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華秋實的季節(jié),灣底里更是一番景象。家家戶戶的果樹上都掛滿了果實,大的蘋果和梨,小的海紅和花紅。紅香蕉蘋果的向陽面紅得發(fā)亮,背面卻黯然失色,像是哪個粗心大意的小孩畫完畫沒把顏色涂抹均勻。六月仙蘋果是最早采摘下架的,如今只留下黃綠相間的樹葉在陽光下斑駁。黃澄澄的是黃香蕉蘋果和梨,兩三個并蒂掛在枝頭,壓彎的枝條低垂著腦袋隨風擺動。存柱家那幾樹國光青綠相間,一蒂三五個競相生長互不謙讓。國光蘋果果期最長,立冬后采摘的果子滿口爆汁。天氣變冷后,那幾棵掛果的國光樹自然也變成了鳥雀們的樂園。婷婷家院墻上的一樹香蕉梨結著辮子掛滿了樹枝,站在上面看去,密密匝匝的梨似乎比樹葉還要多。秀榮早年間在圪塄畔的杏樹上嫁接了一枝香蕉梨,一棵樹上兩股樹杈兩種水果,杏子早已經(jīng)掛了果,梨樹還只是瘋扯枝條,今年打春時開了幾朵雪白的梨花,最后卻被風吹雨打去了。存生征得秀榮同意鋸斷了杏樹杈,好讓梨樹早點掛果。雞蛋大小的綠皮核桃隱蔽在茂密的樹葉間,不仔細觀察還真發(fā)現(xiàn)不了。雖然灣底里只住了十幾戶人家,可每家每戶院落周圍的攤場都大,菜園果園里更是琳瑯滿目,許多在塬面上住的人都不免有羨慕之意。
塬面上這幾年又蓋起了許多磚瓦房。大路兩旁以前的莊稼地都批成了宅基地,溝底交通不便的人家陸陸續(xù)續(xù)搬到了塬面上。白家洼附近的小城、張莊、白廟村都有了吃水井,這極大地方便了附近幾個村莊的居民。有段時間,剛好能裝進架子車的鐵皮桶子成了搶手貨。一個鐵皮桶大約能裝十擔左右的水,一桶水三毛錢的價位也在村民能承受的范圍內(nèi)。不管是哪個村的吃水井,只要到了每天的放水時段,架子車就橫七豎八地堵塞在水井周圍,灌滿水的人要大聲吆喝著從眾多架子車中擠出身來。近幾年,政府出資鼓勵家家戶戶挖儲水窖儲存天水,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少有人去附近的溝里擔水飲牛了。這樣一來,很大程度改變了人們之前靠近溝邊挖窯安家的傳統(tǒng)。住在山溝里的年輕人都想盡辦法往塬面的平坦開闊處蓋房子。一個院子里弟兄們多的,各自成家立戶后,都從老巢里遷出來,在塬面上蓋了新房。
王家奶奶和灣底幾個晚輩媳婦在太陽坡里聊著天。說起現(xiàn)在的年輕人不興箍窯,都想在塬面上修房子,她感慨道:“唉,世道變了,年輕人想法也不一樣了。反正我住了一輩子窯洞,還是覺得咱們這土窯好,冬天暖和夏天涼。塬上房子蓋得再好,四面敞口沒個啥遮擋,冬天漏風得能好過!哪有咱們土窯住上安穩(wěn)?!蓖跫夷棠剔D頭朝向存柱媳婦,“你們兩個不把勝利和順利叫回來收拾地方,逢年過節(jié),都拖家?guī)Э诘幕貋?,地方窄卡的沒個扎站處。”存柱媳婦揉搓著手,嘆了一口氣說:“唉,那兩個慫在外頭逛野了。聽兩個的口氣,既不想回來住,還沒有在塬上修房的意思。把他那先人,外頭逛得心野了,大人說個啥都聽不進去。一見我們提修房,一個個手一擺頭一擰,脖子執(zhí)得硬剛剛的,還說我們操的閑心。去他大個頭!”
福祥媽一邊做著手里的鞋墊一邊笑著說:“你們那兩個,有奔頭又有手藝,人家不靠種莊稼過活。再逛幾年,說不定還給你們老兩口在城里買樓房呢。而今的年輕人在外頭逛得眼頭高了,人家都看不上住窯。樓房上又干凈又方便,跟咱們這土窯就沒法比?!贝嬷眿D不屑地哼了一聲,說:“住城里喝西北風去!他娃還要有那本事呢。城里繳銷大的一般人能養(yǎng)活得?。砍院壤鰳訕佣嫉缅X,一根蔥都要拿錢買,哪像咱們,有那幾畝地,想吃啥都不缺。沒求事干了住樓房呢,白給一套樓房我都不住去!”幾個女人都七嘴八舌地發(fā)表著各自的見解。雖然她們不知道世道以后將怎樣變幻,但她們個個都義正言辭地表示,即使年輕人趕時髦圖方便要上塬蓋房,或者在城里買樓房,她們都愿意守著灣里那一院子窯洞把自己推下場。
由于雨水光照都充足,存生家的幾樹蘋果像蒜辮子一樣壓彎了樹枝。存生到晚上睡覺前都要把狗拉過去拴在蘋果樹下,防止夜間熟睡時有人來偷蘋果。昨天半夜三四點,灣里幾條狗像是約好了似的,齊聲叫嚷了好長時間。存生聽到狗叫聲,起身披上外套,拿著手電筒去蘋果園里轉了一圈,并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異樣。第二天下午才聽說,婷婷家靠溝邊的一樹蘋果幾乎全被偷光了。秀榮吃飯的時候疑惑地問存生:“祥祥家的蘋果肯定不是一個賊偷的,一個人還能把一樹都卸完!你說那個賊是小城老回回還是咱們莊里人?”存生撓了撓頭,“唉”地嘆了一口氣,說:“誰求知道,賊臉上又沒有刻字。人家肯定是把地形老早踏實好的,不然還咋知道祥祥家溝邊里樹多又背人。不是對面溝里放羊的老回回,就是咱們莊里那幾個手腳不干凈的崽拐娃娃?!?p> 存生想起昨晚上狗叫得蹊蹺,抹了抹嘴笑著說:“昨晚上也怪,灣里狗叫得像比賽呢一樣,最老五家的狗叫得歡。把我嚷醒來,出去到咱們園子里轉了一回心里才安穩(wěn)了?!贝嫔ㄍ曜欤S即掏出煙盒點燃了一根煙,吸了兩口吹出一團煙氣。秀榮一邊拿手扇煙霧一邊厭煩地說:“你的煙癮越來越大了,成天里煙不離嘴,一天一包煙怕都不夠你冒,尤其賣菜的時候,嘴里噙個煙還忙著給人稱菜算賬,煙灰到處亂彈,我到底憎惡得很!你把你的衣裳看一下,哪個上頭沒有煙頭燒下的窟窿眼!賴怠的呀!你抽煙就像抽大煙把癮染上了一樣。一包煙兩塊錢,你算一下,你一個月糟蹋多少錢呢?抽得牙黃嘴臭,尤其跟集的時候,眼角邊掛一灘黃哇哇的眼屎,那把人能窩囊死!一天抽五六根就差不多了,把那個當便宜一樣占有啥意思呢!明兒個跟集買上些麻子裝叉口里,煙癮上來了就嗑麻子。我看我再不管,你能把這個家抽爛包?!?p> 存生把剩下的煙使勁吸完扔在地上,挪動腳尖踩滅煙頭。他定睛看了看秀榮,接而又笑著說:“你看你這個人!男人沒個愛好還能成?喝酒沒場子,賭博沒錢,抽個煙還要和你淘氣挖嗓子呢。以前不讓看小說,而今不讓抽煙,你末了把我嘴封了算了!”秀榮恨得咬牙切齒又無言以對,狠狠地翻了存生一眼窩轉過了頭。存生深呼了一口氣,掏出煙盒給秀榮邊發(fā)煙邊賠笑說,“來!你也抽一根。你一吃完飯就喊叫肚子脹,你試著抽一根把氣順一下,真的是‘飯后一根煙,賽過活神仙’,吃了肚子就不脹了?!毙銟s哼了一聲,沒好氣地罵:“再不騷情了!你和稀泥抹光墻,還想油餅子兩面光呢。噢!你抽害怕我叨叨,叫我也抽就沒人說你了,想得美!反正我不管,你這下三天一包煙,我還就不相信我治不了你這個病,把你大那個頭抽得比吃飯還積極?!贝嫔杂憻o趣便起身把煙塞進煙盒,手舉到太陽穴前做出敬禮的姿勢說了句:“遵命!”秀榮笑著瞪了一眼存生,說:“再不油嘴滑舌了,咱們有言在先,三天一包煙,你不要給個大紅當紫紅染,小心我翻臉不認人!”秀榮稍作停頓,舒了一口氣繼續(xù)說,“咱們說蘋果的事呢,又岔到哪去了。雖說夜間狗就拴到園子里了,咱們還是要睡靈醒點呢,不要叫人把狗毒死,再把咱們蘋果偷光了?!?p> 存生半張嘴伸了個懶腰說:“而今社會安穩(wěn)的,誰還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把狗毒死!咱們園子兩邊都是人家。賊偷東西也觀察地形呢,要我看狗都沒有必要拴過去?!贝嫔f完吸了一口氣捂著肚子,“咦呀呀”一聲就加快腳步出了洞門。秀榮低聲嘟囔:“屎憋不到溝門子上他不著急!眼仁子黃哇哇的,還不相信狼是個麻的!”
蘋果下架前,秀榮每天晚上聽到狗叫聲都提心吊膽得睡不踏實。清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去蘋果園查看一圈,順便把狗拉回來。蘋果樹下荒草叢生,秀榮叮囑燕燕三個順著踏出來的腳印走,踩得亂七八糟便發(fā)現(xiàn)不了到底有沒有進來賊。每每聽聞誰家的蘋果被順手牽羊摘了幾個,秀榮都會心有余悸。王家奶奶一有時間就往菜園子跑,一邊干活一邊守護那幾樹蘋果。
自從鄰近的張莊村里有了水井,存生也托人收拾了一個拉水的鐵皮桶子。水桶放架子車里會踢里哐啷地滾動,存生便在兩頭各套了一個自行車外輪胎固定水桶。張莊的放水時間是傍晚的七點到九點半。等到太陽下山,回民寺里的梆子聲響過,天空便漸漸暗沉下來,秀榮就喊上燕燕三個跟她去拉水。對此,燕燕三個總是樂不可支,因為每次跟著去,他們都不會空手而歸。
一路上,他們?nèi)齻€拉著空車在前面交頭接耳地算計。秀榮說他們?nèi)齻€每人可以有三毛錢的零花錢,他們便為買泡泡糖還是果丹皮而猶豫不決。秀榮手背在后面邊走邊觀察著兩旁的玉米地,看誰家地里的瓠子和倭瓜結得繁,這也是她領著燕燕三個來拉水的主要目的。這一道回民的玉米地多,他們習慣在玉米行隙里種瓠子和倭瓜。干枯的蔓藤上,黃綠相間的老瓠子橫七豎八地躺在玉米薄膜上。有的地里鋪滿了綠色的倭瓜,有的地里盡是金黃色的倭瓜。秀榮一邊走一邊給燕燕三個安頓:“你們?nèi)齻€腦子好,給咱們把我說過的這幾塊玉米地盯勢下。拉水回來的時候趁著天黑抱幾個瓠子和倭瓜回。我今晚上發(fā)一盆面,明早上蒸點瓠子包子和倭瓜吃?!毖嘌嗷剡^頭擔心地問:“媽,萬一叫人瞅見把咱們當成賊咋弄?”“就是,我害怕得很!”小燕說著把脖子一縮。秀榮不屑地從牙縫里蹦出“咦—咦”聲,說道:“真是兩個屁膽子!咱們回來天都黑了,哪來的人呢?我慢慢拉上走,你們?nèi)齻€溜進去,掰上就往架子車上抱。我讓你爸爸專門在水桶后面支了個磚頭放東西呢。老回回玉米地里滿地都是,拉一三輪車都看不出來。你們還當泡泡糖是白吃的!”燕燕三個頓時打消了顧慮不再言語,比起香甜可口的泡泡糖,抱幾個瓠子和倭瓜簡直輕而易舉。他們?nèi)齻€又開始商量起來,倒底是買大大泡泡糖,還是買比巴卜泡泡糖。
等到排隊灌滿水,天色已經(jīng)完全暗下來了。秀榮貓著腰拉著架子車,燕燕和小燕在兩旁的車轅上推著車子,顏龍跟在后面推著擋板。三個人嘴里嚼著泡泡糖,不時發(fā)出噗噗的聲響。燕燕也是剛學會吹泡泡,每吹出一個泡泡她都不知道及時收進嘴里,等著越吹越大,最后叭的一聲粘在臉面上。她邊炫耀邊上手從嘴邊撕扯下來,塞進嘴里繼續(xù)咀嚼繼續(xù)吹。小燕和顏龍還沒學會吹,翻轉著卷起舌頭裝模作樣噗噗地吹著聽聲響。
快到他們踩好點的玉米地跟前時,秀榮就放慢腳步拉著架子車,讓燕燕三個溜進去摘瓠子和倭瓜。秀榮特意叮囑讓燕燕和顏龍不要把小燕落在后頭,她擔心小燕一害怕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大聲叫嚷起來。腳下的蔓藤牽絆得人走不到前面去,燕燕三個又心虛又有點害怕,不管大小老嫩,只要碰到腳下,撕扯開藤蔓抱起就走。三個人很快就把擋板后面填滿了。夜空已經(jīng)完全籠罩在一片黑影里,秀榮加緊腳步拉著架子車往回家走。拐到大路上,偶爾有過往的自行車和三輪車經(jīng)過,燕燕的心便不由得撲咚撲咚跳起來,她趕緊往水桶后面看一眼。夜色昏暗,那些個瓠子和倭瓜似一片黑影般似有似無,不湊近看根本看不出來,她這才略微安下心來。
等到了家,燕燕三個又像是熱火上的螞蟻,揀最大的抱在手里吹噓起來。顏龍抱了一個又長又大的老瓠子說:“看這個胡子大嘛!摘得時候差點把我絆了個狗吃屎?!薄皨專次艺碌倪@個倭瓜像個面盆一樣圓。”小燕抱著一個倭瓜得意地炫耀。燕燕也不甘示弱,她歪著腦袋爭辯:“咋不說我摘的最多,你們一人抱一個,我一回抱兩個呢?!?p> 秀榮一屁股蹲在門檻上,習慣性地把手湊到脖子里捻搓起垢痂,她笑呵呵地說:“當了一回賊,急了我一身汗。這三個馬后炮,嘴上賣派得爭。偷了幾個爛倭瓜,像叫鬼追上了一樣,腳底下小跑著掀車子呢。玉米葉子呲啦啦一響,溝里的信侯再吼叫了幾聲,三個娃直接掀上車子跑起來了?!?p> 存生一邊拿管子抽水一邊說:“看你們那點出息!以后再不要弄那活了。咱們?yōu)榱藥讉€蘋果都拴狗防賊呢,萬一叫人拉住,哪怕人家啥話都不說,咱們臉燒的都想往褲襠里鉆呢。天天在集上跟人打交道,又都是一個塬上的人,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叫不上名字也混了個面熟,叫人拉住難看死了。”
秀榮頭一偏,懟存生說:“那還怪!今年那東西成了,家家玉米地里滿著呢,那一道也有咱們的地,他咋知道是偷的!今年掏些籽種,明年給咱們玉米地里也種上些。我看種瓠子和倭瓜都比種豆豆強,多了拿集上還能賣?!?p> 存生弱弱地說道:“能行!你說種啥都能行,只要不把三個娃指人家地里偷去,你種啥我都不管。咱們說旁人家娃娃手長沒教養(yǎng)的時候,連大人都放一達罵呢。娃娃的病好慣得很,不敢給這三個慣那慫毛病?!?p> 秀榮伸出舌頭添著嘴唇回應:“咱們這三個娃沒長下三只手,今兒個是我在跟前呢。你看賣菜的錢,一摞一摞在賬本里夾著,這三個娃從來都不逗。旁人家娃娃咱們也不好評判,咱們這三個走到外頭,莊里哪個人不說這三個乖。你看到熊渠去了,他外爺外奶,還有他幾個舅都偏向咱們這三個娃?!?p> 存生聽著,嘴角不由得上揚,他把水管抽出來放進另一個缸里。秀榮突然抬起頭看向存生,說:“我發(fā)現(xiàn)你而今說話還會拐彎抹角了。你就直接了當?shù)卣f,我領三個娃去偷瓜不對。還從平?jīng)龀抢@了一大圈才繞到白家洼,看把人費勁嘛!”存生咧著嘴笑著辯解,說秀榮的心眼比蜂窩煤都多。
燕燕聽見秀榮兩口子在夸他們?nèi)齻€,不由得想起前幾天發(fā)生的事。中午上學前,她找借口故意支開小燕和顏龍,一個人偷偷地溜進偏窯,從被窩夾層里抽出賬本。開始時,她拿不定主意倒底該拿幾毛錢,是買干脆面還是買卜卜星。她一邊糾結一邊翻看著賬本,存生在每一頁都密密麻麻地記著趕集當天的支出和收入,后面還記錄著每天的花銷。內(nèi)心一番掙扎后,燕燕把心一橫合上賬本放回了原處。此刻,她慶幸那天沒有因為一時的貪念干出格的事兒。
秀榮自打做起生意,每天的飲食不規(guī)律便落下了胃痛的毛病,尤其下午飯后最愛發(fā)作。她自己躺在炕上揉困了就喊燕燕三個輪流給她揉肚子。燕燕跪在秀榮旁邊,雙手疊壓在一起,順時針方向按揉一會兒,又換手從相反的方向按揉。秀榮給他們?nèi)齻€分派好每人揉的圈數(shù),一個人揉時,其余兩個人就站在炕邊數(shù)數(shù)。秀榮有時也把手搭在他們手背上,幫襯他們加大按揉的力度。偶爾疼痛難忍,她便緊閉雙眼嘴角抽搐著說:“哎呦,我的媽呀!一下子像把腸子搐到一達了一樣。你慢慢揉著試,肚子里有個硬疙瘩,啥時候把這個疙瘩揉散就不用揉了。”
顏龍小心翼翼,一邊按揉一邊觀察秀榮的表情。燕燕在秀榮耳畔問道:“媽,我外爺不是常說,肚子脹把屁放。你掙著放幾個屁氣就好了?!毙⊙嗤笸肆艘徊剑χf:“媽,你放個大冷屁就把顏龍打成豁豁牙了!”顏龍趕緊下意識地把身子往后挪了挪。秀榮強忍著笑說:“屁在哪達呢,把你們一個個嚇的。放個屁或許還能舒服些。腰上懶油下來了就一人再揉二百下行了?!?p> 燕燕指著顏龍笑著說:“豁豁牙,漏氣氣,你這下就吃媽的臭屁屁。哈哈哈!”顏龍斜著眼窩呲牙咧嘴地準備伸出腳反擊。與此同時,秀榮突然眉頭緊皺,只見她抬起屁股,“噗”的一聲,擠出了一個響屁。燕燕和小燕趕緊推搡著一邊笑一邊跑到了門外。顏龍捏著鼻子緊閉嘴巴,哭喪著臉說:“媽!你放屁咋不給我打個招呼,把我臭死了!我二百下也揉夠了。”顏龍起身準備下炕,秀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微笑著說:“我覺得沒有屁,咋一掙還放出來了。有多臭呢?你們?nèi)齻€妖精的。臭屁不響,響屁不臭,早都跑完了?!?p> 顏龍走后,秀榮伸展著腰身又放了幾個屁,她頓覺渾身舒暢了許多。燕燕三個一見存生進洞門,爭搶著匯報剛才的囧事,勸說存生等一會兒再進偏窯。存生沒有搭理燕燕三個,徑直走進偏窯問:“咋了?你這個胃動不動就耍麻達,不行就要看呢,光靠揉著放幾個屁頂啥用。”秀榮起身說道:“好著呢!十有八九是吃得不合適了。今兒個在集上也怪,我剛把饃饃掏出來就來個買主,一忙起來就把吃忘了,一吃就吃得剎不住了。下午把一大老碗干拌面吃完還沒飽,又吃了一個饅頭,鍋還沒洗完胃就開始疼。三個娃輪換揉了一陣,放了幾個屁一下子舒服了。你聽這三個在院子里嚷叫起來了!”
小燕興沖沖地跑來說:“爸爸,你們兩個都愛放屁,咱們家里我媽是大屁,你是屁大。這是我外爺給我們講的故事里頭的。”存生腳在地上使勁一跺,指著小燕笑著說:“越慣越不像話了!一天管天管地,還要管老子拉屎放屁!”燕燕三個覺得存生的話說起來朗朗上口,就拿來當順口溜重復說著玩兒。他們越說越覺得有趣,越發(fā)愛變著腔調(diào)說。燕燕想起了什么,一溜煙跑進正窯,在糊炕墻的報紙上看了一眼,嘴里重復記了兩遍,興奮地跑到院子里喊:“我還學了一句順口溜,服月月舒,月月舒服?!?p> 小燕和顏龍不以為新鮮,繼續(xù)說著存生說的那句順口溜。顏龍滾動著鐵環(huán)在院子里繞圈,叮鈴鈴的節(jié)湊搭配著嘴里的順口溜。他一會兒加快腳步,一會兒又放慢腳步,鐵環(huán)始終在他的掌控下行走自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