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靜下來,尷尬在兩人之間飄蕩,廖川生硬說道,“你別指望我去安慰你?!?p> 程蝶好笑地瞧著廖川,實在不忍心告訴他她寧愿去找緇涸開導(dǎo)她,也定然不會腦子被擠了似的去奢望廖川說句軟話。
“君扇是怎么死的?”程蝶低聲問道。
想到君扇,廖川心間顫抖了一下,過了片刻他答道,“被樓主殺了?!?p> “怎么會,”程蝶皺眉,“當(dāng)時得知出了事之后樓主和云楚兩個人可是連夜從飛鳴谷離開趕回廣陵城?!?p> 若殺君扇是緇涸的命令,他怎可能在得手了之后匆忙回去。
“更何況,樓主殺君扇的理由是什么?”程蝶抬頭看著干枯的樹枝。
廖川沒有說話,他身上沉默的悲哀彌漫在空氣中。
“廖大人,我想問你個事情,”程蝶認(rèn)真看入廖川眼中,“蝶粲和兮粲誰曾經(jīng)去過京郊外我家那個村莊?!?p> 廖川有些奇怪,“兮粲,問這個做什么?!?p> 廖川想起當(dāng)時殺君扇的人確實在君扇面前提到了蝶粲,莫非君扇的死和蝶粲兮粲有關(guān)。
程蝶壓低聲音,“廖川大人,你能確定,四年前死的人真的是兮粲嗎?”
廖川目光炯炯看向程蝶,他不能確定。
當(dāng)年那家青樓出事的時候,廖川并不在場,他只是后來聽說了現(xiàn)場的慘烈。兮粲下葬時,他見到了臉上帶著面具的兮粲尸體。
也正是此后,云楚和蝶粲只要相見,就必然是一陣天雷地火,兩人再也不曾有過相安無事和平共處的時候。
“應(yīng)該不會,”廖川扶額,“若死的是蝶粲,云楚怎會現(xiàn)在時時刻刻都想殺了兮粲呢,更何況……”
程蝶問道,“更何況什么?”
“樓主真的很喜歡蝶粲,”廖川輕聲說,“若說云楚那小子有可能認(rèn)錯人,但樓主又怎會分不清蝶粲和兮粲?!?p> 程蝶有些吃驚于廖川的用詞,“你說樓主很喜歡蝶粲姑娘?怎么個喜歡法?”
廖川嘴角抽搐了一下。
這讓他怎么去形容,他又不是酒館茶樓里說書的深諳此道,為難道,“那我也說不上來,只是每次蝶粲出任務(wù)回來,樓主肯定都是要去探望她的?!?p> 除了蝶粲,他們沒有任何一個人有過這樣的待遇。
程蝶陷入沉思,她現(xiàn)在可沒覺得緇涸對蝶粲有多么好,但她好像有那么一點懂了。
程蝶心中了然后,問了另一件事,“廖大人,你現(xiàn)在是什么打算?”
“我沒什么打算?!绷未鏌o表情,明顯不太想過多討論這個話題。
程蝶嘆氣,“您這是典型的破罐破摔,這對于問題的解決是不會有幫助的?!?p> 看廖川不打算理她,程蝶湊近些,“廖大人如今是想要報歸云閣的救命之恩,還是不計前嫌幫樹七樓呢?”
如此一個明眼人都知道的答案,程蝶還是不勝其煩地問出了口,廖川也認(rèn)真地考慮了一番,并給出他的回答。
“我誰也不幫?!?p> 程蝶輕笑,她懂廖川的意思,但有時候事情并不能由自己做主。
這天廖川和程蝶回云音坊的時候只見到了風(fēng)林,并未見到歸寒。
風(fēng)林不是很想理程蝶,不耐煩道,“歸寒說等你回來了讓你自己先回去,他就不和你一起了?!?p> “寒大人是有什么事嗎?”程蝶恭敬道。
風(fēng)林眼中帶了探尋,“和你有關(guān)系嗎?”
程蝶笑得真誠,“屬下只是關(guān)懷寒大人而已?!?p> 風(fēng)林嗤笑一聲,不再和程蝶搭話。
看著程蝶離去的背影,風(fēng)林自己都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他一向是泰山崩于眼前也沉得住氣的人,怎得他就看著她這般不順眼想要和她作對呢。
回到秋府,還未踏進府門程蝶就看見了一層淡淡的七彩薄霧籠罩在秋府的上空,像是結(jié)界。
整個秋府都靜悄悄的沒有什么聲音。
一道紅色的波光從遠(yuǎn)處發(fā)散向四周,撞到結(jié)界的薄壁上,碎裂開來。程蝶向著那處波光走去,逐漸來到了她和千血的院子。
進入院門,她看見了正站在院落中央的歸寒。
歸寒嬉笑著同她打招呼,“程姐姐,這么快就回來了呀?!蹦悄油兹赵谠埔舴坏姆路鸩皇峭粋€人。
程蝶環(huán)顧四周,沒看到千血。歸寒笑道,“君上有點事,今天應(yīng)該不會回來了,程姐姐你恐怕要獨守空房咯?!?p> 程蝶盯著歸寒,歸寒感覺自己額頭有點冒汗。
果然,程蝶沒有被他的花架子給唬住,“千血不在,那你站在這是干什么呢?”
歸寒手背在身后,變出來了一個雞毛撣子,裝模作樣擺在手里,“我在這打掃衛(wèi)生呢,哈哈哈?!?p> 程蝶看著他一臉局促的樣子,提醒道,“拿著雞毛撣子在院子里打掃衛(wèi)生?你好歹拿把掃帚吧?!?p> “這你就不懂了,”歸寒趕忙用撣子劃拉兩下地,“我們以前流行用雞毛撣子掃地?!?p> 歸寒額上的冷汗越冒越多,就在他以為自己快要撐不住的時候,程蝶看著那短小的雞毛撣子笑答,“是,雞毛撣子還沒你胳膊長,真好掃地?!?p> 說完就轉(zhuǎn)身回房了。
歸寒舒了口氣,豎起耳朵聽著程蝶的動靜。聽到程蝶在洗澡收拾東西以后,他靜悄悄地溜進千血的客房。
此刻,千血的屋子里正是一片紅光,溫度炎熱。
屋內(nèi)那張精致華美的床上,躺著滿頭白發(fā)緊閉雙眼的千血,而那些黯淡的紅光,就是從千血身上發(fā)出的。
歸寒快速走到床邊,從胸前口袋里拿出一顆手掌大的碧綠珠子,珠子里波光流轉(zhuǎn)發(fā)出幽幽清涼淡光。
歸寒手中輕拋,珠子飛在半空中,緩慢地從千血身上吸走暗沉紅色,冰凍掉室內(nèi)熱意。
歸寒抹了抹額前的汗水,看著千血緊皺的眉頭,心間思緒雜亂,也不知這次要等多久。
程蝶在正屋里收拾妥當(dāng)后凝神聽著院中的動靜,但是她什么也沒聽見。想出去一探究竟,又怕萬一真的有什么緊急事,她亂闖會誤了歸寒和千血的計劃。
最后只得躺到床上,心中有苦難言,她可是還沒有吃晚飯呀。
就在她肚子餓的咕咕叫的時候,隔壁傳出了一陣敲打之聲。伴隨而來的是桌椅板凳砸地的咣當(dāng)聲。
程蝶沒動,以為是下人在收拾規(guī)整,想起方才歸寒說的話,心想難不成歸寒真的是在幫千血打掃衛(wèi)生?
但轉(zhuǎn)眼想到之前歸寒煮藥時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樣子,程蝶從床上坐起來,打算去幫忙。
突然從隔壁又傳來了咚咚砸墻聲,聽著聲響完全不像是在做普通家務(wù)。程蝶從枕頭下拿把刀,心中暗暗計較,會不會是院子里進了什么刺客。
但想起千血和歸寒可都是有大本領(lǐng)的人,英招都能說殺就殺,又怎會被一些個刺客給捆住手腳呢?
若真的遇到了他們兩個都拿不下的人,她去了不是送死?
程蝶又放下刀。
這時,她聽到了一聲低沉的呻吟。程蝶汗毛倒豎一屁股坐回到床上,莫非……千血和歸寒兩個人,其實是斷袖?
程蝶回想著方才歸寒在院中看見她時的慌張表情,確實很像是在做虧心事卻被看穿了的模樣。
攥緊身下的被子,看了眼窗外已經(jīng)黑下去的天。
那七彩的結(jié)界依然盤繞在整個秋府周圍,程蝶重新躺下。眼不見為凈,同她有什么關(guān)系,管他的。
但她心中卻有疑問,若他們二人專程設(shè)下了結(jié)界,為何要把她放進秋府。歸寒又為何要告訴風(fēng)林,讓她晚上自己回府,而不是不要回來了。
若她有透視眼,就會看到隔壁屋里,歸寒現(xiàn)在正有性命之憂。
千血的尖利指甲劃在歸寒的脖頸,滴滴鮮血從歸寒皮膚滴落??粗аt瞳中的冷漠,歸寒心里涌起恐懼。
他本就打不過千血,而現(xiàn)在千血看起來早已經(jīng)不認(rèn)得他,若是千血真有心殺他,那他完全無力還手。面色蒼白的千血嘴唇殷紅,仿若嗜血的妖魔。
又或者說,他此刻真的是嗜血妖魔。耳朵尖窄,獠牙從嘴中伸出,眼里是無所畏懼的殺意。
這樣的千血他已經(jīng)多年不曾見過。
歸寒的手放在千血還掐著他脖子的手上,想要把他的手掰開,但到底敵不過千血的力度。
火熱的灼燒感通過千血的手傳遞到歸寒身體里,他的五臟六腑即將被燃燒殆盡。
空氣逐漸從歸寒肺部流走,爆炸一樣的窒息感快要撕裂他。他覺得自己馬上就要死過去。
這時,千血的嘴角流下一絲血,他的聲音沙啞,“寒風(fēng)石?!?p> 歸寒頗為震驚地看著千血,千血的手雖說還放在他的脖頸,但卻抖個不停,顯然此刻的千血正在進行著極強的心理斗爭。
看歸寒一臉呆愣沒有反應(yīng),千血嘶啞著低聲吼道,“快點!”
歸寒回過來神,趕忙施咒召喚那飄在空中的碧色珠子。但咒語還未念完,千血放在他脖子上的手力度又更大了一些。
歸寒臉色通紅,喉嚨疼痛難忍,盡力說道,“……撒手……”
千血的嘴邊吐出更多鮮血,白發(fā)飄蕩在空氣里,粘到臉上,映襯得血更加紅,臉色也更加蒼白。
在他的周身,紅色光芒外溢。流竄在屋內(nèi),碰倒桌椅凳子,沖破薄薄的窗戶紙回旋在府中,想要沖出結(jié)界,但最終裝上那七彩結(jié)界后,被碎裂成細(xì)末。
感到千血的手勁松了一點,歸寒快速地拼力念完咒語。那顆寒風(fēng)石飄到兩人頭頂,落在千血面前,碧綠的光芒照射進千血火紅眼眸。
看到千血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間恢復(fù)了平靜,歸寒吐出一口氣。但下一刻,歸寒就看到千血抬手把寒風(fēng)石壓入他自己體內(nèi)。
寒風(fēng)石內(nèi)原本含蓄的綠色光芒驟然亮起,把房間里那久久不散的紅色驅(qū)逐干凈。
歸寒大驚失色,這時千血的手完全松開。他重新吸入空氣,但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顧不上這些了。
因為千血仰頭吐出了一大口鮮血,那些血在空中結(jié)冰,落到地上后破碎開來。
滿地的血色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