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畫界求道
不愧是趙洪金口中的閻狐貍。
雖然因?qū)Ξ嫳鄣陌V妄罹患間歇性精神分列癥,但他在清醒時,特別是早晨,頭腦是極為精明的!
2019年8月13日8點整,也就是他和趙洪金會面第二天,“丟了”一件上衣的閻維廣,拿起手機給飯店吧臺打了個電話。
“先生,要定桌嗎?”老板娘接的電話。
閻維廣怒斥:“大早上的訂什么桌?你鉆錢眼里去了吧!”
“那不訂桌,你想干什么吧!”老板有點光火。
閻維廣用命令的口氣說:
“我有個褂子落302包間了,給我找找去!要是丟了,看我不砸你的店!”
老板捂了話筒,向不遠處一個服務(wù)生喊:
“去302,看有沒有一張狗皮!”
那服務(wù)生很機靈,見老板娘一臉怒氣的樣子,略一思忖便知狗皮指的啥了。
很快就從包間回來,向老板娘匯報說:“昨晚那批狗走的挺晚,狗皮都好好地穿走了。”
老板娘敞開話筒,說:“沒有!”
閻維廣達成所愿,只說算了吧,也不值啥錢,就掛斷了電話。
這通電話中的爭吵,老板娘一定記憶猶深。如果以后真出了事兒,調(diào)查到她那兒,可以給自己一個清白。
同樣8點鐘,南風(fēng)畫室里,助手們慌成一團。
休息室中,閻維浩又一次扒開了方枘的眼瞼。里面的眼球劇烈錯動,像是通了電的滾珠。
“枘哥,你醒醒!”他大叫著,搖晃著方枘的臂膀。
旁邊的一位千畫村診所黃醫(yī)生說:“浩子,不用急,血壓脈博都沒事,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大睡一場?!?p> “可是這工期……”閻維浩腦子里快算著,已完2200幅,還有800幅要三天完成!
黃醫(yī)生說:“命比工期要重要得多!”
但醫(yī)生哪里知道,工期和方枘的命是掛鉤的。
他發(fā)過毒誓,工期延誤,會被源質(zhì)之火化為齏粉。
閻維浩總覺不對勁,難為情地問醫(yī)生:
“黃醫(yī)生,你衛(wèi)校畢業(yè),就仗著手里有張祖?zhèn)髅范九浞秸小瓝u…對方枘這種狀況把得準(zhǔn)嗎?”
黃醫(yī)生面色一凜:“衛(wèi)校怎么了?鴉巢生鳳、雞窩出凰不行嘛?你個北江美院高材生還不照樣做畫工……”
“好了好了,服了你了?!遍惥S浩掏出二百元出診費擋住了他的滔滔不絕,把黃醫(yī)生送出了畫室門。
送客人出門時,閻維浩臉上還掛著笑呢,等再回到方枘的床邊時,不由地,嘩一下滿眼竄淚。
他翻開微信,搜到了方枘昨天給自己發(fā)來的一條消息,上面有他家人的號瑪,以及家鄉(xiāng)住址。
當(dāng)時他還問:“枘哥,發(fā)這個干嘛,我又不查戶口?!?p> 方枘笑笑,又嘆口氣,“兩年沒回家了,怕把門牌號給忘了,你也幫我記著點?!?p> 閻維浩暗嘆:現(xiàn)在看來,留這條微信,是方便讓我給他家里發(fā)訃告?。?p> ……
此時,卡嘉也從睡夢中醒來。當(dāng)她從松軟舒適,又有著華美雕花的大床上下來后,立即奔往梵高的畫室。
看著在畫案前忙碌的梵高,卡嘉問:
“文森特,怎么樣了?”
“就差畫龍點睛了?!?p> 梵高說著,打了個哈欠,低頭挑了支細獾毛筆,審慎地把筆尖懸停在一幅全身像的瞳孔處。
卡嘉望了下旁邊侍立的煉金術(shù)士,他的身形在漸漸消散,大半個腿已經(jīng)化為飛煙,還在強力支撐著站姿。
他的手心里捧著一綹赤紅火苗,正是方枘靈魂的復(fù)刻品。
火苗的“熱能”來源正是卡嘉留在子彈中的創(chuàng)造源質(zhì)。
要維持它的燃燒,按時間單位計算價值的話,相當(dāng)于不停地往爐膛里塞一沓一沓的百元東夏幣。
它能和方枘在固態(tài)現(xiàn)實的靈魂產(chǎn)生意識糾纏,但源質(zhì)耗盡,就會自行消散。
見高能級的創(chuàng)造源質(zhì)被他空耗了一宿,卡嘉抱怨著:
“文森特,你的畫速太慢了,如果十二畫臂在這兒,這一宿十幅肖像也畫出來了?!?p> 梵高苦笑了下,說:
“千畫村這種鬼地方,本來就是一個笑話。象《星空》這幅畫,我用了六天才完成。
而方枘那家伙,一天畫二百幅,這怎么能比!”
“那你快點吧,方枘的魂兒正飄悠著呢,就怕閻家兄弟居心叵測,借這機會把他給火化掉!”
梵高終于在筆尖上運化好了合適的分子結(jié)構(gòu),往全身像青年男子的雙瞳上快速點了兩筆。
“好了!”梵高吁了口氣,把筆擱下,向煉金術(shù)士打了個響指。
那術(shù)士看上去像具獨腿僵尸,卻動作迅速,蹦達到畫像前面,揚起手,將火苗塞入眉心當(dāng)中。
然后,煉金術(shù)士破碎、霧化后,消失了。
畫像眉心處閃亮了一下。
在南山畫室休息間的床上,方枘也咳了一聲。但依然閉著眼睛,只嘴里喃喃地問:
“這是哪兒?”
閻維浩喜憂參半,俯在他耳邊輕喚著:
“枘哥,這當(dāng)然是南山畫室啊,你快醒醒吧!”
可方枘并沒有在畫室醒來,反而在梵高的畫界中睜開了眼。
只見油彩未干的全身肖像的布面起了幾綹褶皺,里面的男子很自然地就走了出來。
“卡嘉,你怎么在這里?”方枘驚訝地問。
“我……”
披著一身梔子花編織的睡袍的卡嘉反應(yīng)了下,笑笑說,
“賓館里空調(diào)聲太吵,圖個清靜就來這了?!?p> “那……他是?”方枘小心地指著一個高大而孤寂的背影。
“那是你的偶像?!笨螖D了擠眼說。
方枘瞭了下窗外,看到了熟悉的《星空》景象,嘴巴微張,上下牙嗒嗒地磕了一陣,才說:
“是真的?”
“嗯哼~~”卡嘉聳了聳香肩。
“大師——”方枘低喊著。
梵高緩緩轉(zhuǎn)身,露出他那張剛毅中又有些扭曲的臉。
他嚴(yán)肅的面孔漸漸地溫暖了些,露出溫厚、深沉又標(biāo)志性的憂傷的一點笑意。
“你就是……4分鐘畫我一幅《星空》的方枘?”
方枘有些尬,聽得出大師口中的一絲責(zé)備,就拱手說:
“大師若助我完成項目,版權(quán)費加倍給大師支付!”
梵高搖搖頭一笑:“算了吧。”接著,他轉(zhuǎn)了個話題,“你連畫境門檻都沒進入,怎么能畫得那么快?”
方枘心想畫不快咋恰飯?但在大師面前,不能表現(xiàn)得太過市儈,就說:
“大師生活在思想、文化啟蒙的黃金時代,藝術(shù)對您而言,是命,是信仰;它高如蒼穹,重如山岳?!?p> “那如今呢?”梵高狐疑地問。
“在我們這個時代,大家認為思想和文化已走到了盡頭。承載它的藝術(shù)也再無神圣可言。
于是,你的原作成了富豪奢華和物欲的渲泄品。而仿作,則下沉到販夫走卒、千家萬戶之中。”
“是這樣嗎?”梵高試圖從卡嘉那兒尋找答案,但她別過頭去不予理會。
方枘點了下頭,說:
“所以,您太把藝術(shù)當(dāng)回事兒了,精工細作才畫得慢。就像您把其它事也太當(dāng)真一樣,才把自己搞那么慘。”
梵高聽后笑了笑,盡管因臉上肌肉稍有痙攣,使他的笑容有些抖。
“那你倒說說看,你指的其他事是什么?”
方枘猶豫了下。
“說就行,我不像卡嘉那樣專制,樂于聽取你的意見?!?p> “好,大師果真是性情中人,那學(xué)生就直說了……
比如感情方面,值得你割掉一只耳朵給人家嗎?
像我的時代,男人當(dāng)備胎那是日常,歡快快、綠油油地滿大街滾,也從不在意?!?p> 梵高臉上一紅,下意識地摸了下耳朵,反詰道:
“小子,你也沒好那里去。聽說又臭又硬,專干那種胳膊擰大腿的事!連卡嘉都沒治服你,昨天還給我告你狀?!?p> 讓人戳中軟肋,當(dāng)著卡嘉,方枘有些難為情,又不便說什么。生怕拉出仇恨,慘遭打擊報復(fù)。
梵高迎了上來,緊緊地擁了下方枘,還晃動了下,低聲說:
“知我者方枘啊……其實,你和四哥是一路人!”
四哥?如方枘期盼的那樣,梵高竟然是第四代畫臂傳承者!
在旁邊冷冷看著這哥倆你來我去的卡嘉,催促道:
“別肉麻了,時間緊迫。文森特,快給你十二弟傳授畫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