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安全的地方

　　“您好，請問......”

　　蘇·艾琳走到這位坐在路邊地面上的老人跟前，視線掃過擺放在他跟前的一地顏料，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親切的笑容。

　　“五塊錢一幅，不接受討價(jià)還價(jià)。”

　　然而沒等蘇·艾琳把話說完，坐在地上的老人就冷冰冰地打斷了蘇·艾琳的話語，他一邊說著，一邊拿著手中的筆桿敲打了一下他寫著“五元一幅”的粉筆字。

　　“哎？”蘇·艾琳頓了頓，隨即臉上又流露出和善的微笑，繼續(xù)道，“那個(gè)，我只是有些問題想......”

　　“五塊錢一幅，不接受討價(jià)還價(jià)。”

　　然而這一次，老人還是冷冰冰地打斷了蘇·艾琳說了一半的話，他一邊重復(fù)地說著自己剛才說過一遍了的話語，一邊斜了眼站在自己跟前的蘇·艾琳，視線中所流露出的情緒顯然不怎么友善。

　　“......”

　　蘇·艾琳不禁暗暗抽了抽嘴角，心想著您老這態(tài)度平常是怎么賺錢糊口的呀......

　　不過看了眼老人瘦骨嶙峋的模樣和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蘇·艾琳還是輕輕嘆了口氣，因?yàn)槔先烁安]有擺放能夠使用手環(huán)進(jìn)行交易的掃碼器，所以蘇·艾琳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一張十元紙鈔放在了老人身旁，那寫著“五元一幅”的地上。

　　“這是十元，您不用找了。”

　　蘇·艾琳盡量讓自己的語氣聽上去不是那么的僵硬，一邊打量著老人的臉色，一邊說道。

　　“我就想問問您，關(guān)于幾天前發(fā)生在巷子口那家二手服裝店里的事情，您有所耳聞嗎？”

　　“沒有?！?p>　　老人想都沒想直接開口回答，一邊說著，他一邊伸手撿起蘇·艾琳放在地上的那一張十元紙鈔，塞進(jìn)了自己的口袋里。

　　“您不問問我說的是哪家服裝店的哪件事情嗎？”

　　當(dāng)蘇·艾琳看向老人問出這句話的時(shí)候，她的眼中已經(jīng)浮現(xiàn)出了一絲警惕。

　　“我說沒有就是沒有?！?p>　　但老人卻是連看都不看蘇·艾琳一眼，以一種十分強(qiáng)硬的口吻開口，字里行間都已經(jīng)帶著一股讓蘇·艾琳可以走了的意味。

　　不過蘇·艾琳哪里會就這么離開，她彎下腰來，湊到老人的跟前，冰雪般白亮的眼瞳直視著老人低垂著的雙眼，白色的單馬尾順著她的動作而從她的背后，滑落到了她的肩膀前頭。

　　眼角的余光微微瞥了眼老人身上披著的這條破破爛爛的斗篷，而恰巧在他右手臂的位置上，有一道一根手指長的劃痕，露出的一截線頭上像沾到過臟東西似的，比斗篷整體的顏色要黑上那么一點(diǎn)。

　　就好像，被什么鋒利的東西給劃破了那一處的布料，以及那布料下的皮膚。

　　比如，玻璃的裂口。

　　“您不僅知道我剛才所說的，是哪一家服裝店，也知道我說的，是哪一件事情。而且，您還去過那里，對嗎？”

　　蘇·艾琳輕柔的說話聲此時(shí)聽在老人耳中，卻像是惡魔的低語一般，令老人莫名地感覺自己胸膛里的那顆心臟就像是被對方給握在了手中似的，只要自己的回答沒有讓對方覺得滿意，自己這顆蒼老的心臟就會被對方瞬間捏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不要畫就趕緊滾?！?p>　　老人抬起頭來，惡狠狠地瞪了眼蘇·艾琳，這模樣就好像蘇·艾琳再不離開，他就要動手打人了一樣。

　　而在聽到老人這句回答的瞬間，蘇·艾琳眼眸微微一暗。

　　“你在說謊。”

　　蘇·艾琳的聲音在這一刻，變得有些低沉，似乎還帶著一絲失望。

　　“我......”

　　老人瞪著他那雙渾濁不堪的老花眼，看向蘇·艾琳張了張嘴，然而當(dāng)他發(fā)出第一個(gè)字音的時(shí)候，卻是沒有再說下去。

　　因?yàn)榫驮谶@一刻，老人瞪向蘇·艾琳的視線余光越過了蘇·艾琳的肩頭，看到了站在蘇·艾琳身后不遠(yuǎn)處，正默默地盯著他這邊的壹式。

　　也就是在這一瞬間，老人整個(gè)人的身體猛地一僵，他微微張開他那張牙齒已經(jīng)掉得差不多了的嘴巴，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向站在這條小巷另一邊的壹式。

　　“不...不可能...這不可能......”

　　“什么？”

　　見老人的臉色突然變得比石灰粉還要慘白，這表情就跟見了鬼似的，蘇·艾琳微微蹙了蹙眉，順著老人的視線扭過頭朝著自己的身后看去，然后，她就看到了她的身后，有且僅有的那一個(gè)人——壹式。

　　而此時(shí)的壹式，也正直勾勾地看向那坐在一地顏料罐頭中間的滄桑老人，沒有說話，也沒有做出什么動作，只是就這么站在那里，看著他。

　　“鬼、鬼啊！啊啊鬼！——”

　　老人胡亂地凌空揮舞了幾下自己的雙臂之后，跌跌撞撞地從地上爬起來，連自己的繪畫工具都沒有拿上，扭頭就往這條小巷子的另一頭東倒西歪地跑去，就好像有死神跟在他身后追他似的。

　　“哎你！”

　　蘇·艾琳被忽然站起來的老人給嚇了一下，下意識地朝后退了兩步之后，便轉(zhuǎn)身朝著老人逃跑的身影邁開步子追去。

　　不過在剛跑出兩步之后，蘇·艾琳卻是停下了腳步。

　　因?yàn)榇藭r(shí)，壹式正慢悠悠地邁開他的步伐，朝著蘇·艾琳這邊走過來，那模樣悠閑得跟老大爺逛公園似的。

　　“壹式你快點(diǎn)啊！再不追就要被他逃了?。　?p>　　見壹式這么不急不慌的模樣，蘇·艾琳頓時(shí)急得在原地直跺腳，她一邊催著，一邊扭頭看了眼那越跑越遠(yuǎn)的老人的背影，最后還是沒忍住，往回小跑了幾步，一把拽起壹式的衣袖就要托著壹式去追。

　　“哎呀，你別急?！?p>　　雖然壹式任由蘇·艾琳拉扯著自己的衣袖，將自己往前頭強(qiáng)行拽去，但畢竟壹式的體重和蘇·艾琳的力氣都擺在那里，所以兩人往前去的步伐還是那么慢悠悠的。

　　“我能不急嗎？他顯然知道些什么的呀！這地方被他跑了的話，上哪兒找去啊再！”

　　聽到壹式這慢悠悠的說話聲音，蘇·艾琳頓時(shí)急得跟熱鍋上的螞蟻似的，恨不得扛起壹式就向前沖去。

　　但壹式還是保持著自己的步伐，不急不緩地走著，而也就在蘇·艾琳說完這句話的時(shí)候，朝著這條巷子口逃跑的老人一個(gè)轉(zhuǎn)彎兒，便是從壹式和蘇·艾琳兩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壹式！”

　　看到老人的身影不見在那巷子口，蘇·艾琳拉扯著壹式衣袖的力氣瞬間變大了不少，但蘇·艾琳只覺得自己是在拉一頭大水牛，根本拉不動，氣得蘇·艾琳大吼一聲壹式的名字，一邊有些生氣似的回過頭來看向壹式。

　　然而一回頭，蘇·艾琳的視線就這么定格在了壹式那一只赫然已經(jīng)變成了粉紅的右眼瞳上。

　　“松手?！?p>　　壹式冷冷道，用著一口仿佛上位者般的語氣，俯視著還拉扯著自己衣袖的蘇·艾琳。

　　“本小姐讓你松手，沒有聽到嗎？愚蠢的女人?！?p>　　見蘇·艾琳還拉著自己的衣袖，壹式頓時(shí)嫌棄似的皺著眉頭，盯著蘇·艾琳那只拉扯著他衣袖的手。

　　“！”

　　這一刻，蘇·艾琳就覺得有一陣靜電突然刺激了一下她的指尖，讓她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飛快地松開了捏著壹式衣袖的手指。

　　“哼。”

　　見蘇·艾琳終于把手松開了，壹式這才冷哼了一聲，繼續(xù)保持著他的步調(diào)往前走去。

　　蘇·艾琳看著壹式繞過她的身側(cè)，走向前的背影，注意到壹式眼下走路的姿態(tài)似乎和他之前的樣子有些不同，現(xiàn)在這走直線的模樣，倒是優(yōu)雅得像一位貴族出生的千金小姐。

　　沒有聽到身后傳來蘇·艾琳的腳步聲，壹式像是有些不滿似的停下了步伐，回頭瞄了眼不知道在發(fā)什么呆的蘇·艾琳。

　　“還不快跟上。”

　　“嗯？哦哦！”

　　蘇·艾琳這才回過神來，連忙小跑了幾步追上了壹式的步伐。

　　此時(shí)兩人雖然在沿著這些歪歪扭扭的小巷朝著第三名受害者被發(fā)現(xiàn)的那家服裝店的方位走去，但具體方向卻是稍稍有些偏離，比起左手邊那片充斥著城市喧囂的市中心，他們越來越接近右手邊那一堵籠罩住這整座城市的鋼筋鐵壁。

　　蘇·艾琳抬頭望了眼那幾乎近在咫尺的鐵壁，此時(shí)他們的位置已經(jīng)是在外圍區(qū)域的外圍區(qū)域了，再往外走點(diǎn)，他們幾乎就要走到那墻腳之下了。

　　“我們現(xiàn)在是......”

　　蘇·艾琳不禁收回自己的視線，看向一直冷著臉走在她身側(cè)的壹式問道。

　　而此時(shí)壹式的右眼瞳依舊是少女般的粉紅。

　　“他手臂上的傷口還沒有完全愈合，一直在朝外滲透著他血液的味道?！币际讲]有看向蘇·艾琳，只是一邊說著一邊繼續(xù)往前走去。

　　“是嗎？”

　　聽到壹式這話，蘇·艾琳不由得微微一愣，隨即，她朝著周圍的空氣用她的鼻子努力嗅了嗅，但最終，她還是一臉懷疑又茫然的表情看向壹式。

　　“我怎么聞不到？”

　　壹式：“......”

　　此時(shí)掌控著壹式身體的肆式十分鄙夷地斜了眼自己身邊這個(gè)滿臉都寫著“單純”二字的女人，真的有些懷疑這個(gè)女人是在裝傻還是真傻。

　　見壹式不理她，蘇·艾琳便繼續(xù)問道，“難道你可以聞到他血液的氣味，然后沿著這個(gè)氣味找到他？”

　　“是的。”

　　這一次，壹式點(diǎn)了點(diǎn)頭。

　　“呵呵......”

　　然而聽到壹式這肯定的回復(fù)，蘇·艾琳卻是忍不住輕笑出了聲兒。

　　“你笑什么?！?p>　　蘇·艾琳的輕笑聲自然是傳入到了壹式的耳畔，壹式頓時(shí)半瞇著眼睛，看向嘴角還揚(yáng)起一抹弧度的蘇·艾琳冷冷地問道。

　　“感覺就像一條狗一樣呢?！?p>　　蘇·艾琳輕笑著回答道，不過在她說完這話的瞬間，她就感受到了從壹式身上傳來的鋪天蓋地般的寒意，立馬意識到自己剛才這句話似乎有那么一點(diǎn)不對頭，連忙擺擺手解釋道。

　　“啊、我是指好的方面，不是貶低你的意思啊......”

　　“......”

　　不過對于蘇·艾琳的解釋，壹式連一個(gè)眼神都懶得給，兩人周圍的氣氛也頓時(shí)變僵了不少。

　　蘇·艾琳白皙的臉上不由得閃過一抹尷尬，她悄悄地瞄了眼壹式那只還維持著粉紅的右眼，打算說點(diǎn)什么轉(zhuǎn)移一下話題。

　　“咳，那個(gè)、我們是不是加快點(diǎn)速度比較好呀？雖然你可以聞到他在哪里，但萬一他逃人多的地方或者逃太遠(yuǎn)，導(dǎo)致那氣味亂了或是沒了，也不大好吧？”蘇·艾琳輕咳了一聲之后，提議道。

　　這一次，壹式倒是回答了蘇·艾琳，只不過他依舊保持著自己的走路速度，沒有加快，也沒有放緩。

　　“你覺得，當(dāng)一名心靈脆弱的殺人犯看到一個(gè)幾天前剛死在自己手下的人，忽然又重新活著出現(xiàn)在自己跟前的時(shí)候，他會被嚇得逃去哪里?！?p>　　雖然壹式的回答有些牛頭不對馬嘴，但蘇·艾琳還是略加思索之后，看向壹式回答道。

　　“嗯......應(yīng)該是會去他覺得安全的地方，比如他自己的......”

　　然而說著說著，蘇·艾琳卻是忽然頓了頓，緊接著，她猛地抬眸看向一臉淡定的壹式，就好像整個(gè)劇本的走向，都已經(jīng)被他握在了手中。

　　“難道說，你的意思是？！”

　　“沒錯(cuò)，他會帶我們?nèi)サ秸嬲陌赴l(fā)現(xiàn)場?！?p>　　一邊說著，壹式一邊逐漸放緩了他的步伐，當(dāng)他的腳步徹底停下來的時(shí)候，他右眼中那一抹粉紅也在這一刻消逝而去。

　　“也就是他進(jìn)行‘創(chuàng)作’的地方?！?p>　　說完，壹式抬起頭來，看向此時(shí)此刻，出現(xiàn)在了他和蘇·艾琳兩人跟前的這一間廢棄倉庫，跟前，那扇虛掩著的鐵門還在輕微前后晃動著，發(fā)出“吱嘎吱嘎”的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