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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水未央之民國風月

二十 玄 武 秋 月

天水未央之民國風月 湛兮若存 3387 2020-09-25 14:54:20

  秋天是個令人感傷的季節(jié),尤其是對于多愁善感的文人來說,這個蕭索的季節(jié)總能勾起他們以往人生的酸苦回憶。如果一定要在這個季節(jié)里選出最迷人的那一天,無疑該是中秋了。這是一個寓意團圓的佳節(jié),然而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月圓人不圓常有,所以這個美麗的夜晚,總挾帶有些許悲涼。

  世人皆知杭州西湖的“平湖秋月”,卻不知這玄武湖的中秋月夜之美比之毫不遜色。傳說中秋的月亮是一年中最大最圓的,此刻,一輪圓月正牢牢鑲嵌在夜空中,它那皎潔明亮的光芒讓滿天繁星為之失色,就連如墨的夜空也讓它熏染成半透明的灰色,如凝膠一般。天下還會有比它更大更圓的白玉盤嗎?有的,在涼風習習,微瀾輕漾的水面上,還有一輪明月在輕輕顫動,與它天上的同伴相比,它顫巍巍地,少一份張揚,多一份羞澀。

  在這紅藕香殘的初秋,百花已殘,菊花未開,卻有桂花香飄十里。那樣不起眼的小黃花,卻能釋放出羨煞花王的馥郁濃香。樹影婆娑,月影輕搖,花香襲人,微涼沁衫,好一幅玄武秋月圖啊!只不過,這幅美景仿佛缺了點什么。是什么呢------

  一聲悠遠的古琴撥音打破了玄武湖的靜謐,隨著“嘩嘩”的槳聲,兩艘古樸的畫舫穿過臨岸的殘荷,向湖中心駛來?!洞航ㄔ乱埂返那{(diào)如同從月宮降落凡塵一般,在湖面上回蕩。

  “江樓上獨憑欄,聽鐘鼓聲傳,裊裊娜娜散入那落霞斑斕。一江春水緩緩流,四野悄無人,唯有淡淡襲來薄霧輕煙。看月上東山,天宇云開霧散云開霧散,光輝照山川,千點萬點,千點萬點,灑在江面恰似銀鱗閃閃,驚起了江灘一只宿雁------”

  素云的歌喉原本就如同天籟,再加上這半年的專業(yè)訓練,更加地宛轉(zhuǎn)動人,頗有繞梁不絕之意。她服孝滿了一年了,也不必終日著素了。今晚她穿了一件水藍色的旗袍,齊腰的烏發(fā)只在頭頂扎了個飛機頭,因秋意漸濃,她披了一件潔白的針織衫。月光皎白,畫舫臨波,風吹衣袂,白衣勝雪,烏發(fā)如云,即使月里嫦娥下凡,恐怕亦難敵素云的傾城之容。

  茂良心中難言酸楚。如果說去年老家重逢時,妹妹的美還只象一塊未經(jīng)雕琢的璞玉,那么現(xiàn)在,經(jīng)歷這一年的風雨磨礪,也得益于京陵王城的熏陶,妹妹的美就象這玄武湖上的明月一般光華四射,她已是一塊美玉了。然而------誰才配擁有呢?他瞟了一眼對面的顧維禮和甘志得,一個流于庸俗,一個似顯迂腐,他們都不配。

  “好啊好啊,云妹妹的琴和歌真是日益精進了,我看比那‘金嗓子’周璇有過之而無不及呀。”顧夢琳拍手贊道,她今晚興致頗高:“唉,茂良,有云妹妹的琴就少不得你的簫了?!薄笆前∈前?。今夜如此良辰美景,明月佳人,良兄就露一手吧?!备手镜煤偷?。茂良推托不得,揮了揮手中的彤簫,說:“那就來首《水龍吟》吧?!闭f完,他試探地看著妹妹,素云會意,起身說道:“我來為哥哥和歌。”

  彼時夜色漸深,蒼穹如墨,而那十五的月兒卻顯得更圓更亮了。彤簫宛轉(zhuǎn)低回的樂音伴著湖水的低咽,在這靜謐的夜里越發(fā)令人心揪?!胺糯Ю锪璨ㄈ?,略為吳山留顧。云屯水府,濤隨神女,九江東注。北客翩然,壯心偏感,年華將暮。念伊蒿舊隱,巢由故友,南柯夢,逐如許?!薄端堃鳌飞详I被素云曼妙的嗓音演繹得輕揚動人,但似乎少了份厚重滄桑。

  “回首妖氛未掃,問人間英雄何處。奇謀復國,可憐無用,塵昏白扇。鐵鎖橫江,錦帆沖浪,孫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淚流如雨?!?p>  正默然間,另一艘畫舫上傳來下闕和歌。與素云宛轉(zhuǎn)空靈的女聲不同,這明顯出自一個中年男人之口,雖不甚動聽,卻準確詮釋了下闕那份飽經(jīng)滄桑而抑郁不得志的憤懣。

  “齊伯父,唱得真棒!”顧維禮站在船舷,沖著另一艘畫舫大聲喊道。對面舷窗一個略月謝頂?shù)奈⑴种心昴腥苏e杯敬陳伯鈞,聽見顧維禮喊他,略向這邊舉了舉杯。不善吟風弄月的顧維禮抑悶了一晚上,終于有了說話的機會,他悄悄拉了拉素云的衣角:“Miss Chen,上次的香水用完了嗎?要用完了,我再替你弄。”“不必了,顧公子,還有很多,我只是參加聚會時才用一點點,平時是不用的?!彼卦瓶蜌饣卦?。

  “顧兄差矣,象云小姐這般天生麗質(zhì),還用得著那種俗物?她玉立于此,便覺蘭香盈室了?!备手镜么嗽捈扰趿怂卦?,又諷了顧維禮,后者一時竟想不到什么話來駁斥。“甘兄這話欠妥,有時候錦上添花也是必要的嘛?!眽袅仗娓绺缃鈬?。

  甘志得反背雙手,踱至船頭,仰望月夜,大聲念道:“玄武秋月,泛舟湖上,琴聲愀然,簫音空靈。幽蘭伊人,宛在水中央。至美仙境,夫復何求?”話音剛落,茂良擊節(jié)而贊:“好啊,甘兄這一嘆。有湖有月,有聲有色,這‘幽蘭伊人’更是畫龍點睛啊------”

  與這艘船上年輕人的歡聲笑語不同,另一艘畫舫上的氣氛則要凝重許多。女眷們興致不高,只有蘭娣偶爾招呼大家吃大閘蟹,連平日里高聲大氣的麗容,此時也只默默看著淑怡和齊家小兒子在艙內(nèi)嬉鬧。也是,陳茂功征戰(zhàn)在外,中秋時節(jié)亦不能團圓,焉能不感傷?

  “舜銘啊,適才聽你那首《水龍吟》,莫非還在為關(guān)外的事介懷嗎?”陳伯鈞問道。齊舜銘長嘆一聲,泯了口杯中雄黃酒:“這東北此前是張氏父子的地盤,后又被日本人占了14年,黨國在那里真是毫無根底。接收本就不是件易事,白部長殫精竭慮,才把共軍主力趕到松花江以北。眼看勝利在望,委座居然在這節(jié)骨眼上命令停戰(zhàn),還臨陣換帥,硬是把白部長調(diào)回南京。你說,誰想得通?”

  “舜銘,委座向來忌憚桂系,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眼下,國軍開局順利,攻城掠地,眼看就要打張家口了。一旦攻克,便可將東北與華北的共軍腰斬為二,使關(guān)內(nèi)共軍得不到關(guān)外補充,必可次第肅清。在這個時候,你這些話可不能對其他人說?!?p>  齊舜銘搖了搖頭:“鈞兄啊,自27年到現(xiàn)在,我們和共產(chǎn)黨較量了快二十年了,你還不知道嗎?他們從不把城市的得失視為勝敗的關(guān)鍵,我擔心哪。擔心東北會由勝轉(zhuǎn)敗,也擔心這關(guān)內(nèi)呀--------”

  陳伯鈞放下酒盅,月色清輝如瀑布般傾瀉于船畔,波光閃閃片片如鱗:“今夕何夕,今夕何年啊。眼看鬢發(fā)如霜,老之將至,卻還看不到天下太平。何時才能歸田卸甲,永別刀槍啊------”

  當陳伯鈞一家在初紅的楓樹下?lián)]手目送顧齊兩家的轎車離開時,已是子夜時分了。蘭娣打發(fā)麗容帶弟妹們回屋,似乎和丈夫有話要說?!斑_令,這齊舜銘可是桂系的幕僚,你與他可不能走得太近。”

  “哼!又是你父親說的吧。你一個婦道人家,主持中饋,操持兒女才是本份,男人家場面上的事也要干涉?真是太過份了。”“我這還不是為了你好。你是黃埔嫡系,又剛和顧家結(jié)了親家,別人想都想不到的好運氣都攤到你頭上了。你卻和桂系不清不楚,現(xiàn)在中統(tǒng)軍統(tǒng)耳目遍布,你可要當心別惹禍上身------”“行了!”陳伯鈞似有些疲乏:“你不用再說了。我陳伯鈞行事從不顧首畏尾,舜銘是我多年好友,斷不會為了他人沒來由的猜忌而冷了友人之心。夜深了,去睡吧!”

  蘭娣無奈地看著他遠去的背影,苦笑著搖了搖頭-------

  1946年十月下旬,整個南京城沉浸在國軍攻占共軍要塞張家口的喜悅當中,“五個月打垮中共軍隊”似乎即將成為現(xiàn)實。新亞舞廳內(nèi),金陵女大和中央大學的聯(lián)誼舞會正在進行,舞臺上方的橫幅上寫著“熱烈慶祝國軍收復張家口”,一個略有三分姿色的歌女正扭捏地唱著“我愛這美麗的香格里拉------”

  “唱的什么?素云你要是去唱,管保她從此不敢開口了?!彼卦菩Χ徽Z,“我聽說以前這有個叫紅玫瑰的唱得不錯,只是可惜走了解?!鼻衩滥仍谝慌圆宓?。她是個紗廠老板之女,學的是小提琴?!芭?,去哪兒了?”素云問?!奥犝f是被一個姓徐的公子包下了,到上海拍戲做明星去了?!彼蛟旅匪卦魄妨饲飞?,低聲說:“那位公子哥可是個人物吶,在上海出過不少緋聞------”正待說下去,卻有男伴來邀舞,便欣然下池起舞了。

  “素云,上學期不有個徐公子在校門口截過你幾次嗎?還死乞白賴地送花呢嗎?不會是他吧。”“是不是與我無關(guān),只是可惜了紅玫瑰了?!薄澳欠N女人,活該!”月梅看著對面成排坐著的中大男生,煩悶地“嘖”了一聲:“不明白為什么每次都和他們中大搞聯(lián)誼?”“因為我們是女校,沒有男生啊?!?p>  月梅盯著橫幅:“你說五個月真能結(jié)束戰(zhàn)事嗎?”“我不知道。大伯和大哥是這么認為的,可良哥哥卻不這么認為。”“如果仗打完了,良哥就該結(jié)婚了吧?!薄澳鞘?。本打算今年秋天辦,誰料戰(zhàn)事吃緊,伯父和顧伯父都忙得不亦樂乎,看樣子只能拖到明年春天了?!?p>  見月梅神情發(fā)癡,素云趕緊換了個話題:“桂芳怎么樣了?她也不和我們聯(lián)系,又搬了家,跟失蹤了一樣?!薄拔乙舱也坏剿?。我想退學對她打擊太大了,可能她現(xiàn)在不愿見我們,怕觸景傷情吧?!薄鞍?,她家破了產(chǎn),父親又有病,嫂子又懷了孕,她一個人可怎么撐起這個家呀?”素云想此不免揪心。“她還有哥哥呢!”月梅寬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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