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神秘的通知
兩個月后的一天,初夏的晨曦里,柳條依依。杏真陪著小天在車站等車。小天背著書包,還背著爺爺生前的那把二胡——杏真為他做了一個很漂亮的琴套。
“好好跟楊老師學二胡。將來拉好了,替爺爺爭口氣?!毙诱婀膭钚√?。這楊老師是位二胡好手。他知道了王小天的遭遇后,決心教他拉二胡。
小天眼睛里閃爍著一股靈氣:“姨母,我會好好學的?!?p> 車來了,小天:“姨母回去吧。今天我會晚些回來?!?p> “嗯,小心點??!”杏真朝車上的小天揮揮手。
一年后,有一天,杏真接到了鎮(zhèn)里來的一張通知,通知上寫著要她禮拜六到鎮(zhèn)上去參加一個會議。她看了半天,把信訪桌上;在屋里沒有目的地轉(zhuǎn)了幾圈后,又把信拿起來看半天。會不會和法院,或者是和監(jiān)獄有關(guān)系?她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冬川回來了,杏真馬上就迎了過去?!岸?,你看看這信,要不要緊?”
冬川看她魂不守舍的樣子,趕緊拿過來那信。一看,冬川就笑了起來?!澳阊?,也不看看落款,是手工藝開發(fā)部寄來的信,人家請你去參加他們的會呢,好事!”
杏真這才定睛看了看信底下的落款,有些難為情地說:“冬川,你別笑,我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p> “杏真,我懂?!倍念^發(fā):“你何止是一朝,而是十八載!難怪你每次一看公家信就會發(fā)慌。”
為了這會,杏真特意買了塊布料來,自己新車了一件衣裳:黃底白花,胸前還繡有一朵杏花。
“杏真妹,你的手怎么這么巧呀!”純來發(fā)感慨了,“你瞧我的手,唉,就只能做泡菜!”
“泡菜怎么了?泡菜正經(jīng)需要技術(shù)呢!”杏真說。
禮拜六是八點半的會,杏真提前一刻鐘就到了鎮(zhèn)上。這鎮(zhèn)辦公室是一棟一層的閩南式院落:前后兩個大廳,兩個大天井,兩邊兩溜長長的走廊,頭尾都有辦公室。兩個天井里分別有兩棵大古柏,有八百多年的歷史了。這鎮(zhèn)辦所在的建筑本身就是一棟省級的文物??上КF(xiàn)在只剩下一個空殼兒,建筑內(nèi)原先的一些寶物都在運動中毀掉了。不久前,鎮(zhèn)辦擴建,又加建了一格,就是一個新的天井,一個大廳和大屋,兩排走廊以及走廊盡頭的兩間屋子。吉鎮(zhèn)以前的工藝外銷部已經(jīng)擴大成為吉州工藝開發(fā)發(fā)展部,這新加建的地方全都給了工藝開發(fā)發(fā)展部所用。
杏真穿著新衣服,背著冬川給她買來的新挎包和新皮涼鞋,來到了工藝開發(fā)部。門開著,里面卻沒有人。杏真不敢走遠,就在外面的天井里閑逛。那里放著幾個巨大的盆栽,上面有鐵樹,有松和柏,還有一盆榕樹,形狀各異。盆景的四周,擺著各種花卉?!白龅谜婧每?!”杏真不禁贊出聲來。從小她只看到野生的青松翠柏,遮天蔭日的大榕樹,從沒想到這些巨型大樹竟然可以被放進木盆里,還養(yǎng)得這么好看。
八點五十了,開會的人才陸續(xù)到齊。吉鎮(zhèn)副鎮(zhèn)長、黨委副書記白濁水站在臺前問:“黃杏真來了沒?”
黃杏真不認識白濁水,只知道他肯定是一個官。聽到自己的名字被一個大官問起,她緊張了一下,站了起來:“來了!”她應(yīng)道。她邊上的一個老頭兒說:“她是第一個到會場的。”老頭第二個到。
“太好了!”白濁水的眼光落在了杏真身上?!奥犝f你是手工藝高手,在監(jiān)牢就出了名。是金子,在哪里都會發(fā)光——”見杏真還站著,他就招手示意:“你可以坐下了。桌上有水,自己喝哈。好戲在后頭,我們今天會有一個重大宣布?!睍_了一個半小時,先后有三個人發(fā)言。杏真邊上的老頭兒和后面的婦女開始打呵氣。而杏真,也許是因為監(jiān)獄生活的磨練,坐一個半小時聽講話對她來說是個休息,甚至是享受。最后,白濁水又站到了臺前?!巴緜?,”他說,“現(xiàn)在我要宣布一個特別的消息。我謹代表吉鎮(zhèn)開發(fā)部,邀請吉鎮(zhèn)土生土長的手工藝高手、巧手黃杏真為我們吉鎮(zhèn)工藝開發(fā)部特別顧問!黃杏真,這是一份正式的工作,你愿不愿意???”
黃杏真聽清楚了,一時卻不知道如何表態(tài)。邊上的老頭兒來精神了,他壓低嗓音對杏真說:“好差事,當然愿意,快說愿意??!”
“我愿意?!毙诱媲逦鼗卮?,還點了一下頭。
杏真回到家里,把事情一說,林冬川便興奮地跳了起來:“我們家杏真終于出頭了,當官了哈!”黃杏真當顧問,在這方圓幾十平方公里的吉鎮(zhèn),要在以前,真是難以想象;就算是現(xiàn)在,也讓人驚訝。冬川此時的感覺就是:世道變了!要是岳父能活著看杏真出頭,該有多好!
杏真給冬川說得有些難為情,“什么當官,我只想當兵。顧問么,就是幫幫忙出出主意。不過我跟負責人說了,還是給我活兒干比較實在。哦,負責人說了,我從這個月開始,就有正式工資領(lǐng)了!”說到這里,杏真的眼睛有輝,臉頰泛紅。
“太好了,太好了!杏真,我真是太高興了!今天我們家一定得好好慶祝慶祝!”
冬川夫婦只顧著興奮,沒有注意到純來的神情有些暗淡。
第二天,遠在京城的林小雪接到了媽媽的電話。媽媽告訴小雪:吉鎮(zhèn)以前的工藝外銷部已經(jīng)擴大成為吉州工藝開發(fā)發(fā)展部,她被邀請去當刺繡編織分部的顧問?!拔移鋵嵅涣晳T做什么顧問呢,我只想干活兒。問你爸爸,他說:做,干嗎不做!”杏真在電話里說。
一股自豪和激動沖上小雪的腦門:“媽媽,你真的好棒!”
“媽媽有什么棒的?媽媽連初中都沒念,媽媽還蹲……”
小雪知道媽媽的下句話是什么了,她搶過話題來:“媽媽,你信命嗎?”
“像你這么大的時候,媽媽信命。不信命,捱不下去。后來,媽媽不管命不命了,媽媽信主。一切都是主的愛,主的安排?!?p> 放下電話,小雪感慨不已,對身邊的劉一凡說:“十多年前,我的一篇作文被推薦到地區(qū),硬是被拉了下來,因為我母親的緣故??涩F(xiàn)在,媽媽當上了顧問!”
“不奇怪啊,”劉一凡說:“時代在進步么,物質(zhì)進步,觀念也在進步。”
“媽媽也進步得太奇特了。十八年牢獄之災,她現(xiàn)在竟然成了虔誠的基督徒!”
劉一凡眼睛迅速眨了幾下:“嗨,這就是耶穌的厲害了?!?p> “我真想把媽媽當顧問的事告訴那個白連江!”說完這話,小雪“哼”了一聲。
“這個就沒必要了吧!”劉一凡說。
虔謙芊芊
一個小女人的大時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