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此孟浩天就多了一項入夢的技能,在別人的夢里面,做夢的人才是主人,在什么場景、做什么事情,都是主人的事情,他完完全全只是一個看客,加上不好打擾別人的特性,孟浩天從來都是默默地找個角落坐一坐、看一看,遇到漂亮的風景就多呆會,遇到雞飛狗跳的事情馬上就溜走,而且明知道只是別人的夢境,所以有什么異常也見怪不怪。
夢境真是個難以描述的東西,他見識過有人反過來追著交警去抄警車的牌、雄偉的寫字樓在眼前轟然倒塌、在廣闊的原野上自由自在地撒歡,當然更多的是拼接得七零八落的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經(jīng)過多次入夢,不小心就知道了五金店胖子的理想是當搖滾歌手、開個人演唱會;腸粉店老板的理想是回老家建大別墅、別墅里面要用傳統(tǒng)潮汕木雕工藝做一套覆蓋整面墻的大神龕;而住在樓下的紋身漢子整天在夢里都是打打殺殺、長期廝混在各種夜店和修車廠不務正業(yè)。
本來入夢的這種事情很違背他的本性,可是緣于對自由的向往,意識漫游只能覆蓋方圓十多米,而跟著鄰居的夢卻可以到達各種奇妙的地方、賞盡天下風景,所以孟浩天也就樂此不疲。他默默地給自己定了一個原則:只觀看、絕不打擾。還給這個原則起了一個名字叫“看電影原則”,意思是進入別人的夢境就跟坐在電影院看電影一樣,不管鏡頭怎樣變幻、故事情節(jié)多么離奇,自己追求的只是一種觀影的樂趣,遇到不想看或者不好看的劇情,拍屁股走人就是。夢里面的人也從來沒有誰跟他產(chǎn)生過任何互動,事實上也沒有人會覺察到他的存在,其實就算覺察了又如何?比如胖子即使在夢里看見了他,不過就是以為曾經(jīng)夢到過他而已,在某個場景夢到一個熟悉或者完全不認識的人都太平常不過了,根本不會有人想到這個人其實不是自己夢到的,而是他主動跑進來“蹭熱鬧”的。
孟浩天所住的房子后面挨著的握手樓是一家民宿,他的漫游范圍可以覆蓋其中的兩個房間,民宿的住客經(jīng)常在變,不同的人就有不同的夢境,他跟這些住客毫不相識,生活中也毫無交集,看電影的時候心態(tài)就更加輕松,這些來自天南地北的住客給孟浩天帶來了很豐富的觀影樂趣,所以孟浩天想去看夢景的時候多數(shù)都是跑到這兩個客房來尋找“新片”。
一切都很正常,但自從遇到韓柳這天開始,適用了好幾個月的看電影原則突然失效了。
韓柳的夢境是孟浩天從來沒有遇到過的一種新的類型,以往不管是什么的人的夢境,感覺都跟真實場景一樣,充滿煙火氣息,哪怕出現(xiàn)了一些很怪誕的場景比如輪船開到馬路上來啦、主人公像武林高手一樣從十幾層樓跳到地上去痛毆流氓英雄救美什么的,最多也就劇情夸張一點像給兒童看的動畫片,但在這些夢境之中總是跟現(xiàn)實生活相關、貼近實際生活背景的。
可韓柳的夢境很不一樣,那一望無際的田野,仿佛無窮無盡的的柏油馬路,路邊掛滿金黃色葉子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大楊樹,太整齊了,像一幅電腦生成的純凈的畫卷,沒有一絲常見夢境那種雜亂感,畫面漂亮到不和諧;特別是那種令人窒息的安靜,四周可視范圍內(nèi)一個人影都沒有,安靜到連自己的腳步聲也聽不到,完全沒有一點人氣的感覺讓孟浩天覺得有點毛骨悚然;可是面對如此唯美的畫面,實在是舍不得走開,于是他就躲在一棵樹后面靜靜地欣賞。
直到韓柳走過來,發(fā)現(xiàn)了他,孟浩天也只跟平常一樣與韓柳對望了一陣,毫無表情、絕不打擾,很快韓柳就繼續(xù)往前走遠了;然后他又覺得韓柳剛剛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明顯被嚇了一跳的感覺在以往的夢境中都沒有出現(xiàn)過,因為還從來沒有做夢的主人會被他嚇著過,這是第一次,一下子心血來潮就想讓韓柳再看到自己一次,是不是會有點不一樣?
在夢里面他依然是漫游狀態(tài),瞬間就轉移到韓柳行進前方的一棵樹下,繼續(xù)像剛才一樣斜靠在樹干上默默地看著韓柳一步步靠近,再次四目對視的瞬間,他看到了對方眼中露出巨大的恐懼,這種恐懼跟他第一次被雷劈中的感覺很像,四目相對的同時,不知道是傳遞還是感染,一種強烈的恐懼感也從他的心底驟然冒起,然后韓柳的夢境就結束了,孟浩天被拋回現(xiàn)實,玩砸嘍,睡覺吧。
可第二天發(fā)生的事情更是讓他始料未及,在腸粉店偶遇的那一刻,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入夢技能背后原來一直藏著一種未知的恐懼,這種感覺除了第一次被雷劈中時出現(xiàn)過之外,就是在與韓柳對視的一刻有出現(xiàn)過,可能是在這種感覺的驅動之下,半推半就地促成了他們的見面,接下來就是他能夠入夢的秘密在茶餐廳的交流中被揭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