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來無事,我便將纖纖帶出來,擱茶樓里吃茶。
這胖丫頭本不愿與我同坐,說什么不合禮數(shù),被我軟硬兼施,使了吃奶的勁兒按進(jìn)座位,方開始大塊朵頤。
看著她風(fēng)卷殘云的掃蕩著桌上的點(diǎn)心,我捂了捂眼睛。
死孩子吃的時候倒是想不起什么封建禮數(shù)。
我正百無聊賴,一邊看著纖纖的美食直播,一邊在腦中謳歌著現(xiàn)代社會的精彩和安逸之時,便聽到了兩個悅耳動聽,正在交談的男聲。
一個低沉富有磁性,溫潤如三月暖陽,字正腔圓的,紳士般優(yōu)雅而彬彬有禮。
一個充滿了少年感,清亮爽朗,偏又帶著骨子里的慵懶和不羈,抑揚(yáng)頓挫間,隨性恣意。
我扭頭去看,一玄青,一霜白兩道身影正有說有笑的走上茶樓。
身著玄青色衣衫的男子,面容清朗俊逸,一張端正溫和的臉上盛滿了笑意。
而身穿霜白色錦袍的少年,相貌清秀精致,生得一雙勾人的桃花眼,鼻子挺拔,唇紅齒白,眼中似有淡淡笑意,卻又未抵達(dá)眼底。
我看得兩眼發(fā)直,扯了扯纖纖的衣袖,問道,“這兩人你可認(rèn)識?”
那個白衣少年,真真長在了我的審美上。
纖纖胡亂抹了下嘴,伸著碩大的頭顱朝樓梯那邊看去,看清來人的她,愣了愣。
“小姐,這是林家的大公子林祈遠(yuǎn)和......”
纖纖盡管已經(jīng)司空見慣了自家主子,將前塵故人忘得一干二凈的毛病。
但是那位她心心念念追尋了多年的少年,也當(dāng)真,在記憶里完全抹去了嗎?
“林祈遠(yuǎn)和誰?快說啊......林祈遠(yuǎn)?”
我猛然回過頭看向纖纖,男主哥哥林祈遠(yuǎn),那這白衣少年便是男主林祈舟?
“林祈舟?”
我一字一頓的問出三個字,看著纖纖鄭重嚴(yán)肅的點(diǎn)了頭,感覺自己的心在緩緩碎裂。
天殺的,怎么一見鐘情就看上了女主的男人。
還是被我騷擾多年,看我各種不爽的男主。
是我朱青青不配了。
纖纖看著伏在桌上痛心疾首的自家主子,又不禁憶起了那年的前塵趣事。
想當(dāng)年小姐日日堅持不懈的敲林家門,爬林府墻,無所不用其極,不管不顧,沒臉沒皮的就是要見林二公子,把出來攔她的大公子臉上都撓出了好幾條血印。
最后還是被林家二少爺,干凈利落,絲毫不拖泥帶水的一腳,踹出了林府大門。
臨了還扔下冷冰冰的嫌棄的一句。
“這什么......怎么穿得如同一只公雞?”
正悲痛欲絕,抬眼卻看到沉浸在某種回憶里,憋著笑無法自拔的纖纖,我臉上表情有些凝滯。
“你笑什么?”
回了魂兒的纖纖露出訕訕的笑容,晃著她白胖厚實(shí)的手掌,對著我似撥浪鼓般搖頭。
“啊......沒事沒事?!?p> 懶得猜這胖姑娘家心思,我興致缺缺的招呼了聲小二。
“小二,來壺酒。”
我今日還是擱這角落旯旮里,一人飲酒醉吧。
我端著酒杯,目光投向茶樓窗外,長街上人聲鼎沸,熱鬧非凡,叫賣糖葫蘆大聲吆喝的小販,包子饅頭出籠屜的師傅,前世賣花今生漂亮的老太太,看得我入了迷。
這書里,竟也藏了個充滿塵世煙火氣,溫暖太平的繁華盛世。
若是有朝一日得幸醒來,憶起這番春秋大夢,又會有幾分不舍,幾分懷念。
正看著,忽注意到人群中穿過一位身著粗布青衣,面色冷峻兇惡之人,他的額首,紋了一處深褐色的金烏圖騰,甚是醒目。
我像幡然醒悟一般,趕忙問纖纖,“纖兒,今天是什么日子?”
纖纖呆愣了一會,掰起手指算了算,回答道。
“今日,正值仲夏五月初十?!?p> 我怔了怔,書里的這一天,林將軍之子慘遭賊人刺殺,林家大少爺不幸挨刀,雖僥幸逃過一劫保住小命,但對方下手毒辣狠絕,林祈遠(yuǎn)傷及心脈,自此以后都只能是個臥病在床的病秧子,最后在病榻上郁郁而終。
我看向那氣宇軒昂,談笑風(fēng)生的林祈遠(yuǎn),心中很是不忍。
本處在最青春年少的時節(jié),應(yīng)是走著熠熠發(fā)光,追尋理想仕途,抱得美人入懷的道路,怎能因?yàn)檫@亂世中利益糾葛,葬送了一個俊朗少年的一生。
想到這里,我便顧不得其他,大步朝著那對兄弟,走了過去。
林家兄弟二人,今日本是受世子之邀,來這清歡茶樓一聚,但眼看時辰已到,世子覃禹帆卻遲遲不來,林祈遠(yuǎn)心中不免有些疑惑。
世子一貫守時,不是拖延失信之人。
其實(shí)未等到世子也罷,卻偏偏等來了一個大麻煩。
應(yīng)當(dāng)是祈舟的麻煩。
林祈遠(yuǎn)看著一抹窈窕纖細(xì)的縹青色身影匆匆而來,本還在稀奇來者何人,待看清之后,一口茶水含在嘴里差點(diǎn)沒嗆著。
朱府的千金小姐——朱青青。
這朱家小姐生平不是最愛打扮得,如同只毛色靚麗的虎皮鸚鵡嗎?
怎么忽然鑰匙通進(jìn)鎖芯里--開竅了?
朱青青身著縹青色輕紗羅裙,眉眼如畫,雙瞳剪水,梳著簡約好看的百合髻,黑發(fā)上點(diǎn)綴了一根白玉簪子,整個人如同無瑕白璧,出身脫俗。
盡道清歌傳皓齒,雪飛炎海變清涼。
林祈舟平淡看了她一眼,不動聲色的挑了挑眉。
我打量著林祈遠(yuǎn),他好像被茶水嗆著了,還在強(qiáng)忍。
“朱小姐有什么事嗎?”
林祈遠(yuǎn)不情愿的端出一副和善的笑容。
看著祈舟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只能他這個哥哥先開口問了。
“也沒什么事......只是,二位能不能盡快離開這茶樓?”
我也不好直接開口告訴他倆,等會就會有人沖進(jìn)來砍他們。
“敢問朱小姐,為何要我們離開?”
林祈遠(yuǎn)皺起了眉頭,疑惑不解的看著我。
看向林祈舟,白衣的少年旁若無人的自顧自吃茶,墨色的發(fā),肌膚雪白,我怔怔望著,似乎明白了原本的朱青青,那般瘋狂執(zhí)著的原因。
如同追尋夢里的微光,膜拜心中的神邸。
“小姐......”
纖纖在身后,拽著我的衣袖,拉了又拉,半響才叫回我的魂兒。
回過神來,我羞赧的搓了搓臉,干咳了兩聲,想起回答林祈遠(yuǎn)的問題。
“啊......我現(xiàn)在不方便告訴你,但我是真的為了你們好?!?p> 特別是為了你好。
我盡力擺出最真摯,善良的眼神看著林祈遠(yuǎn),希望他能明白我的心意。
“可......”
但林祈遠(yuǎn)面露難色,一個‘可’字還沒說完,在一旁久未開口的林祈舟,便放下茶盞,面無表情的搭了腔。
他雙手抱在胸前,一雙墨色的眸子不含任何情緒的看著我,平淡開口。
“走不了,我們在等人?!?p> 目光示意,是我可以走了。
他高冷欠扁得我想給他一巴掌。
等人,不就是那個表里不一的世子覃禹帆嗎,他又不是什么好人。
但現(xiàn)在管不了那么多,眼下離小說里將發(fā)生的情節(jié)越來越近,我有些著急,又想不出什么措辭,便只能一咬牙,說道。
“只要你們這次聽我一句勸,林祈舟,我保證,我以后再也不騷擾你,成嗎?”
不想你哥哥的下半輩子都盡毀于此,就趕緊聽我一句話啊。
林祈遠(yuǎn)看氣氛有些凝滯,便開口來打圓場,和事佬般,笑著說,“朱小姐,此話嚴(yán)重了......”
林祈舟卻起了身,居高臨下的看著我,墨色如玉的眼眸里,沒有溫度,空空蕩蕩。
“好,你說話算話?!?p> 他拉起林祈遠(yuǎn),便準(zhǔn)備離開,我正舒了一口氣,四面八方卻忽有人破窗而入,手持匕首,腰纏利劍,寒光乍現(xiàn),將我們四人團(tuán)團(tuán)圍住。
我看向這群人,他們的額頭上,都赫然紋著深褐色的金烏圖騰。
來不及反應(yīng),他們便如同來勢洶洶的洪水猛獸,朝我們撲了上來。
纖纖嚇得放聲尖叫,分貝之高差點(diǎn)刺穿了我的耳膜。
雖說對方都是沖著他兄弟二人而來,但我和纖纖兩個弱女子,手無寸鐵,在這混亂血腥的場面中,依然害怕得瑟瑟發(fā)抖,抱頭鼠竄。
林祈舟不耐煩的看了一眼如同尖叫雞的纖纖,一腳踢翻了桌子,然后一把將我和纖纖塞進(jìn)木桌之后,又縱身陷入了纏斗。
他二人雖武藝高強(qiáng),但雙拳難敵四手,一輪又一輪的車輪戰(zhàn),林家兄弟的體力大量消耗,漸漸開始有些吃不消。
我拼命回想著小說里的細(xì)節(jié),金烏圖騰,刺客。
早年間林將軍率兵出征,一路勢如破竹,戰(zhàn)無不勝,為覃國開拓了大片疆土,但同時也有許多人因此流離失所,家破人亡。
其中孟氏一族,心懷家國仇恨,蟄伏數(shù)年,修生養(yǎng)息,只為一報前仇,殺了昏庸的覃王,取了林毅的項(xiàng)上人頭。
而孟姓圖騰,便是燕子金烏。
至于孟氏家族的弱點(diǎn),金烏后人先天平衡性不強(qiáng),想到這一點(diǎn)的我隨之大聲向林家二人喊道。
“去高處打,房梁立柱上皆可,對方平衡很差。”
聽聞此言的兩人不疑有他,立刻飛身攀上房梁和階梯扶手。
刺客們看著這一幕,眼里果然有了怯意,但已然殺紅了眼的他們,還是狠厲果決的追了上去。
身在高處的林家兄弟,仿若游龍鴻雁般輕松自如,但上梁攀柱的刺客們卻都重心不穩(wěn),搖擺不定,不過虛晃兩招,他們便從高處重重摔了下來。
眼見敵方處于節(jié)節(jié)敗退之勢,我終于舒了一口氣,正想從桌后爬出來,卻忽見一刺客,從房梁上跌下的同時,也死死抓住了林祈遠(yuǎn)的腳腕,將他一同拉了下來。
刺客的手里,緊緊握著一把泛著幽幽綠光的匕首。
那匕首,淬了毒!
怪不得如此身強(qiáng)體壯,錚錚鐵骨的男子漢,僅僅因?yàn)榘ち艘坏?,就纏綿病榻,臥床半生,至死都沒有再站起來。
看向林祈舟,他依然被刺客包圍著,分身乏術(shù)。
眼見著淬毒的匕首就要刺進(jìn)林祈遠(yuǎn)的胸膛,我以八百米沖刺的速度,飛身撲向他,本想推他一把避開這駭人的刀子,然而我小瞧了習(xí)武之人下盤的扎實(shí)。
于是,我只能幫林祈遠(yuǎn)擋下了鋒利的匕首,這短兵刃也就順利的,刺穿了我的肩膀。
不知是因?yàn)榭謶郑€是因?yàn)樘弁矗业惯M(jìn)林祈遠(yuǎn)懷里,兩眼一黑,就暈了過去。
聽覺消失之前,還能聽到纖纖那殺豬般,響徹天際的號喪。
“小姐!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