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小時候（三）

　　老閆輟學后沒多長時間，老二也把書包扔回了家。

　　老二說“我哥不上了，我也不上了，我要出去干活，掙錢”

　　奶奶和老閆看著他那鐵了心的樣子，沒辦法只能同意。

　　老二原本上學就晚，輟學時連小學四年級都沒上。

　　那時候可不管，有錢就行，特別是在農村，基本上，小孩兒都是上完小學就回家種地或者出去打工了。

　　老二輟學后就像老閆一樣在村里給其他人家?guī)兔?。不過老二年齡太小了，身體還沒抽條，干不了什么重力氣的活。

　　聽我二叔說，當年輟學之后在地里澆地，那一天腿特別特別疼，一開始還好，就沒當回事兒，但等到傍晚的時候就疼的站不起來了。

　　老二在地中間坐著，一站起來就疼的坐在地上，最后實在是疼的受不了了，就一點一點爬到了地頭。

　　地頭邊上就是馬路，但那時候已經是傍晚了，沒有什么人，老二一直坐在地頭等。

　　終于看到了一個人從這里經過，那是我爺爺?shù)奶玫埽隙s忙叫住了他。

　　“叔，我腿疼，實在是走不了了，你能不能回家跟我媽和我哥說一聲，讓他們來接我一下”

　　“腿疼？咋了，坐多久了在這兒”

　　“有一會兒了”

　　“來，上來吧”

　　按輩分我該管他叫爺爺，就叫他堂爺爺吧。

　　我那個堂爺爺蹲在老二面前，背朝老二，示意他上去。

　　老二也不磨嘰，慢慢的趴了上去。

　　因為我們家人都知道，由于堂爺爺?shù)男愿?，加之和我爺爺?shù)挠H戚關系，他不會看不起我們家，也不會不幫助我們家。

　　堂爺爺一路小跑，把老二背回了家。

　　回到家，奶奶和老閆都忙問怎么了，怎么背著回來的。

　　老二說，“腿疼，疼的實在是走不了了，正好我叔從地頭過，就把我背了回來?！?p>　　這一年，老二直接從小矮子竄到了一米七五。

　　雖然對于現(xiàn)在的我們來說，一米七五根本不算什么，但在那個營養(yǎng)匱乏的年代，不，應該是，匱乏的年代里匱乏的人家。

　　簡單來說就是一個字——窮

　　窮年代里的窮人家。

　　老二也吃過不少苦，因為只跟老三差一歲，老二老三小時候能嘗到的甜頭差不多是平分的，但是老向小，所以老二小時候基本沒咋吃過甜頭，后來就沒甜頭了。

　　老大比他們年長五六歲，也吃過甜頭，只是后來苦了。

　　連我奶奶都經常說老大小時候過的還可以，老三也不差，唯獨老二，是用一筐筐紅薯喂大的。

　　后來呀，老二就不在家待了，去了外地。

　　工地上搬磚，扛水泥，鋪瓷磚，壘墻。什么都干，啥活都接，只要給錢。

　　就這樣，到處漂，這里打一槍，那里放一炮。

　　哪里賺錢就去哪，跟老閆經歷差不多，只是老二性格比較內向，不怎么愛說話，也不怎么會說話。

　　為此，在工地上，還受其他同村工人的欺負。

　　因為他每次出去打工，都是跟著村里的人一起出去，雖說不是村里所有人都在一塊兒干活兒，但在一起的總會有一兩個。

　　老閆一聽說老二在工地上受欺負，急吼吼的找到村里其他和老二一起干活的人，放了狠話。

　　老閆的性子，那時候村里人都怕了，怕這瘋子瘋起來不知道會放把火把誰家給燒了。

　　和老閆不同的是，老閆性子急，他性子緩，但是性子倔，屬于倔脾氣一上來，誰都拉不住的那種。

　　但只要沒人理他，他自己可以仔仔細細，認認真真的把活兒干的漂漂亮亮的。

　　所以家里人都說過，老二是慢工出細活。

　　后來，干活的時候老二暈倒了，送到醫(yī)院，查出腦子里有個小腫瘤，當時老二還沒有結婚呢，就花了錢動了手術。

　　具體情況我也不太清楚，不過好像不是太嚴重，手術后就控制住了。

　　只是有時壓力大或者太累了會頭痛，以此來證明它的存在。

　　這一次的生病，把老二的老本都折騰沒了。

　　不過只要人健康，錢還是可以再賺的，最怕的是，人沒了，錢還在，最怕的是像你爺那樣的，人沒了，錢也沒了，還欠了一屁股債。這是老閆說的，雖說不好聽，但仔細一想，也有幾分道理。

　　我一直都搞不清楚老閆對于我爺爺?shù)降资鞘裁磻B(tài)度。

　　老閆說，小時候我爺爺基本沒管過他，每天都不在家，出去喝酒。只有一次，那一天老閆正好要考試，爺爺給了老閆五毛錢，對老閆說好好考試。

　　老閆說他高興壞了，想著回學校，一毛錢買個雪糕吃，然后好好考試，剩下的四毛以后慢慢花。

　　到了學校，發(fā)現(xiàn)還沒人來呢，就吃完雪糕，想著趴在桌子上好好睡一覺，然后有充足的精神考試。

　　直到老師過來敲了敲老閆的桌子對他說，“哎，孩子，快醒醒，交卷子了”

　　老閆這才醒過來，一看正在收卷子，就拿著卷子一頓操作猛如虎，因為是數(shù)學，不需要怎么讀題，所以在時間范圍內也寫了不少，慌慌張張的就交了。

　　老閆跟我講的時候，我快笑死了，之后老閆又驕傲的跟我說，就這樣我還及格了呢。

　　說實話我不知道這是真的還是假的，不知道是否存在爺爺給了他五毛錢，也不知道他是否真的誰過了頭，更不知道，他是否真的及格了。

　　老閆對于我爺爺我想有愛，但也有恨。

　　每年的清明節(jié)，老閆都會回家去爺爺?shù)膲烆^給他燒紙錢，但每次都不讓我去。我不知道這是為什么。

　　直到媽媽跟我說，“你爸以前只要壓力大，或受了欺負就跑到你爺?shù)膲烆^哭，一邊哭一邊罵”

　　我問我媽“老閆都罵啥”

　　“罵你爺死的早，罵他那時候喜歡喝酒，罵他生了那么多兒子自己走了讓他管，罵他生病，罵他不配當?shù)?p>　　老媽說的時候我都能想象到老閆的樣子。

　　“你爸每次哭完罵完后，就回家，然后繼續(xù)干活，賺錢”

　　老媽說，沒辦法，這就是生活。

　　對呀，生活就是這樣，老閆為了生活為了弟弟折騰了半輩子行，前半輩子可謂又當哥又當?shù)?p>　　老二也是苦了半輩子，從生下來就開始苦。

　　沒辦法，人生啊，誰都不是一帆風順的，沒爹沒錢沒家世，你不吃苦，怎么會有甜呢。

　　所以呀，苦就苦吧，以后會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