日姑娘愛吃香酥糖絲肉片,便又翻了花樣做了這個藕香甜肉丸,妍姑娘若不喜歡,老奴再去做點別的?!?p> “不不不,”見他誤會,連忙否認,心想倒是可以趁此打聽,便嘆了口氣,“陳叔,其實我是被一個問題困擾了。”
陳叔一笑,這笑顯得有些小心翼翼,又有些防備,大概是前幾日老是打聽燁離的事,叫他為難了?!安恢媚镉泻卫_,老奴若是能幫上忙,定會全力相助?!?p> “今日去街上,聽人提起什么白帝仙城,說白帝城里有種名為白帝的仙草,凡人只要得其一片草葉,便可生而不老,得其三片草葉,便可老而不死,心中著實好奇。您老可聽說過白帝仙城?”
他略一思索,“坊間傳言豈能全信。就是有,那也是仙人住的地方,這可是凡人到不了的地方啊。妍姑娘何以問起這個?”
本仙子一聽,氣早泄了大半,胡亂吃了幾口,就回“挽風居”了。
*
翌日一早起來,推窗見到園中一棵半開的梨花樹,腦海中忽又浮現(xiàn)昨日那小公子的蒼白笑臉??磥硪膊皇遣×艘蝗諆扇眨樕n白,印堂泛青,生息羸孱,已然活不過一月。左右燁離要七日后才回來,反正也閑著,不若救他一命。
一念動息,輪回因由。彼時,并不曾想這一念卻關系著許久以后的事。
“妍姑娘可有什么心事?”
回過神,這才注意到陳叔遞上來的那碗豆腐腦,忙接過,“沒沒沒,陳叔,你可聽說這永安城里有什么富家官宦子弟沉疴多年,無法得治的?”
陳叔捋了捋半白的山羊須,“老奴一直待在園中,偶爾出去百芳齋采辦日常,也是即去即回,城中大小之事,卻也沒怎么耳聞?!?p> 也是,若他也是仙族,怎會留心凡間之事。
“那陳叔可聽說過‘天師府’?”
陳叔略作思索,“據(jù)說這天師府是專門捉拿懲治在人間作亂妖鬼的機屬,人傳里邊的捉妖天師,捉鬼天師法術了得,不過老奴倒覺得那都是唬人坑錢之地,只是那些愚昧無知之人為求取心安,才愿意在天師府花錢。”
凡間竟還有這種地方。難道那小公子是因為求治無門,才想著另辟蹊徑,去那地方。
昨日一幕幕細節(jié)再次浮現(xiàn)在眼前,細細一想,卻覺哪里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