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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綠花紅

四十四

柳綠花紅 三點余禾 5454 2021-05-06 16:37:20

  “麥子進囤離場,人人喜氣洋洋。”莊稼漢經(jīng)過一季忙碌地割麥、碾場、曬麥屯囤,終于可以松口氣稍作休息了。羅灣廟會上的秦腔也合乎時宜地拉開了帷幕,可熊家老婆卻怎么也提不起湊熱鬧的精神。

  前不久,效林開著駕拖拉機外出給人碾場,主人家招呼吃飯,酒喝到快十一點的時候,醉醺醺的效林不停勸告硬是開著拖拉機回家。下坡拐個彎就能到家,誰成想,醉酒加上疲倦,效林鬼使神差般連人帶車從急轉(zhuǎn)彎的斷崖處沖到了莊戶人家的院子里,萬幸的是夜間人都在睡覺。等效林清醒過來,他已經(jīng)在專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躺了兩天兩夜。性命是保住了,間歇性腦震蕩,右腿大腿骨骨折。清醒后的效林只模糊地記得拖拉機栽下懸崖那一瞬間的驚恐,后來人們怎樣把他送到醫(yī)院,家里人怎樣賣麥子籌錢救他的事一概不知。

  出院后的效林拄著拐杖在家修養(yǎng),這是他生平第一次感覺呆在家里猶如坐牢一般,生無可戀又無法逃離。熊家老漢只要一看見他,先是瞪著他看一會兒,一邊吧嗒吧嗒地抽煙,一邊無休止地絮叨,永遠都重復著那些話:“這下你安穩(wěn)了!家里值錢的家當叫你一氣子葬送得沒啥了。你吾不聽老人言,吃虧就在眼前。一天像個二流子一樣,人說話你當秋風過耳,臉稱平不理勢。幸虧你開了個爛慫拖拉機,旦開上個飛機,怕恨不得把天戳個窟窿!沒有一點點拘謹,把那個貓尿尿當涼水喝呢。我在熊家渠一輩子的老臉都叫你丟盡了。娃娃都能打醬油了,你還把臉裝褲檔里活人呢,也不知道尿泡尿把自己的求勢樣子照喀……”面對熊家老漢喋喋不休的嘮叨,效林還是像以前那樣,總是板著臉毫無表情地瞪著地面。效林也不情愿和熊家老漢坐一起吃飯,飯做熟就喊他媳婦給他端到偏窯里,能省一通數(shù)落就盡量避而遠之。

  秀梅過來幫忙碾場收麥子的時候,順便提起了他們廟會唱戲的事兒。效林在秀梅跟前說:“麥子收拾完,你趕緊把大叫你們看戲去,叫我耳根清凈上幾天。大橫豎看我不順眼,只要我在他眼前晃蕩,有人沒人他都能念叨著罵一頓,我耳朵都長老繭了。再這樣過下去,我腿好不好先撂開不說,大的唾沫星子就把我淹死了。有時候我都想著,那一晚上咋沒把我命一下子要了,死了一肚子氣還好忍。”效林說到最后聲音沙啞起來。

  秀梅瞪了一眼效林,說:“看你那點出息!還不剩你們強強。多大個人了,動不動死呀活呀的。大就恁脾氣,嘴碎了一輩子有啥辦法呢!你好好休養(yǎng),不要一天到晚和個家老子置氣。你們兩口子也要知足呢,大和媽又給你們拉扯娃娃,又給你們幫襯做莊稼。再看我們的老人,另了家就像外人一樣,自己的親孫子都舍不得給個饃饃吃?!毙Я肿陂T檻上拿著木棍在地上亂戳,一只手不斷地按摩著受傷的大腿也不搭話,他知道他現(xiàn)在連跟人頂嘴的資格都沒有。

  羅灣戲上臺的前一天,熊家老婆一通好說歹說,熊家老漢終于半推半就地跟著秀梅去看戲了。他照舊拿著他的馬扎凳和旱煙管,每天早早地去在樹蔭下占個位置,和一幫同齡的老漢一邊抽煙一邊聽戲逛閑,直到秀梅指著孩子叫他回家吃飯。

  自從分了家,秀梅的日子也過得緊緊巴巴,糧食經(jīng)常等不到第二年收麥子。銀銀在秀梅的軟磨硬泡下又跟著他爸當了一段時間的陰陽。銀銀對陰陽這一行打心里不愛好,只是迫于秀梅的逼迫跟著濫竽充數(shù),后來因為他爸教訓了幾句,心下不服氣干脆袖子一甩撂挑子不干了,又跟著莊里修房的匠人當小工,吃不了苦的銀銀干了幾天又轉(zhuǎn)行跟著村里的何老五販了一段時間的皮毛,手里有點錢就好喝酒諞閑傳,經(jīng)常喝得東倒西歪回到家倒頭就睡。秀梅一個人在家又種莊稼又經(jīng)管三個小孩。每次銀銀醉醺醺地回到家,秀梅憋了一肚子的氣就再也克制不住了,她一邊罵罵咧咧地發(fā)泄?jié)M腔委屈,一邊對不搭理她的銀銀推推搡搡,到最后兩個人就動手撕扯在一起。秀梅經(jīng)常被打得鼻青臉腫,一氣之下便離家出走,去熊渠娘家或是去白家洼秀榮家住幾天,等著銀銀清醒了再來接她。熊家老漢就像給莊戶里人斷家務(wù)當和事佬那樣,當著兩個人的面苦口婆心地講一通過日子的大道理,然后再鄭重其事地數(shù)落一頓秀梅。兩個人回到家便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過一段時日。

  地里的玉米和洋芋剛能搜羅著吃的時候,遠在白銀的熊家老三一家回到了老家。秀榮兩口子商量著邀請他們來家里吃頓飯。秀榮對她三爸一家人一直心懷感激,她在白銀的那段日子沒少給人家添麻煩。剛到白銀的時候,她三媽家就成了她臨時落腳的地方,前前后后打攪了人家十來天。秀榮三媽為人寬厚實誠,像對待的女兒一樣,讓秀榮在陌生的城市里有了歸屬感。她三爸跑前跑后給她托關(guān)系找活安排住所。平時家里買了肉做了好吃的,她三爸三媽還會捎話叫他們堂姊妹幾個一起去家里吃飯。熊老三的兒子兒媳們?yōu)槿颂幨酪彩菦]得說,家里親戚朋友穿舊的衣服,他們就收集起來讓秀榮拿回去穿戴。更為重要的事,秀榮兩口子能走上做生意的這條路,原也是他們給出的主意。

  今非昔比,每當秀榮回憶起在白銀打工的那段時光,都要在存生跟前感慨一番:“唉,說實話呢,沒有我三大三媽一家子把咱們拉幫,咱們兩個而今也過不上這日子。我三媽是個憨厚人,熊渠莊里親的不親的,人家都沒虧欠下。只要老家人尋到門上,那老兩口就當自己的事一樣,跑前跑后地對待。龍龍駕照還沒學出來,我三大就給聯(lián)系出租車。還有會文、林,就包括我路子大大家那幾個,誰在車隊上卸煤捅個麻達,哪個不是我三大給擦溝子。不是我說,那一家子的待人處世,真?zhèn)€叫人敬服!”存生忍不住連連地點頭同意,他也是深有體會。

  想當初,如果不是他三丈人一家勸說,或許他還給人沒黑沒明地下苦呢。于是,存生提出把家里那個愛叼母雞的大公雞殺了,燉一鍋雞肉粉條招呼他三丈人一家。秀榮聽了卻不以為然:“人家城里人又不稀罕肉。我三媽愛吃饸饹面,咱們家里還有點蕎面,摻合上壓一頓蕎面饸饹。再給我三大烙幾鍋洋芋攤饃饃,蘸上蒜水能吃個美。我三大在白銀就老念叨,說他香老家大鍋灶上烙的洋芋攤饃饃呢?!毙銟s想了一下又接著說,“前兒個集上,秀梅跟我拉呱了幾句,說她也想到白銀尋個活干呢,兩個人三天兩頭打捶罵仗?!贝嫔鷵狭藫项^,嘆了口氣說:“唉!那兩口子,一個手長愛纏事,把活做了不落好,一個是天世的懶漢。秀梅一走,我看那個家就爛包了?!毙銟s接著話茬說:“那咋弄?銀銀一天慫心不操光喝酒,給誰誰能受得了。唉,一個巴掌也拍不響,家家鍋底都是黑的,家家都有個說不成??辞笏麄冋ε?!”

  熊老三家的大孫女小名叫蛋蛋。人如其名,她白皙干凈的臉蛋真像個瓷盤子。精致小巧的五官,粉嘟嘟的嘴巴,一笑起來嘴角兩旁有兩個能盛住一粒扁豆的小酒窩。燕燕和小燕一見到蛋蛋,眼睛就直勾勾地盯著人家看。蛋蛋那天穿著一身粉紅色的運動套裝搭配一雙粉色的運動鞋。對比之下,燕燕和小燕的涼鞋真是相形見拙。這是秀榮從游街串巷的貨郎那里給她們拿頭發(fā)換的塑料涼鞋。再結(jié)實的鞋也架不住她們一天上躥下跳的折騰,鞋弦上到處都有拿火燎或者拿針縫的痕跡。大人們拿燕燕三個當話題時,他們?nèi)齻€便不好意思地躲在秀榮身后,吐著舌頭擠眉弄眼地偷著笑。相比之下,和小燕同齡的蛋蛋,不管是問話答話還是當眾表演才藝,她都毫不怯場,表現(xiàn)得落落大方。

  四個孩子很快就成了熟人。燕燕三個為了顯擺他們的本事,拿出家里那副被揉捻得臟兮兮的撲克牌,爭搶著給蛋蛋教抽王八、彌竹竿、五八王三二一、挑紅四等他們?nèi)齻€精通的撲克牌玩法。全部炫耀一通后,他們?nèi)齻€又頂著烈日帶著蛋蛋一起去外面的草地上尋找野味。

  盛夏正是吃野豆角的時候,這種野豆角沒有地里種的豌豆大,開紫色的像喇叭一樣的小花,枝蔓攀附身旁的雜草生長。鮮嫩的野豆角吃起來有一股甜絲絲的味道。燕燕三個爭相把摘來的野豆角遞給蛋蛋。剛開始,蛋蛋呲牙咧嘴,扭扭捏捏不敢吃,看到燕燕三個吃得津津有味,她先是拿在手里打量了半天,半信半疑地咬了一口慢慢地咀嚼。嘗到甜頭的蛋蛋也學著燕燕三個的樣子,手里拿個樹枝,一邊打草驚蛇,一邊附身尋找雜草叢中的野豆角和雀枕頭。雀枕頭形如大米粒,圓鼓鼓的外形像極了農(nóng)村老年人愛枕的四方枕頭,給麻雀當枕頭似乎又言過其實。不管是吃什么東西,蛋蛋都要拿出手絹擦拭一番,見燕燕三個象征性地拿手搓一下或者在衣襟上抹兩把就往嘴巴里塞,還口口聲聲地給她灌輸“不臟不凈吃了不害病”的謬論,蛋蛋索性也沒那么多講究了。

  蛋蛋媽看到臉蛋曬得通紅的蛋蛋跟在燕燕三個后面,雙手撩起衣襟,里面兜了十來個李子,衣服和褲腿上粘滿了狗牙叉骨草,頭上還粘著幾個綠油油的蒼耳。她先是瞪圓眼睛捂著嘴,等大家都被蛋蛋的樣子逗笑的時候,蛋蛋媽走到蛋蛋身旁一邊給蛋蛋取頭發(fā)上的蒼耳,對身旁的蛋蛋奶奶笑著說:“咱們蛋蛋回到老家這幾天,直接從淑女一百八十度大轉(zhuǎn)彎變成女漢子了!還給戴得遮陽帽,你看這臉蛋,都被曬成紅蘋果了。再在老家呆一段時間,估計就能和包拯比黑了?!钡暗鞍致犃诵χf:“黑是黑,是本色!這樣子才健康。你看農(nóng)村里的娃娃,個個看著黑不溜秋,但是精氣神十足。城里長大的娃娃看著白白凈凈,身體素質(zhì)還沒農(nóng)村娃娃好。咱們蛋蛋回老家這幾天飯量都好了,現(xiàn)在一頓飯吃一大老碗饸饹面都不成問題?!钡暗皨寽厝釡\笑地回應(yīng):“也是呢,這樣吃就長得更快了。”蛋蛋媽是個地道的城里人,她的普通話說得很標準,說話時總是不緊不慢柔聲細語,聽起來很舒服,不像農(nóng)村里的女人,說話嗓門大的生怕別人聽不見似的。

  天色漸漸變得昏暗,大人們都已經(jīng)出門準備回家了,蛋蛋還跟著燕燕三個在曠野里奔跑嘻鬧。聽到她媽媽喊她回家,蛋蛋立馬撅起嘴面露不悅。燕燕三個在她耳邊煽風點火,說還沒帶她參觀他們?nèi)齻€的秘密基地,那棵大柳樹中間壞死的空間寬闊的能躺平睡覺,伸手就能摘到樹枝上的木耳,還說苜蓿地里有各種各樣的花蝴蝶,采向日葵花蜜的蜜蜂有碗口那么大……

  蛋蛋瞪大眼睛饒有興趣地聽著,拉拽著她媽的胳膊,腳尖刮蹭著地面不想回家。秀榮看出了蛋蛋的心思,輕撫著蛋蛋的頭不斷地挽留。蛋蛋一個勁地甩著她媽媽的胳膊,用期盼的眼神看著她媽媽。蛋蛋媽無奈地嘆了口氣,最終微笑著點了點頭。蛋蛋高興地原地彈跳起來,摟著她媽說了句:“謝謝我的娘親!”說完就被燕燕三個拉拽上飛奔而去。蛋蛋跑出一段路又回頭撅起嘴巴朝眾人拋了個飛吻,嘴里喊了句:“拜拜,明天見!”轉(zhuǎn)身一溜煙地跑開了。

  蛋蛋剛回到老家的時候,走路的姿勢很像她媽媽,抬頭挺胸腳尖先觸地,走的是“貓步”。在塬上呆了十來天后,蛋蛋走起路來便連蹦帶跳,連說話的聲腔都大了。她索性連遮陽的帽子也懶得帶,遇見大太陽就用手搭涼棚遮擋。天氣好的時候,她喜歡頭頂一個用楊樹或者柳樹枝葉編的涼頂蓬,摘來各種顏色鮮艷的野花插在邊緣,還給自己美名其曰“村花蛋蛋”。手里經(jīng)常拿著一根樹枝,邊走邊用力地拍打路邊的雜草。偶爾還會不由自主地冒出一兩句臟話,驚得蛋蛋媽瞪圓了眼睛,蛋蛋趕緊捂住嘴巴瞇著眼睛轉(zhuǎn)過頭。

  塬面上明義家牛下牛崽時難產(chǎn)。當看到牛腳先出來的時候,明義當機立斷,連夜去文家莊接來了獸醫(yī)張之洞。幾個人折騰了幾個小時還是沒有保住老牛的性命。家門上的幾個弟兄商量,趁著老牛還有一口氣,趕緊派人去叫小城莊里的牛販子。等牛販子趕來的時候老牛已經(jīng)完全沒了氣息。塬上的牛販子都是回民,按照他們的教規(guī),不宰殺也不收購已經(jīng)斷了氣的牛羊。

  看著眼前一動不動的老牛,明義一屁股蹲在墻角抱住了頭。明義媳婦本來就是個病身子,擔驚受怕地熬了一個通宵還打折了一頭牛,突然眼前一抹黑昏倒了過去。跟前的人又是掐人中又是捏鼻梁,醒來后的明義媳婦被抬到炕上,整個人像丟了魂似的,眼睛呆滯地盯著炕墻,眼角流出的淚水把枕頭打濕了一大片。牛一死等于打折了他們的半個家當。

  事已至此,明義本家的幾個弟兄和鄰里便幫忙宰殺了牛。很快莊塬幾個隊里的鄉(xiāng)親都知道了這個事。聽到消息的人先是大驚失色,接著又都唏噓不已。這幾年牛價逐年飆升,農(nóng)戶家里看頭牛不容易,而且莊稼地里的活全憑牛耕地翻種,折一頭牛對于一個普通家庭來說等于折了半個家當。牛販子如果能收購的話,或許還能挽回多半的損失。像明義家這種情況,只能把肉低于市場價賤賣出去。聞訊買肉的鄉(xiāng)親紛紛趕到明義家,一方面是出于對當事者的同情和幫助,順便占個便宜吃頓肉解解饞。存生和存柱弟兄兩個湊到一起卸了個牛后腿,對半一分拿回了家。

  秀榮把肉放大鐵盆里泡了一個晚上去血水。第二天一大早,秀榮正準備水開煮肉的時候,王家奶奶來到廚房里特意安頓說:“這是個老母牛,肉肯定老了,鍋開了要小火慢慢燉呢。緊鍋里米,慢鍋里肉,火太急把肉緊住不好爛。這牛肉柴得很,煮不爛光往牙縫里鉆。還有,鹽要最后頭放,咱們也沒啥調(diào)料,丟幾顆花椒進去祛腥氣?!毙銟s一邊放肉一邊答話:“看著泡盆里還有幾塊肉,其實煮熟也沒有多少。燕燕他爸這幾天正說他饞肉了,前兒個在菜市場里就嚷著要稱點豬頭肉呢,硬是叫我給攔擋了?!蓖跫夷棠陶驹阱侇^邊,嘆了一口氣說:“唉,莊稼漢傷個牲口十天半個月緩不起來。不知道明義兩口子心乏成啥樣子了。老天爺成心難為人,人有啥法子呢!”

  秀榮蹲下身子坐在板凳上,從灶火里拿了一根木頭放到鍋底下,說:“我聽燕燕他爸回來說,明義媳婦都氣得昏過去了。唉,把他大那頭,不看個地里不得成,看上操心的?!蓖跫夷棠炭粗銟s把肉燉鍋里,嘴里小聲嗟嘆著出了門。

  等鍋里的肉能用筷子扎進去的時候,秀榮就起鍋準備烙饃饃。存生和燕燕三個守在熱氣騰騰的肉盆跟前,不停地撕扯著肉,蘸著鹽吃。秀榮在一旁戲謔:“你們爺父幾個像幾輩子沒吃過肉一樣!‘羊肉膻氣牛肉頑,想吃豬肉沒有錢’,牛肉吃多了消化不好。每人吃幾疙瘩行了,等我把饃饃烙出來調(diào)點湯,泡著吃一頓牛肉糊餑,光吃肉得多少夠!”存生給燕燕三個每人撕了一小塊,像趕羊似的把他們打發(fā)了出去。秀榮切肉的時候,專門挑了兩塊肉放置在碗里,扣在了面盆下面。

  吃完飯刷碗的時候,秀榮把存生喊進廚房,遞給他早已裝好的牛肉和湯,滿臉堆笑地吩咐存生讓他去趟熊渠。存生接過肉,笑嘻嘻地說:“我說我們碗里還見肉了,你光給你舀了一碗湯泡饃饃,你是舍不得吃給你娘家人留著呢!我把你關(guān)心了一下,你還裝腔作勢地說牙疼得嚼不動?!毙銟s把手在護裙上蹭了蹭,笑著說:“我又不饞肉!本來這幾天上火,后槽里牙有點疼。只要你們吃美,我都無嫌,再給我大我媽留一嘴,你們都吃上點我心里才安穩(wěn)?!贝嫔嵘蠔|西,嘴里嘀嘀咕咕:“你做了一早上沒吃點肉,我心里還卡哇哇的。人有大小嘴沒大小,我們都把饞解了,就虧欠了你一個人。”秀榮頭也沒抬地說:“趕緊送去再不呱嗒了!”

  聽著自行車哐當一聲出了門檻,秀榮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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