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言靈（Langue）」

　　“同樣，留給你的時間也不多了，達(dá)尼·戈斯林?！?p>　　蘇·艾琳飛快扭頭瞄了眼身后那走廊盡頭的貨梯門上方，正往上跳動著的顯示屏數(shù)字，隨即又回過頭來，瞪著她那雙白如雪的眼瞳，一步邁到了戈斯林跟前，垂眸俯視著這位坐在床沿上瘦骨嶙峋的老人。

　　戈斯林抬眸，直視著蘇·艾琳的雙眼，僅一眼，戈斯林便感覺有一股看不見的低氣壓正鋪天蓋地般向著自己涌來，似乎是想要壓垮自己的肩膀。

　　“究竟是誰在背后幫助你完成了這一系列的謀殺？你現(xiàn)在不說，以后就再也沒有這個機(jī)會了?！碧K·艾琳沉聲問道。

　　“你覺得事到如今，我還會對你們開口嗎？”

　　聽到蘇·艾琳的聲音，戈斯林這才反應(yīng)過來，他看向蘇·艾琳不屑地笑了笑，勾了勾他那已經(jīng)干裂開了的唇角，對著蘇·艾琳露出一副像是已經(jīng)破釜沉舟般的神情，攤開了自己的雙手。

　　“而且你們已經(jīng)抓到我了，人是我殺的，我也都認(rèn)了，難道這還不夠嗎？”

　　“不夠。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塞吉·甘布斯并不是你殺害的，只是有人將他的尸體交到你的手上，讓你進(jìn)行處理的吧?！碧K·艾琳說道。

　　“......”

　　當(dāng)蘇·艾琳這輕柔卻帶著一絲壓迫感的聲音傳入戈斯林的耳中時，戈斯林那渾濁的眼瞳微微一收縮，他望向正盯著他的蘇·艾琳，沒有給出回答。

　　因為他知道，他不管怎么回答，真實的也好、虛假的也罷，站在他眼前的這位白發(fā)少女總能看到她想得到的正確答案。

　　在她的話語面前，沒有人能夠隱瞞真相，除了沉默。

　　見戈斯林嘴唇緊閉，蘇·艾琳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

　　“你要是不開這個口的話，監(jiān)所課的人絕對不會讓你活過今天?！?p>　　蘇·艾琳看向戈斯林低沉著聲音說道，語氣中已經(jīng)暗藏著一絲威脅之意。

　　“......”

　　但戈斯林依舊沒有吭聲，他睜著他那雙早已混沌不堪了的雙眸，看向蘇·艾琳，怔怔地看了三秒，隨即，他卻是咧著嘴笑出了聲兒。

　　“哈哈，我早已是個命不久矣的老頭子了，這輩子想要完成的事情，我已經(jīng)都完成了。如果命運想讓我在今天死去的話，那么我也就認(rèn)了。你就不要再費盡心思從我這里套話了，‘白色惡魔’?！?p>　　“你......”

　　見對方死不松口，蘇·艾琳不禁暗暗深吸了一口氣，她還想再說些什么，但卻是聽到背后那貨梯忽然響起一聲輕微的“?！钡穆曧憽?p>　　“？！”

　　蘇·艾琳和壹式兩人不約而同地猛一回頭，接著，便是發(fā)現(xiàn)那貨梯此時已經(jīng)從上層降了下來，停留在了他們所在的地下三層，眼下只需要再過那么短短幾秒鐘的時間，那電梯門就會緩緩打開。

　　“比起擔(dān)心我，你們不如還是多擔(dān)心一下等會兒，你們該怎么活著從監(jiān)所課里逃出去吧?！?p>　　戈斯林一臉隔岸觀火的表情慢悠悠地說完他這話，整個人干脆直接向后一坐，將他的后背抵在了身后那面水泥墻上，接著，戈斯林就這么舉起了他的雙手，表現(xiàn)出了滿滿一副投降的意思。

　　“我們是刑事課的人，就算發(fā)現(xiàn)了我們，他們也不敢對我們怎么樣?！?p>　　蘇·艾琳扭過頭飛快地對著戈斯林低聲說道，不過對此，戈斯林只是不以為意地輕蔑一笑，似乎根本不信蘇·艾琳這套說辭。

　　蘇·艾琳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她扭過頭，和站在她身旁一直沒怎么說話的壹式兩人互相對視了一眼。

　　顯然，他們都從對方的眼瞳中，讀出了一絲不安。

　　監(jiān)所課這幫人，或許真的就敢這么做......

　　蘇·艾琳雖然嘴上說著對面不敢對他們真動手，但她心底里卻是隱隱有種不祥的預(yù)感。

　　她和壹式兩人找到了監(jiān)所課口中已經(jīng)“死了”的達(dá)尼·戈斯林，如果監(jiān)所課硬要封鎖消息的話，那么她和壹式兩人今天就算真的死在了這里，監(jiān)所課也一定有辦法掩蓋掉他們死亡的真實原因。

　　“哦？是嗎？”

　　似乎是看穿了蘇·艾琳此時心中的所想，坐在床上的戈斯林笑了笑，露出幾顆他那蠟黃的牙齒。

　　“那不如我們就來打個賭吧，看看誰能夠活著吃到明天的早飯，誰就是贏家?！?p>　　說著，戈斯林露出了他詭異的笑容。

　　“我賭我自己?！?p>　　而此時蘇·艾琳已經(jīng)無暇再去顧忌戈斯林的話語了，因為這時，那走廊盡頭的貨梯門，已經(jīng)緩緩朝著兩邊打開。

　　反倒是站在一旁的壹式，回應(yīng)了戈斯林這開玩笑似的打賭提議。

　　“可以?！币际狡诚蚋晁沽终f道，“那我賭我們?nèi)齻€人，如果我贏了，就麻煩你把所有事情都給我們一五一十地吐出來吧?！?p>　　“......”

　　戈斯林微微一愣，他沒有想到壹式會回應(yīng)自己，不過當(dāng)他抬眸看向壹式的時候，壹式已經(jīng)不再看向他。

　　那一頭的貨梯門一打開，四名全副武裝的警備員便是齊刷刷地從電梯內(nèi)端著槍快速走了出來，一走出貨梯門，他們就注意到了站在貨梯門外兩旁的那兩名值守的同事。

　　“你們怎么回事？警報是怎么觸發(fā)的？”

　　其中走在前的一人看向這兩人問道，但回應(yīng)他的，卻是只有兩人眼中那一片的茫然。

　　“……”

　　守在貨梯門口的兩個人完全像是木頭人一般，癡呆地看著從貨梯里走出來的四個人，面對著領(lǐng)頭的人的問題，愣是一個字都沒有從他們的口中冒出來。

　　“？”

　　從貨梯里走出來的四人不禁面面相覷，他們的第一反應(yīng)，就是他們這兩位同事可能是被人下藥了。

　　問題就是，被誰？

　　想到這里，四人全都不約而同地扭頭，朝著這條走廊盡頭，那唯一一扇不見了卷簾門的房間看去。

　　“走，過去看看?！?p>　　其中走在靠前面的一人說完，便端起槍，帶著其他三人警惕地沿著這條走廊朝著最里面那間房間移動過去。

　　短短一條幾十米長的走廊，愣是被他們走出了好幾公里的感覺。

　　走到這走廊盡頭的房間門外，四個人的步伐便是停了下來，他們的視線先是掃了眼砸落在地上的卷簾門，看樣子像是被什么人給用腳直接踹下來了似的，但隨即，他們便被自己的這個想法給驚到了。

　　這特么可是卷簾門啊，是說踹就能踹下來的嗎？！

　　于是，領(lǐng)頭的那名警備員端起手中的槍，槍口直指在他們視線中，這個房間里唯一存在著的那個人，也就是坐在里面那張簡陋床鋪上、正舉著雙手背靠著墻壁的達(dá)尼·戈斯林。

　　“這里就你一個人嗎？！這卷簾門是怎么掉下來的？！”

　　戈斯林高舉著他的雙手，露出一臉什么世面自己沒見過般的表情，看向那個正語氣兇惡地問著自己話的警備員，接著，他的視線便是微微一動，往邊上瞟去。

　　“？”

　　那名警備員不禁愣了下，這老頭的視線似乎是在提醒他們什么，于是，他便端著手中的槍，往前邁出一步，雙腳踩在那掉在地上的卷簾門上，放出一陣磨人的聲響。

　　然后，這名走在最前頭的警備員順著老頭的視線，朝著自己左手邊，這個房間的角落、也就是他們剛才的視角盲區(qū)看去。

　　“？！”

　　這名警備員在這一刻立馬瞪大了他的雙眼，因為此時此刻，出現(xiàn)在那角落里的，是一名穿著刑事課外套的白發(fā)少女，而這名少女就這么靜靜地站在那里，睜著她那一雙白得近乎透明的眼瞳，像是一個死不瞑目的鬼魂盯著他。

　　這一瞬間，這名警備員幾乎以為是自己見到了真實的鬼。

　　“啊！”

　　這名和蘇·艾琳來了個四目相對的警備員二話不說，幾乎是出于本能地飛快抬起他手中的槍，槍口對準(zhǔn)蘇·艾琳的身體就要按下他手中的扳機(jī)。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就在他的指尖即將要按下那扳機(jī)的瞬間，一個冰冷的少年的聲音，卻是在這時候，毫無預(yù)兆地從他背后響起。

　　“Arrêter（停下）?！?p>　　這一刻，不僅僅是這名領(lǐng)頭的警備員，就連那三個跟在后面，看到領(lǐng)隊要開槍、也都紛紛跟著要舉槍的人，也全都一動不動地僵在了原地，就仿佛是在玩“123木頭人”一般。

　　背抵著墻、站在角落里的蘇·艾琳見狀立馬從角落里走了出來，看到那槍口不再對準(zhǔn)自己的時候，她這才稍稍松了口氣，接著，她便是扭頭朝著在千鈞一發(fā)之際救下了的壹式看去。

　　“真是嚇?biāo)牢伊?，還好有你在啊、壹......啊。”

　　蘇·艾琳原本想對壹式感慨幾句，但在扭頭朝著壹式看去時，卻是發(fā)現(xiàn)壹式此時的右眼瞳已經(jīng)變成了一抹散發(fā)著粼粼光芒的金黃色。

　　聽到蘇·艾琳的聲音，那一頭從另一個黑漆漆的角落中走出來的壹式只是輕描淡寫地看了眼蘇·艾琳以及這三名已經(jīng)僵在原地?zé)o法動彈的警備員。

　　然后，壹式便像是自言自語般輕聲說了句。

　　“主人格還給你?！?p>　　說完，壹式右眼瞳中那一抹高貴的金黃便在逐漸消散，但在這抹金黃即將完全消散前，壹式卻是又忽然慌忙地開口道。

　　“哎叁式，等等、你的技能借我用一下。”

　　壹式話音落下，他右眼瞳中那一抹正在消散著的金黃色，就這么跟被按了暫停鍵似的，不再繼續(xù)變淡。

　　片刻，這抹金黃又稍稍變濃了一些。

　　“哪個?！?p>　　壹式冷聲開口道，依稀還夾著一絲不耐煩般的意味。

　　說完，壹式右眼中那一抹金黃又一次開始一點點變淡。

　　“就「生命時間（Life Time）」那個?！币际嚼^續(xù)說道。

　　當(dāng)壹式這句話說完，這間明明站滿了人卻異常安靜的房間半空中，卻是忽然閃耀起了一點小小的金色光芒，遠(yuǎn)看就像是一朵小小的煙花“噼里啪啦”地閃耀在這間房間的半空中。

　　自始至終，明明沒有被叁式用他的「言靈（Langue）」給控制住了的蘇·艾琳，也和那三名警備員一樣，站在原地動也不敢動，就這么靜靜地看著壹式的自言自語，以及這半空中閃爍著的火花。

　　至于坐在那張吱嘎作響的床上、直接被叁式給無視了的戈斯林，已經(jīng)連大氣都不敢出一下了。

　　雖然作為生活在這座城市中的常識，戈斯林知道中央局刑事課沒有普通人，但能夠不動一根手指，就完全壓制住了監(jiān)所課的警備員的異常者，他還是第一次見識到。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