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美狄亞 第四節(jié) 禽獸不如的朱家
“你這是上門興師問罪來了？”
老太太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頭連抬都不抬，用勺子撥弄著碗里的燕窩湯。
“你兒子做出這等禽獸不如、忘恩負義的事，我不找你們興師問罪，找誰興師問罪去？”
“禽獸不如、忘恩負義？我兒子到底不如哪一種禽獸？忘了你的什么恩？負了你的哪一樣大義？”
“想當年，我是北大的才女、BJ城著名的律師，為了給你們家生個兒子，放棄輝煌的事業(yè)，到美國去?？墒牵銉鹤訁s背著我在深圳玩女人，而且還跟別的女人生孩子。這不叫禽獸不如、忘恩負義叫什么？”
“北大的才女、BJ城著名的律師？王立，你要知道，在我們這里，哪怕你是皇帝的女兒，結(jié)婚后都得給婆家生兒育女。這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生兒子是你應(yīng)該完成的任務(wù)，我們朱家沒必要覺得因此就虧欠了你。你說你是北大的才女，我聽我外孫女說，人家哈佛大學的女博士，結(jié)婚后全都辭掉工作回家生孩子照顧孩子。美國香港臺灣的女人也都如此。北大的大學生還不如哈佛的博士呢，你這算委屈嗎？”
“啊？媽……”
老太太原本認識幾個字，喜歡看電視。這幾年生活富裕了，經(jīng)常出去外面走走，居然能說出哈佛大學、美國香港等這樣的話。
“至于我兒子在外面養(yǎng)女人，王立，你去調(diào)查調(diào)查，這種年代，哪一個有錢的老板沒有在外面養(yǎng)女人有私生子呢？這算是什么稀罕事？”
“天哪！媽，我為了給你們家生兒子放棄自己的事業(yè)，一個人在美國非常辛苦地照顧兩個孩子照顧了十年，弄到現(xiàn)在連工作都找不到。而你兒子整天不著家，天天在外面玩女人。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孤獨寂寞，天天以淚洗臉，度日如年，你居然說這樣的話？”
“工作找不到那是因為你笨。你不是說你是北大的才女、教授的女兒，那怎么會連一份工作都找不到呢？說到這個我還要找你算賬呢。你回BJ后向我兒子拿了一千萬，這一千萬現(xiàn)在到哪里去了？是不是拿回娘家給你弟弟買房子去了？”
“??？不是，媽，是我開律師事務(wù)所虧掉了。還有一部分是我和孩子的日常開銷用掉了。我弟弟出國了，沒有在BJ買房子?！?p> “開律師事務(wù)所虧掉了！你這個敗家子、掃帚星，我兒子辛辛苦苦賺來的錢就這樣被你敗掉了。一千萬，我和你公公一輩子都花不了一千萬，卻被你不到一年的時間就敗光了。你這樣你還好意思到我面前來告我兒子的狀？”
“媽，我承認這確實是我經(jīng)營不當造成的，我也不想這樣?！?p> “你經(jīng)營不當造成的。好，那你現(xiàn)在去給我把這一千萬賺回來?！?p> “我現(xiàn)在連工作都找不到，怎么可能賺得到一千萬呢？”
“那就把你父母BJ的房子賣了來補償。你弟弟出國了，父親死了，母親在療養(yǎng)院里有政府養(yǎng)著，你父母在BJ的房子遲早是你的，你就把你父母在BJ的房子賣掉來賠償我兒子那一千萬?！?p> “啊！媽，萬萬不可。把我父母的房子賣了，要是有一天，我母親的病治好了要回家來住，讓她住在哪里呢？我父母在BJ只有一套房子，而且我弟弟也會經(jīng)?；貋砜次夷赣H。把那房子賣了，我弟弟回來住哪里？”
“你母親要是從療養(yǎng)院出來就把她送到養(yǎng)老院去，她不是有退休金而且退休金還不少嗎？你弟弟回來，讓他自己想辦法。反正你虧掉的那一千萬，既然你現(xiàn)在沒有能力還，就由你娘家想辦法替你還?！?p> “金瑞蓮，你這個貪婪蠻橫的老太婆！真是十足的惡霸。你要想想，你兒子是靠誰發(fā)達起來的？想當年，我和他結(jié)婚的時候，他一個月才二千多塊錢的工資，在BJ連養(yǎng)活自己都有點困難。好幾年時間，你和爸爸每個月的生活費都是我拿我的工資寄給你們的，你們生病住院的十幾萬醫(yī)療費也都是我用我的工資支付的。要不是我，你們現(xiàn)在估計都已經(jīng)病死或身體餓壞了。還有，要不是我舅舅和叔叔他們幫他，你兒子能有今天嗎？”
“啪……”一記耳光狠狠落在王立的臉上，王立的臉瞬間腫了起來。
“你這個賤人真的是造反了，居然敢這樣罵我？我兒子發(fā)達那是他頭腦聰明運氣好，是我們朱家祖墳風水好祖宗會保佑所以富貴發(fā)達，跟你們家有什么關(guān)系？”
“跟我們家沒有關(guān)系？當年他剛下海到深圳時，一分積蓄都沒有，是我父母給他幾十萬做本錢去搞投資，那是我父母一生的血汗錢。要開發(fā)房地產(chǎn)沒有資金，是我表哥貸給他幾百萬并用我父母的房子做抵押他的投資項目才得以順利進行。在經(jīng)商過程中，經(jīng)常遇到各種各樣的困難和障礙，都是我舅舅和叔叔他們幫他理順的。有一次被人家坑了，弄得差點去坐牢，是我歷經(jīng)千辛萬苦跑遍全國，動用各種關(guān)系和資源幫他找到有利的證據(jù)打贏官司才使他沒有破產(chǎn)或坐牢。沒有我和我們王家，你兒子今天恐怕不是去坐牢也是一無所有，頂多只是國企里一名普通的科長，工資只夠養(yǎng)活他自己而已?！?p> 王立捂著紅腫的臉，睜著憤怒的雙眼大聲爭辯道。
“你胡說！沒有你和你們王家，難道我兒子就餓死了？我兒子也是BJ大學畢業(yè)的，一點不比你差。我兒子今天能成為大富翁，是他自己有本事。你們王家那么有能耐，怎么一個個都成了窮鬼，連套房子都買不起呢？”
“那是因為我們不想走這一條路。而且，你說，我敗掉了你兒子一千萬，那本來就是夫妻共同財產(chǎn)。法律規(guī)定，夫妻關(guān)系續(xù)存期間的家庭財產(chǎn)，屬于夫妻共同財產(chǎn)。你兒子剛到深圳的兩三年時間，都是我在支持他。不僅家庭開支我在負責，還把剩余的錢匯給他用于創(chuàng)業(yè)。他現(xiàn)有的財產(chǎn)有一半應(yīng)該屬于我，那遠遠超過幾千萬。我虧掉的一千萬，本來就是屬于我的財產(chǎn)的一部分，根本就不需要還也不應(yīng)該還。”
“我兒子現(xiàn)在的財產(chǎn)一半屬于你？王立，我兒子在深圳賺大錢的這幾年時間，你在哪里？你天天躲在美國過貴太太的生活，賺過一分錢嗎？不僅沒有賺一毛錢，你花掉我兒子的錢，應(yīng)該有幾十萬吧？”
“那是你們求我去美國為你們朱家生個兒子。如果不是這樣，我當時在BJ每年的收入有幾十萬哪！”
“為我們朱家生兒子？對啊，你去美國是為了給我們朱家生個兒子，可我兒子虧待你了嗎？我們這一代的女人哪一個不是一邊挺著大肚子一邊還要下田干農(nóng)活以賺錢養(yǎng)家？哪一個不是一生一大窩還要洗衣做飯照顧公婆、白天勞動晚上帶孩子？你不上班專門在美國帶孩子還嫌苦嫌累。一分錢都沒賺在美國享受還要和我兒子分財產(chǎn)。我兒子現(xiàn)在讓你住別墅開豪車享受山珍海味你還跑到這里來告狀說他在外面養(yǎng)女人冷落你！養(yǎng)女人又怎么樣？跟人家生孩子又怎么樣？我兒子要是愿意的話，我還要支持他多養(yǎng)幾個女人多跟人家生幾個孩子呢！這樣才顯得我朱家枝多葉茂人丁興旺祖宗有功德！”
“天哪！媽，沒想到你居然這么想！你不知道，我那十年時間在美國過得有多么的辛苦。去美國的頭兩年，我懷了兩次孕，可b超檢查說是女孩，世豪說女孩子不要了，逼得我不得不去做人流手術(shù)流了兩次，弄得身體非常虛弱。第三年又懷孕了，那時世豪的業(yè)務(wù)正在大力擴張中，資金緊張又沒有時間來照顧我。為了節(jié)省錢以支持世豪的事業(yè)，我住最便宜的房子，不請保姆，一個人挺著大肚子買菜做飯還要照顧女兒，甚至經(jīng)常去打零工以補貼家用。那時常常嘔吐吃不下，經(jīng)常腰酸背痛難以入眠。生孩子的時候，世豪只來看了我一下，看到母子平安就馬上回深圳去了，整個月子期間都是我母親在照顧我。那時天氣很冷，我母親年紀已大，又是一個人忙不過來，沒辦法照顧周全，以致于我落下了月子風的疾病到現(xiàn)在一刮風下雨就渾身酸痛、痛苦不堪。后來的幾年時間，我忍著各種疾病一個人帶兩個孩子，在美國舉目無親孤苦伶仃。冬天紐約很冷，經(jīng)常下大雪。半夜孩子發(fā)高燒，沒有人幫我，我只好背上背著一個，手里抱著一個，冒著風雪，強忍著渾身的酸痛，硬是撐著隨時可能倒下的身子將孩子送醫(yī)院去，整夜整夜地陪著孩子沒有睡覺。每當孩子有個三長兩短，我身邊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那時面對著一盞孤燈，我真的是欲哭無淚，要不是為了孩子，我真的會直接從25層高的樓上跳下去！”
王立的眼淚一串一串地掉下來。
“那是你活該。誰叫你第一胎不生男孩？你要是第一胎生男孩，至于這么折騰嗎？我們世豪那幾年為了讓你懷孕單從深圳飛美國的機票就至少花掉好幾萬。流產(chǎn)流了兩次！你自己的肚子不爭氣你要怪誰啊？怪我兒子嗎？你老是生不出兒子，能怪世豪在深圳養(yǎng)女人嗎？你生不出兒子，我們世豪要是不在外面養(yǎng)女人生個兒子，我們朱家豈不是要絕后？”
“生男生女是我單方面決定的嗎？我的肚子不爭氣，你兒子那么爭氣怎么在外面跟人家生的都是女孩呢？”
啪！
一塊煙灰缸直接砸在王立的頭上，一時鮮血四濺、血肉模糊，王立捂著頭倒在地上高聲嚎叫。
“你這個賤人，要是不教訓(xùn)教訓(xùn)你你真的是要騎到我們的頭上拉屎了，居然這樣來挖自己男人的傷疤。我們知道你在美國照顧兩個孩子不容易。只是，現(xiàn)在世豪雖然在外面玩女人，但他終究沒有休掉你，沒有和你離婚。兩個孩子和你現(xiàn)在都是他在養(yǎng)，他容易嗎？他這樣已經(jīng)算是很厚道了。現(xiàn)在的有錢男人，有幾個沒有在外面養(yǎng)女人？我們潮汕地區(qū)的大老板哪一個不是三妻四妾、兒女成群？你這樣的黃臉婆要是別人早休掉娶年輕的了。你還敢在這里叫屈？你最好識相點，安安靜靜地過日子。要是象今天這么不識相，遲早有一天我叫世豪把你休掉?！?p> 不知道什么時候，老頭子進來了，剛才那個煙灰缸就是他砸的。他坐在沙發(fā)的另一頭，冷冷地看著地上不斷悲號的王立，磕著煙灰說。
“是的，你說你在美國有多苦多累，我兒子在國內(nèi)就不苦不累嗎？他的那些錢哪一分不是靠他天天累死累活、求爹告娘、玩命般地喝酒應(yīng)酬賺來的？比起你在美國帶孩子，我兒子辛苦多了。你還有臉來這里訴苦？真是恬不知恥！”
“你們這一群畜生！一群沒有人性的東西！我為了給你們家生兒育女落到這么凄慘的地步，你們不但不感謝我，居然這樣子下死手打我。早知道你們會這樣對我，我真不應(yīng)該到美國去生兒子，讓你們斷子絕孫！”
“你要讓我們朱家斷子絕孫……”
兩個老人咆哮道：
“把外面那根打狗的棍子拿來，給我往死里打，打死了我去坐牢。我兒子有錢有勢，他不會讓我在監(jiān)獄里受苦。反正這個賤人是不可能再生了，我們朱家已經(jīng)有男孫，我兩個孫子已經(jīng)長大了，沒有她，我們朱家日子會過得更好，不但清凈了許多，她父母在BJ的房子最后還會是我兒子的。不然她在中間擋著，以后那房子會給誰還不好講?！?p> 一陣又一陣的棍棒落在王立的身上，王立在地上不停的翻滾著，嚎叫聲充滿整個院落。鄰居從四面八方涌進來。有人試圖進來救她，都被朱家老太太擋在門外。
不知過了多長時間，棍棒停住了，王立躺在地板上一動不動。迷迷糊糊中她聽到一個聲音，那是朱家老太太的聲音。
“把地下室那張放死人的舊床板拿過來，用板車把她拉到大路邊丟掉。沒死算她命大。死了的話，反正她娘家已經(jīng)沒什么人了，我們世豪可以搞得定這件事，頂多我去坐幾年牢。還有，萬一我那兩個孫子問起來，就說是她不聽勸，非要連夜趕回深圳，結(jié)果不小心掉到路邊的溝里摔成這樣。以后，她要是不服氣象今天這樣再鬧的話，就把她打成個瘸子，關(guān)進柴草間，讓她生不如死，對外說她有精神病不得不關(guān)起來?！?p> 曾經(jīng)的北大才女、京城大律師王立被一輛板車拉到馬路邊，被扔在一條干涸的壕溝里，遍體鱗傷、奄奄一息。半夜時分，她醒了，渾身是鉆心的疼痛，血水不斷從頭上滲下來。她強忍著激烈的疼痛，用僅存的最后一點力氣，摸出包里的手機，撥打了120。
朱家的門永遠對她關(guān)上了，她心中朱家的那扇門，也永遠關(guān)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