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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國紀(jì)事

第七十八章 巧解庸人擾,絲牉命張結(jié)

佘國紀(jì)事 藏言 4300 2024-03-15 11:55:32

  和薛定風(fēng)見面后一旬有余,他始終沒有來過我的小院,連閑云居也不曾來過。莫色每日忙進(jìn)忙出,沒時間來找我麻煩,整個小院子里唯一的煩惱就是霍媽媽了。

  霍媽媽是個品級不高的三等婆子,但她有個兒子,在莊子上是種地的一把好手,頗受人敬重,霍媽媽因此多少得了些體面。她仗著這些體面總是耀武揚威,府上的人都不待見她,加上好酒嗜賭還玩忽職守,所以被打發(fā)到閑云居的偏院來。她一聽說我在薛定風(fēng)前開了臉,更是在薛府里橫著走,整日惹是生非,閑云居的一干婆仆里除了徐氏,院子里沒有她打罵不得的丫頭。徐氏雖高她一級能轄治一二,但是每次也只是罰銀子了事。

  這日吃過午飯我正在書房里看書,霍媽媽帶著一身酒氣越過彩蘭想要同我說話。

  “你個沒大沒小的,作甚攔著我,我可有體己話要同姑娘說的。壞了姑娘的事,你幾個腦袋也不夠擔(dān)的!”

  霍媽媽同彩蘭在堂屋里拉拉扯扯,我看攔她不住,便放下書來到堂屋。

  事事俱到又性格溫柔的彩蘭也被霍媽媽推推搡搡弄出了一頭汗,她又氣又惱對霍媽媽說。

  “霍媽媽你可別再胡鬧了,有什么話留著以后說罷,姑娘休息呢,打擾到姑娘可怎么好!”

  她正費力地攔擋,抬頭看到我走出了書房,氣得差點哭出來。我看著彩蘭和藹的向她笑笑說:“去取些蜜棗再沏壺新茶來。”

  彩蘭抹了抹淚點頭向門外走去,霍媽媽見我出來,一臉諂笑向我走來,作勢要握住我的手,我輕巧轉(zhuǎn)開,坐在了堂屋的主座上。

  這老婆子虎了虎臉,隨即笑的更燦爛了,連臉上的褶子都擠在了一起。

  “哎呦,我就知道我的姑娘是個大大有福氣的,這下我們院子可算是出了頭!這十幾日了,我還沒有向姑娘你道個賀,這可是老婆子的不是了!”

  我抬眼看著她,嘴角含了一絲淺淺的笑卻并不與她搭話,只徑盯著她。氣氛尷尬到了極點,她笑得臉都快僵了卻等不到我接話,不由得臉色轉(zhuǎn)了幾轉(zhuǎn)。

  “姑娘……”

  她剛要說話,彩蘭和茜云端著果子和茶水進(jìn)來。

  “彩蘭,給霍媽媽看座。”我開口。

  彩蘭從側(cè)面搬了一個高凳放在霍媽媽跟前,霍媽媽也不客氣,一屁股坐穩(wěn),茜云拿了果子和茶水給她,她吃喝了一陣,打了個嗝,人活絡(luò)了起來。

  “姑娘,不是我霍老婆子吹牛,這閑云居還沒建好時,老婆子我就在這府上了,就是國公爺,對老婆子我也是青眼有加的。若不是我生的早,我怕是能更體面些……前院的活還不是任由我來挑,可我因著和姑娘投緣,自是要留在你身邊的……”

  她一邊說一邊從盤子里捏了兩個蜜棗放在嘴里,吃得嘖嘖有味。

  “姑娘您別急,有霍老婆子給你拿著主意,您遲早是要飛上枝頭的,您可一定得聽霍老婆子的勸?!彼野稍野勺炖^續(xù)說道:“您生的俊是大福氣,雖然在國公爺前得了臉,可這十日過去了,國公爺都沒來咱院里歇身子,也沒叫您上前院去伺候,您知道為什么嘛?”

  她這話一出,兩個丫鬟尷尬到腳趾都要扣到地磚縫里了,可她還繼續(xù)自說自話。

  “那還不是因為您……打扮太素凈了些,身段也不嬌媚,哪里像隔壁那院里的有風(fēng)情。再者您這性子,也不是老奴編排小姐您,著實是太冷清溫吞了些……每日總是掉著書袋子不放,那怎么能行,這俗話說的好,女子無才便是德,讀書寫字也就是添些情趣,又不是要考狀元……”

  她說得吐沫橫飛,我聽得不動聲色,彩蘭忙上前截住霍媽·媽的話說:“媽媽你吃中飯可別再貪酒了,醉醺醺的說的什么混賬話。”

  霍媽媽一甩手:“你個沒經(jīng)過事的丫頭懂什么?這爺們兒的事情就得聽我老婆子的。姑娘,不是我編排別人的不是,那徐氏慣會裝模作樣,明里裝作一副知書達(dá)理的樣貌,背地里那名聲……嘖嘖嘖,她對姑娘你一點不加以勸誡,只由得你的性子自在,誰知道她是哪副肚腸,心里含著什么越俎代庖的念想!再者這屋頭里里外外都讓她把著,我老婆子連個針頭線腦都插不進(jìn)手!連同那個姓邱的,一個外人也騎在我頭上,現(xiàn)在連彩蘭這個小丫頭也來編排我!”說完竟然啊啊的哭上了。

  我說她平白無由來我這里唱的什么戲,原來是嫌近日來沒有派有油水的差事給她。我由她號喪一樣的哭了好一陣聲,才把茶碗頓桌上。

  “霍媽媽,說到底,我畢竟是個初來的,這院里樁樁件件都是煩勞大家來為我周全,你既覺得不公,那就稟了薛李家的,你與我哭有什么用?!?p>  她見我翻了臉,止住了哭號,不敢再多言語,坐在凳子上抹眼淚,一邊抹一邊拿眼角看我。

  我嘴角泛起一絲冷笑。

  “霍媽媽勸我的話句句肺腑,我省得,只是這番話……也不知是哪個說與您的,我會稟與薛李家的斟酌。話說回來,這院子的確是不大,我是個沒本事的,也不能讓霍媽媽您更體面些,午后薛李家的過來,我會一并稟了她,尋個更穩(wěn)妥體面的差事給您。”

  我話剛落,霍媽媽酒便醒了一大半。春日里和煦的微風(fēng)從門外灌進(jìn)來,帶來一絲愜意,她卻兀自坐在那里流了不少汗。

  這霍老婆子不知哪里聽來的這些個臟話,給我這一番教訓(xùn)下來,既編排了我,還指桑罵槐的侮辱了莫色。彩蘭本是莫色身邊的丫頭,她這一通胡鬧,原本莫色就因為薛定風(fēng)對我的態(tài)度非常惱火,這下更是火上澆油。再加上她對徐氏這一通編排,明顯是對薛李氏不滿,這樣一個不定時的炸·彈,必須得一次處理掉,否則后患無窮。

  “姑娘,我晌午吃了些酒,說的話是不中聽了些,但是也是句句為姑娘著想啊……這院里諸多雜事,怎能少了老婆子我……灶上的水需得看看……”

  我抬手,讓彩蘭將她扶坐好,笑瞇瞇地說。

  “別急著走,茜云剛才泡茶時爐火肯定看過了,媽媽多坐一會兒,薛李家的已經(jīng)走過廊亭,說話間就到?!?p>  不一會兒,薛李氏便進(jìn)了屋,看見坐在凳子上的霍媽媽眼皮都沒抬一下,只越了她笑嘻嘻地走向我,我起身迎她,她給我見了禮坐在了客座上。

  霍媽媽這時再也坐不住了,顫顫巍巍站起來向薛李氏規(guī)規(guī)矩矩行了禮。

  薛李氏與我寒暄了有一盞茶的功夫,看著我不徐不疾地說:“咱們府里規(guī)矩不大,國公爺是個長情的,下人難免慣縱些,你若是有不可意的,盡可說與我?!?p>  我害羞帶怯一笑:“那里有不可意的,只是霍媽媽是個尊貴體面的,屈就在我這里算是大材小用,我強(qiáng)留她在這里令她為我費心倒是我的不是。今兒個我斗膽向您為霍媽媽求個差事,無論如何也不能委屈了霍媽媽?!?p>  我這話一出,霍媽媽臉上神色轉(zhuǎn)了幾轉(zhuǎn),這一盞茶的功夫想必她是想好了應(yīng)對的法子,倒是顯得比方才鎮(zhèn)定了許多。

  薛李氏捏著茶蓋,看著我頗有些興味的說:“自古只有主子挑奴婢的份,哪里有奴婢挑主子的?!?p>  我再含蓄笑笑:“媽媽是抬舉我了,我能在閑云居有一席容身之地,已是大大的福分,哪里能忝將自己在國公府中置于主子的位份上。我自幼飄零,雖不是凄風(fēng)苦雨,但也曉得些人情,對霍媽媽之苦感同身受,所以自是不能強(qiáng)人所難?!?p>  這還想把皮球踢給我?不愧是國公府的高質(zhì)量CEO。

  薛李氏這才轉(zhuǎn)向霍媽媽,目光瞬間變得凌厲。

  “從瀟湘院到閑云居,半年功夫你端得一點長進(jìn)都無。蘇綺姑娘是個好相與的,怎地你也能惹出一身不快來?!?p>  霍媽媽明顯也是老油條一個,對于薛李氏的訓(xùn)斥雖不是油鹽不進(jìn),但也是不痛不癢。

  “老奴也不知哪里得罪了姑娘,姑娘竟要趕我走……”

  我馬上做吃驚狀:“霍媽媽這說的什么話,方才你說國公爺對你是青眼有加,府中的活計都是由你挑了算,我自是知道你在我這里是屈才的,以為你要另謀高就,再者你還說與徐嫂子多有齟齬,我還當(dāng)是你委屈了才找我訴的,你這到底唱的哪一出?”

  我這話一出,霍媽媽臉明顯僵了一僵,薛李氏的表情則相當(dāng)精彩。

  “你……你……你胡說!”霍媽媽手指著我,面目猙獰地喊著。

  我剛要開口,彩蘭便拜在薛李氏前說道:“姑娘說的句句屬實。自我來了這院子,霍媽媽成天不是吃酒賭錢就是打雞罵狗,滿院子丫頭被她打的身上沒一塊好肉。今兒個還沒過晌午,她就又吃的醉醺醺的來姑娘屋頭鬧騰,姑娘是個好性子的,由她滿嘴胡沁了一場,實在聽不下去,便說了讓薛李媽媽你做主。”

  我一臉輕愁,欲言又止。喜云最是個生怕事情不熱鬧的,在一旁嘰嘰喳喳的也開始對著薛李氏倒霍老婆子的不是。

  “媽媽你是不省得,前個月,邱大娘和茜云去采的野菜,這院里的一張張嘴才能有些咸淡味兒的,徐嫂子管屋頭之前,姑娘這里每天都是冷菜涼湯的。每次要霍媽媽加些菜,她便推說月例銀子用罄了。”

  茜云也在一旁湊熱鬧,憨憨的補(bǔ)刀道:“晌午她還想要拿姑娘屋里頭的夏日清涼補(bǔ)呢?!?p>  喜云接過話:“您進(jìn)屋前,她還一個勁兒的編排徐嫂子,還要拿徐嫂子以前的事情和姑娘嚼長短呢……”

  喜云話音還沒落,霍媽媽眼見著面目扭曲就要向她沖來。

  “你個賤蹄·子看我不撕爛你的嘴!!”

  眼看著屋里亂做一團(tuán),打的打,躲的躲,拉扯的拉扯,好不熱鬧,薛李氏的臉上也仿佛是演出了一場史詩大劇,須臾間風(fēng)云變幻。

  “都給我住手!”薛李氏一聲咆哮,怎奈余波不平,又鬧了好一陣才停將下來。喜云嚶嚶嚶地小聲哭著,頭發(fā)被霍老婆子薅下來一小縷,袖子幾乎掉了,霍婆子喘著粗氣,身上衣服被扯的破破爛爛。其他幾個勸架的婆子媳婦小丫頭也衣衫不整,滿臉是汗。

  “你不若將這婆仆的皮退下來,我給你找一身赤色團(tuán)紋的云錦衣?lián)Q上吧?!毖钍弦е?,對霍婆子說道。

  霍媽媽眼見薛李氏著火,也不敢再造次,攏了手低著頭站在堂中。薛李氏抬頭向身后的兩個健婆子示意,那兩個婆子上前一番手段,霍媽媽那鋼鐵般堅硬的腿還是打了彎。

  這霍婆子好一番掙扎,嘴里罵罵咧咧,一頓龍騰虎躍,上下騰挪,我不禁思忖,還好是交給薛李氏處理了,要不然就憑這院里幾個小丫頭的花拳繡腿,怕是根本按不住這霍婆子。

  兩個婆子按住了霍媽媽后,見她嘴里還是不干不凈,不知從哪里變出一塊破布,捏做比拳頭還大的團(tuán),硬塞進(jìn)了霍媽媽嘴里。屋中一時安靜下來。薛李氏生生灌了兩盞茶,才壓住了火,但仍是一言不發(fā),空氣凝滯下來,屋里的丫鬟婆子都大氣不敢出一句。

  今天這一陣鬧騰,我的目的基本達(dá)到,現(xiàn)在敵不動我不動,便隨著薛李氏吃著茶,她不問,我也不說。

  氣氛正焦灼著,徐氏帶著人走進(jìn)屋來。眼睛連斜都沒斜一下,徑直過來給我行了禮,然后轉(zhuǎn)向薛李氏,禮畢簡單匯報近期閑云居工作,匯報PPT里完全沒有提霍媽媽一個字,但是內(nèi)容卻是刀刀補(bǔ)在屋中間跪著的霍媽媽身上。

  “……例銀不在列,上個月分發(fā)在閑云居的一匹素織棉,一匹軟綢庫中皆未見,我與院子里的三個丫頭核對過,蘇姑娘未拿出裁剪縫用。東屋一尊南窯白玉瓶不見了,前個著人查驗,已有了眉目……”

  霍媽媽肥碩的臉盤汗珠顆顆滾落。

  “……還有些用久了的物件,賬冊中也不甚分明,還需叫了以前院子里管事的仆婆查驗?!?p>  我正喝茶看戲,薛李氏轉(zhuǎn)臉看我,向我告罪道:“蘇姑娘,你受苦了,都是老奴照顧不周。”

  說著起身要下拜,我趕忙扶住她。

  “薛媽媽這是哪里的話,你在府里本就忙碌,我落身那會兒正是國公爺大壽之時,這等小事,不必記掛?!?p>  我們倆你來我往幾個回合,意思到了,便各自又落座寒暄了一陣。

  待到茶點的時間,薛李氏起身告辭,堂中跪著的霍媽媽早已癱軟在地。

  薛李氏輕抬下巴,兩個健婆子拖著霍媽媽出了屋。她見我對這個被她搞定的難搞的人物只字不提,便也不好再多說什么,只囑咐了幾句好好將養(yǎng)的話,匆匆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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