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的正月初五以后,秀榮才收拾回娘家走親戚。熊家老婆經(jīng)常在她們姊妹三個耳畔灌輸:“出嫁了的女子初一不浪娘家,就把娘家浪窮了?!毙銟s初五前都回不了娘家,她得伺候親戚積攢禮當。
三十晚上熬了一宿,初一早上男人們都是日上三竿才暈暈呼呼地被喊醒來吃飯。按照習俗,初一早上要早起迎喜神,吃飯得吃“葫蘆掉線”,意通福祿雙全。秀榮家年年初一早上吃的是餃子,這是三十晚上就包好的。蘿卜餃子還沒下鍋,秀榮就催著存生起來吃飯。存生拉著鼻音沉沉地“哼哼”兩聲,轉頭又呼呼大睡,一直睡到肚子咕嚕嚕的叫喚才下炕。
從初二開始家里的親戚逐漸多了起來。王家奶奶的兄弟姊妹多,侄子侄女、外甥外甥女,端禮的走親的,她住的窯里又變得鬧熱起來。存生倒茶遞水陪客人閑聊,秀榮一個人趴鍋撩灶忙活著茶飯。王家奶奶是個急性子人,她知道親戚從遠路上來一趟不容易,見茶飯遲遲不來,便親自跑到偏窯里燒火幫忙,直到桌子上擺滿碗筷,她才坐到炕頭上,一邊扯閑一邊招呼親戚把熱飯續(xù)上。初五之前王家奶奶娘家的親戚該來的都來過了,送來的禮當差不多也夠秀榮回娘家走親戚了。這也是秀榮推遲浪娘家的一個主要原因。秀榮娘家戶大人多,必須走的門戶就有七家。當時農(nóng)村走親戚拿的禮當大同小異,大都是一家一份點心搭配一瓶罐頭。
初五早上吃罷飯,秀榮就忙活著給她們娘三個梳洗打扮。存生裝好禮當,推出自行車,拿來充氣管,擰開車胎的充氣鉚釘,雙手握住氣管卡好,一只腳踩在踏板上,撲哧撲哧地打著氣,帶著自嘲的口吻說:“這個車子要駝咱們大碎四個人呢,不給吃飽喝足,還跑不到熊家渠。叫你們娘三個寬寬展展地騎上去還能多浪幾天,硬要把我喊上!”
秀榮覺得存生是不情愿陪她回娘家,劈頭蓋臉地抱怨起來:“誰求著你去來!每回我浪個娘家你都裝求下個慫勢樣子,呲呲唯唯話里頭夾著話。沒結婚的時候,來我們熊家渠死皮爛臉地攆不走。而今光明正大叫你去浪,你臭架子還擺上了!你趕緊撒泡尿照喀,看你是個啥?勢樣子!”秀榮還在窯里喋喋不休,決絕的話音里還帶了點哭腔,“?本事沒有,光能欺負我!我進了王家門就像個豬一樣,一窩一窩地給你養(yǎng)。這回要還是個女子,即使鄉(xiāng)上不來人抓,我也要個家找上門結扎去!一個個都把我當成啥了。我這個樣子,你也放心叫我們娘幾個去?!?p> 存生哪里架得住秀榮這樣連哭帶罵。他趕忙拿著氣管,走進窯賠著笑臉說:“你看你這個人啥!我就說了一句,你一下子罵了一大串。我又沒說我不跟你們去。去呢咋不去!刀山火海我都跟你去呢。我的出門衣裳拿出來了嗎?”
“我又不是你的保姆!反正我們娘三個都收拾好了,你要去放快些再不墨跡了,不去了讓我們走。離了你我還不浪娘家了!”秀榮沒給存生好聲腔,一手領著一個出了洞門,她料定拐不過彎存生就會攆上來。存生連忙套上那件退了色的深灰滌卡外套,給王家奶奶說了聲,把裝禮當?shù)木W(wǎng)兜掛車頭上出了門。
存生追上秀榮娘三個的時候,秀榮抿著嘴瞪了他一眼,接著笑著罵了一句:“你就?毛病多欠日決!”存生嬉皮笑臉,煽動著嘴皮學秀榮說話,兩個人又和好如初。
上到塬面上,存生騎著自行車,秀榮坐在尾座上抱著小燕。燕燕欠著身子坐在前梁上,手緊緊地抓著車頭。兩邊掛的禮當隨著車子左右搖擺。存生貓著腰用力地蹬著自行車,不時地提醒燕燕:“手抓穩(wěn)當,不要來回扭車頭,看把咱們從羊溝壕里還栽進去呢?!?p> 秀榮用胳膊肘碰了碰存生說:“今兒個初五,我浪到初七過了再回來。我想等著廟上老爺坐堂時,叫她外爺去卜個卦講個迷信,問一下這回是個兒子還是個女子。能行嗎?”
存生嘆了一口氣不假思索地回答:“問不問都無嫌,這一回管兒子女子都逃不過結扎。聽天由命去,哪個神給你管那號事呢。”
秀榮爭辯道:“你看你這個人,人心里沒底了才問神呢。反正我是一定要問,你慫心不操,頭挨著枕頭上就扯呼,把我愁暢的天天晚上睡不好覺,閉上眼睛盡夢睡夢,天天晚上夢見蛇,多的我連個下腳的地方都沒有,醒來驚一身汗。反正熊渠廟上老爺靈驗得很!”
存生隨口應承:“看你去!還不是改心慌著呢,反正我是不信那。我把你們送過去,把幾家老人一看,飯吃畢我就回來了。到初八集上我過來接你們娘幾個。家里剩下媽一個人,正月里來個親戚都沒個人支應,家里有禮當了我也要把我外家走一趟呢,咱們總不能光收禮不浪親戚?!?p> 過了白廟莊拐過一道斜路,遠遠地就能看見一大幫子人圍在澇壩畔上看熱鬧。鑼鼓聲此起彼伏,偶爾傳來一陣陣鞭炮聲。秀榮心中騰起一股親熱感,她感覺娘家莊里的鑼鼓聲鏗鏘有力,節(jié)奏感更強,比哪個莊里都洪亮,就連熊家渠莊里的空氣里都充斥著濃濃的年味兒。
熊家渠莊里每年都興辦社火,還成立了專門的表演隊。根據(jù)天氣的好壞,每年的正月初一或者初三晚上出壇串莊。這一天也就成了莊里男女老少的大日子。人們早早吃完飯,聚集在廟堂周圍聽響聲看熱鬧。夜幕降臨時,廟堂院子里鑼鼓喧天,彩旗飄飄,燭光搖曳,花燈花傘隨著轉動更是多彩斑斕。挑旗舉花傘舞獅子的,抬鼓打鼓敲銅鑼的,一應人員都是提前攤派好的,也有替換的人。等到祭完神社火挨家挨戶游莊的時候,替換的人手也跟著社火游過莊,誰累了也好隨時替換。
走在最前面的是社火頭子,他手提一個用玻璃隔斷做的蠟燈。隨著鑼鼓有節(jié)奏的“咚咚——恰恰恰”,一陣鞭炮聲把社火迎進門,羽扇綸巾的詩官右手揚扇,鑼鼓便停頓下來,詩官說完一句詩,鑼鼓又開始響起,再揚扇說詩再敲鑼打鼓。兩個詩官一唱一和,說的詩句都是些對仗工整、通俗易懂的打油詩。鑼鼓聲和唱詩聲此起彼伏時,手拿木棍的領獅人手舞足蹈來到院子中央,帶領著搖頭擺尾的舞獅在院子里耍鬧一陣。主人家一邊忙著發(fā)煙招呼耍社火的人,還要給詩官披紅戴花,借詩官的吉言祈禱來年風調雨順。打后場的是專門背麻袋的后勤人員,麻袋用來收集各家供給的點心、瓜子、干果等,串莊游戶完大家伙一起平分。崖背上、坡頭上、斜洼里站滿了看熱鬧的男女老少。女人們用圍巾把臉包裹得嚴嚴實實。老漢手捅在袖筒里,胳膊腕里挾別著旱煙管。懷里抱著小孩的大人,一聽到炮仗響起趕緊把孩子的耳朵捂住。社火的隊伍像一條長蛇在莊戶里游走,頭已經(jīng)到了下一家,尾巴還沒有走出上一家的大門洞。社火挨家挨戶地走完所有門戶,最早也得到臨晨一兩點了。
到了初七晚上,秀榮和熊家老婆,還有她沒有出嫁的妹妹秀梅一起,坐在炕上嗑瓜子聊天。燕燕和小燕在她們身旁嬉鬧。天上飄起了零星雪花,路面上已經(jīng)開始結冰打滑。秀榮心不在焉地說著話,時不時地看著墻上的鐘表,她心里惦記著熊家老漢去廟里給她問兒女的事呢。秀梅笑著揶揄她:“我姐姐今晚上身在曹營心在漢,等著我大回來,看給她問了個啥眉眼?!?p> 秀榮又看了一眼鐘表,轉頭問熊家老婆:“都快十點半了,我大咋還不回來?該不會是我懷的是個女子,我大害怕回來給我說了我心里不好受。”
熊家老婆把爐火撥了撥,丟了兩根木柴進去,不假思索地回答:“快不胡思亂想了!你大老實的像個榆木疙瘩一樣,讓拐彎抹角編個謊都不會。我約摸著快回來了。你們兩個把炕上的瓜子皮收拾一下,給兩個娃把外衣脫了,讓娃睡炕垴里睡好?!?p> 話音剛落,就聽得大門吱嘎一聲,秀榮趕緊掀開窗簾望去,熊家老漢背過手拿著他的煙鍋回來了。還沒進門秀榮就迫不及待地問:“大,咱們老爺咋說的?是兒子還是女子?”
熊家老漢不緊不慢地進了門坐在爐火旁的靠背凳子上,對著爐火點燃煙管,吧嗒吧嗒地吸了幾下,幾縷青煙緩緩升起時他才開口說道:“老爺也沒明說,卜了三卦看了一下,就說了句順其自然?!?p> 秀榮坐直了身子問道:“那是啥意思嗎?到底是順其自然生個兒子還是生個女子呢?”
秀梅趕緊給秀榮解釋:“你叫娃把你拉扯瓜了嘛!恁明顯的意思都辨不過來。明擺著是個兒子,叫你順其自然生去呢?!闭f著轉向熊家老婆,“媽!如果我姐姐這回真的生個兒子,以后輪到我時,也叫我大給我問一下廟上老爺?!毙忝氛f完才覺得自己說得唐突了,趕緊撩起被子把頭蒙了進去。
秀榮一把扯開被子,笑著說:“你還知道個害臊!還沒出嫁呢就想著生兒子呢。來來來,讓我揣一下你的臉皮有多厚。”姊妹兩個你推我搡地說笑起來。熊家老婆趕緊勸說,生怕她們把燕燕和小燕吵醒來。
熊家老漢只是吧嗒吧嗒地抽著煙,爐子上的罐罐茶發(fā)出嗚嗚咽咽的響聲。熊家老漢喝罐罐茶時發(fā)出的吸溜聲讓秀榮和秀梅也感覺嗓子干渴,于是,姊妹兩個趴到炕頭上,端起熊家老漢的茶缸子,你抿幾口她抿幾口,還遞給熊家老婆讓她也喝點。熊家老漢看著他熬的茶竟然挨不到自己喝,她們娘三個輪不到一圈一缸子茶就沒了。熊家老漢瞪著眼睛嗔怪:“你們娘三個賤眼的!閑閑坐著嗑瓜子呢不知道熬,咋等得我回來的!”
到了后半夜,呼嘯的北風帶著哨聲吹刮起來,雜草樹枝吹打在窗戶上噼里啪啦的作響。炕上的鼾聲此起彼伏,秀榮被驚醒后再無睡意,她把手搭在肚子上,心里默念:“神爺爺保佑,如果這回真的是個兒子,只要他到外家門上,我叫他回回上廟燒香?!?p> 開了春后,秀榮大著肚子就很少再出門了,都是在院落周邊活動。老大存柱時常給王家奶奶安頓,叫秀榮沒事別去人多的地方,免得外人閑言碎語,傳到鄉(xiāng)上又惹一身臊。大人忙活著干正事的時候,燕燕和小燕鬧騰得不可開交,王家奶奶就哄她們兩個,讓燕燕領著小燕到糞場上看看有沒有一群人下來,并嚇唬她們說:“你們兩個再胡嚷,把搞計劃生育的喊來就把你媽拉走咧!”燕燕一聽趕緊牽著小燕的手就出門探風去了。
出了洞門有一條陡坡,中間拐個彎就是他們兩家共用的麥場,堆放著兩家的麥草、玉米稈和一些燒炕的柴草煨蒂。上面是一大片苜蓿地,存柱開了春在里面栽了幾行白楊樹。燕燕專挑細溜的樹枝,壓低枝干騎在上面來回搖晃,說是在坐花轎,嘴里還振振有詞:“閃—閃,閃單橋,閃到溝里沒人撈……”小燕也學著燕燕的樣子,兩個人騎著樹干忽閃忽閃地蕩著。姊妹兩個玩得不亦樂乎,王家奶奶騙她們的那些話,早就被忘到了九霄云外。
坡道左邊是一排間距相等的柳樹,是存生在燕燕出生那年開春栽的。如今已是枝繁葉茂,樹干也有燕燕的身體寬了。燕燕經(jīng)常帶著小燕在拿根樹枝趕樹皮縫隙間的螞蟻玩。兩個人在松軟的地面刨個坑,把捉來的螞蟻拍死埋在坑里。坡頂上有一小塊凹凸不平的荒草灘,周圍幾戶人家習慣往上面倒垃圾。雜草叢中長滿了野生的榆錢樹和槐樹,它們和雜草垃圾盤根錯節(jié)地交織在一起。燕燕踮起腳尖就能夠到低矮的樹枝,她時常捋一把槐樹葉,挑一片完整的夾在嘴唇間,學著大人的樣子吹口哨逗小燕玩。怎么吹也吹不響時,她干脆擼起袖子,嘴巴貼在胳膊上使勁地吹,發(fā)出像放屁一樣的聲音,逗得兩個人哈哈大笑。等小燕也學會了吹屁,她們兩個就像跟屁蟲一樣纏著秀榮爭先恐后地表演,說是給肚子里的弟弟演節(jié)目。路過的莊里人有意問她們兩個:“你媽肚子里是小弟弟還是小妹妹?”燕燕看著小燕抿著嘴光笑不說話,她知道人都是想看小燕的“戲糊精”。因為小燕說話總是饒舌,常常說個七像八不懂把人惹笑。小燕也不扭捏,偏著頭一本正經(jīng)地回答:“我媽嗦咧(說了),不叫我們給人嗦(說)是小爹爹(弟弟)?!?p> 端午節(jié)這天,秀榮托著沉重的身體走到大門口的土臺階上曬太陽,看著燕燕和小燕在不遠處的核桃樹下耍鬧。樹上的核桃已長成指甲蓋大小,或三個或兩個并蒂掛在枝頭,一陣微風吹過,又被寬闊的樹葉子遮擋住時隱時現(xiàn)。拴在樹蔭下的牛,蜷著腿側著身體悠閑地躺在地上,揚起頭不停地回著草料,煽動著眼睫毛驅趕眼角的小蠅子。眼角邊那道深褐色的淚痕引來了很多小蠅子駐足,牛實在耐不住瘙癢時就猛地甩一下頭。牛尾巴也沒閑著,不斷地掃蕩著蒼蠅和牛虻。
一只牛虻飛來趴在大牛脖頸處,翹起屁股一頭扎進去便一動不動,牛感覺到刺痛,甩著頭左右驅趕,呼哧一聲站起身來,一陣搖頭擺尾總算趕走了那只牛虻,過了一會兒又躺下來回草。燕燕膽子大,看到一只牛虻在小牛的屁股上旋轉,最后落在了尾巴骨旁邊,她躡手躡腳地走過去,轉頭把食指搭到嘴邊,撅著嘴示意小燕別出聲。小燕也學著燕燕的樣子,屁顛屁顛地墊著腳尖走過來查看。只見燕燕撐起巴掌等待著時機,啪的一聲,牛虻被捂在了手掌心。她緊握拳頭興奮地跑向秀榮,“媽——媽,快看,我抓了一個大蚊子?!?p> “媽,媽—快旦,我抓了個大門子……”燕燕說什么,小燕總是愛原模原樣照說一遍,跟在燕燕后面邊跑邊說。小燕自小言語遲,兩歲多了說話還是不清楚,常常惹出很多笑話。燕燕總是不厭其煩地給人解釋,說小燕是個“大舌頭”,說話時舌頭捋不直。
秀榮捉住燕燕手里的牛虻,拔掉了一邊的翅膀,放在地上讓她們兩個玩。失了翅膀的牛虻倒身便翻轉不過來,一個勁兒地在原地轉圈打滾,越轉越快時就會像風車一樣搖起來。涼風從腳底生起,把周圍的浮土都揚卷了起來,樂得小燕和燕燕一邊拍手一邊跳。直到牛虻累得轉不動了,她們兩個便每人拾來一根柴棍,撥弄著牛虻,直到它被折磨致死。
秀榮看著燕燕和小燕兩個玩鬧,心里不時地惦記起回娘家追節(jié)的事兒。今天是端午節(jié),天氣又這么好,按理說應該回一趟娘家的,她特別想吃熊家老婆做的酒馥子。熱月天潑一碗溫熱的酒馥湯是最解渴的。本來王家奶奶也給他們煮了一碗,不知道是酒曲不好還是做法不對,今早揭開一股酸味兒撲鼻而來。白生生地浪費了一碗燕麥,王家奶奶氣得后心脹了一早上,煎了幾個油餅一個沒嘗就上炕躺下去了。
算日子的話,應該就是這一兩天的生產(chǎn)期。王家奶奶早起還特意叮囑秀榮不要回娘家。秀榮自己也感覺這幾天肚子動不動就一陣抽搐疼得厲害,像有啥東西一直把肚子往下拉拽。秀榮明知道自己這個樣子去不了,加上存生今天上工人也不在,可她心里卻忍不住思來想去。她故意問燕燕和小燕:“你們兩個說,今兒個過節(jié)呢,你外奶盼我回去了嗎?”
燕燕反應快,隨口回答:“媽,你去我也要跟上,還要把你給我們縫的荷包子帶上?!毙⊙嘁哺拔乙矚馕乙矚狻钡睾敖兄?,兩個用滿是灰塵的手撩起肩膀上別的荷包,一起拉扯著秀榮,迫不及待地想去浪外家。
秀榮笑著對燕燕姐倆說:“愣娃!這幾天可不敢胡浪門子,看一不小心把弟弟娃養(yǎng)到半路上咋辦呢!等弟弟娃出了月子,我就把你們都領上到你外奶家給弟弟娃挪窩窩去。你們兩個耍去,我坐這噠看著你們?!?p> 坐了一會兒,秀榮突然間覺得下身一股熱流噴涌出來,她知道那是羊水破了。憑她生過兩個娃的經(jīng)驗,羊水一破才開始一陣一陣地疼痛,直到間隔的時間越來越短才到了快生的時候,那時再喊王家奶奶也不遲,于是她不慌不忙地起身扶著墻往回走。手碰到牛槽邊感覺一陣燒熱,她又把臀腰墊到熱烘烘的槽邊上休息了一會兒。忽然一陣疼痛來襲,她捏著自己的大腿面強忍了過去。陣疼過后深呼了一口氣又感覺輕松了一些,她捂著肚子抬起頭望向碧空如洗的天空,明晃晃的太陽像個鏡子一樣正在當頭頂上照著。秀榮貪戀這一抹陽光,閉上眼睛默念:“老天爺吶!心心念念盼著生個兒子,終于耐活到這一天了,一定一定要保佑我生個兒子!”又一陣疼痛來襲,秀榮咬牙切齒強忍了過后,趕緊扶著墻角往窯里走,一邊喊燕燕說:“燕燕,趕緊把小燕領上喊你奶奶去,就說媽媽肚子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