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故人
只是軍中早已傳出流言,顧將軍身邊帶著一位美少年。
唇紅齒白,甚是干凈。
那一夜,顧蕓只是幫他上藥,讓他睡在前面小榻上。
夜深,他蜷縮著身子,抱著自己的手臂,靜謐中能聽見顧蕓平穩(wěn)的呼吸聲,他小心翼翼地側(cè)身,不敢弄出一點聲響,直到轉(zhuǎn)過身來。
他看到顧蕓在熟睡,身上的戰(zhàn)衣沒脫,臉是朝著他的方向,月光照耀下,睫毛彎彎,眼底一片陰影。
他離顧蕓很遠,伸手在半空比劃,手對著顧蕓的臉。
顧蕓翻了個身,他嚇得閉緊雙眼,半晌過后,才敢睜開眼睛,偷偷看顧蕓。
他流浪十七年,無家可歸,居無定所,每到一處就是謾罵和驅(qū)趕,甚至是寒冷的冬天被潑涼水。
他故意把臉上涂黑,才少了許多麻煩。
前面安睡的將軍給他上藥,給他床睡,給他晚飯吃。他從未被人這樣對待。
將軍是很好很好人呢。
第二天清晨,顧蕓起的晚,找她商量要事的將士,看她的眼神非常怪異。她要排兵布陣,沒有時間管,索性就沒太在意。
夜里他們所在的蕩魂山被敵軍偷襲。
大火延綿不絕,火光明亮,不斷竄高,烏煙瘴氣彌漫整個蕩魂山,尖叫聲刺耳,顧蕓不顧眾將士阻攔,沖進火海,執(zhí)意去拿他們徹夜研究的書卷繪圖。
書卷繪圖十分重要,進攻敵方的路線,安全撤退的后路,如果要毀掉,那也必須是顧蕓自己親手燒掉。
沒有看到書卷繪圖就等于把幽都暴露在敵方手中。
火苗逼上顧蕓的臉,滾燙的感覺撲面而來,一根木梁坍塌,斷成兩半,一半咂向顧蕓,霎時間,顧蕓來不及跑,只能蹲下身子,減小傷害。
“砰…”
一道陰影出現(xiàn)在顧蕓的上方,是少年替顧蕓擋下木梁。
他瘦小的背爆發(fā)出巨大的力量,他獨自推開木梁,瞬間后背火辣辣,又燙又疼,他也在大火中跪倒在地。
顧蕓心里只有不遠處帳篷里的書卷繪圖,她說:“你跟我有一段時日了,去把書卷繪圖帶出來。”
少年想背她一起走,顧蕓低頭,他順著目光,看到她的腿被壓在書柜下,地面有暗紅血液,顧蕓推著他往沒火的地方去。
“別管我,一定要把書卷繪圖拿出來或者親手燒掉?!?p> “好?!?p> 少年很聽顧蕓的話,沒有遲疑。轉(zhuǎn)身去了不遠處的帳篷里。
顧蕓看著他的背影,終于想起他像誰了。
煙霧繚繞,大火不眠,很是晃眼,顧蕓嘗試推開書柜,迷煙進入她的鼻腔,窒息的感覺壓迫全身。恍惚中,她似乎被人抱起。
她緊緊握著來人的衣領,眼角落下一顆淚珠,喃喃道:“謝清霽,我好…好想你,我怕再也見不到你!”
少年躲避大火,湊近顧蕓的嘴邊,聽到一個名字。
謝清霽。
他在口中反復念著這個名字,沒有停住腳步,繼續(xù)往前,蕩魂山的大火被他遠遠拋在后面。
原來他似故人是真的。
一眾將士在蕩魂山口,不肯離開。直到出現(xiàn)一個人影。
人影在巨大的火光前,沒有陰影,看得一清二楚是顧蕓進去之后緊跟著進去的少年,他在烈火中抱著顧蕓出來了。
大家都不知道他的名字,顧蕓將軍也沒有提過。
他們走上前,從他的懷里接過顧蕓。
少年神情輕松,手中都是血絲,卻眼角含笑,在眾人擁著顧蕓離開時,他也因背后的疼痛加劇摔倒在地,眼前一黑,失去全部知覺。
還好,顧蕓得救了。
醒來已經(jīng)是三天之后,顧蕓對敵軍主動發(fā)起進攻。
蕩魂山一戰(zhàn),使眾多將士失去軍心,她必須做點什么,讓大家相信這場戰(zhàn)爭一定是幽都贏。
少年起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主帳篷看顧蕓。卻被告知顧蕓上了戰(zhàn)場,為蕩魂山失去性命的將士們報仇。
他就在主帳篷的門口,乖乖等顧蕓。
顧蕓旗開得勝,只是腳傷更加嚴重,是被人抬回來的。
她皺眉頭,氣自己的腳為何不能再跑快些,就可以救下那個士兵。越看越氣,她趁沒有人的時候,自己重重打了兩下。
這一幕讓,主帳篷外的少年看到了。
夜里他趁眾人交接時進到主帳篷,捧起顧蕓將軍受傷的腳,仔細觀看一二,然后輕輕為顧蕓將軍按壓腳上的淤青。
顧蕓將軍的腳很小,很白,腳趾圓潤,透出一點粉色,很好看,像他在幽都胭脂鋪里偷看到的桃花粉一樣好看。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很大,可以完全蓋住顧蕓將軍的。腦海中瞬間出現(xiàn)一個詞:好丑。
他把自己的腳放到榻子地下,看不見了,心里也就不煩了。
顧蕓的腳在他的按壓下好了許多,勉強可以下床走動。
而他自己沒有人上藥,也不敢讓人幫忙上藥,每天只能自己胡亂抹在背上,背上一直有傷痕,輕輕碰一下就疼,晚上更是整夜無法入眠安睡。
顧蕓在百忙之中終于記起少年來,她內(nèi)心羞愧難當,這幾天忙于打仗,竟然忘記大火中的救命恩人。吃午飯時,她親自端到少年的住處。
掀開帳篷少年背對著她,沒有發(fā)現(xiàn)她到這。
顧蕓來不及阻止,只見少年褪去自己的上衣,裸落出后背的皮膚,上面一塊紅印,血肉模糊。
少年自己反手摸索,艱難上藥,咬牙忍住疼痛。
顧蕓放下手中的飯菜。少年察覺到了動靜,迅速穿好上衣?;仡^在不遠處看到顧蕓。
少年紅了臉,低下頭,恭敬地說了一聲:“參見將軍!”
顧蕓雖然是女子,可在軍營里待了很長時間,和將士同吃同住,卻也不留痕跡把自己保護的很好。
軍中男兒氣血方剛,夏天光著膀子的數(shù)不勝數(shù),顧蕓早已經(jīng)習慣。
她說幫少年上藥,少年又乖巧脫下自己的上衣。
顧蕓這才近距離看了他后背上的傷口,滿目瘡痍,有些地方的長出新肉卻被衣物重新撕開口子,鮮血淋漓,還有他自己抹不到的地方,軍中沒有鏡子,他看不到后面,又和他人不熟,不敢叫他人幫忙,只能等它慢慢潰爛,再長出新肉。
“你怎么這么傻,你去我?guī)づ窭镎椅已健!?p> “奴不敢?!?p> 少年抬眼看她,眼里悲切凄涼,只有一點亮光,像是春天大地復蘇冒出的新綠,獨獨映出顧蕓的容貌。
將軍天人之姿,奴不配,也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