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奇遇 （下）

　　【旁白】這是一個妹妹找哥哥的故事，發(fā)生在一個艱難的年代里……

　　*

　　那一天，我參加了部門里沒有布萊恩的會議。

　　我心里很亂，很不習(xí)慣。人家在講什么我都沒有聽見。我的腦海里不斷閃現(xiàn)著兩個人的形象，一個是布萊恩，一個是湯姆。

　　湯姆應(yīng)該還在那山頂彈著他的“三藩市”；不知道布萊恩現(xiàn)在在哪里？在做什么？

　　圣誕節(jié)還剩幾天了，我還沒有準(zhǔn)備好禮物。這一天，我到了一處大商場。跟在一群人后面，我進(jìn)了我最喜歡的那家商店。

　　前面的人往里去的速度慢下來了。我一看，原來有位身著紅裝頭戴紅頂白絨帽，滿臉長胡須的圣誕老人在那里一邊揮著手點(diǎn)著頭一邊向顧客們發(fā)折扣單。

　　“Merry Christmas!”圣誕老人沖客人們喊著。

　　我微笑著走過去，伸出手來想要一張折扣單。

　　那圣誕老人看著我，手在空中停住了。

　　我突然覺得那眼光好面熟；剛才喊著圣誕快樂的聲音好熟悉。

　　“布萊恩！”我脫口而出。

　　“美露，圣誕節(jié)快樂！”那圣誕老人用深沉的聲音對我說，遞給了我兩張折扣單。

　　“謝謝你布萊恩，可是，你……”

　　“我很好，我很喜歡這份工作?！辈既R恩打斷了我的話。

　　“我明白了，謝謝布萊恩。你也是，圣誕快樂，新年好運(yùn)！”我?guī)缀跏呛傲似饋怼?p>　　圣誕老人的胡須飄動了幾下，他轉(zhuǎn)過身去，滿面笑容地招呼其他客人。

　　我的喉嚨有些堵。我只買了幾樣?xùn)|西，我忘了用那折扣券。

　　傍晚回到家里，街區(qū)象征著冬季的藍(lán)白燈齊放，纏繞樹上的紅綠相間的燈也閃閃發(fā)光。

　　我進(jìn)了屋，把東西往邊上一放，從衣兜里掏出了那兩張折扣單，對著上面色彩斑斕的圖案發(fā)呆。

　　那是十二月二十四號的晚上。外面再次下起了雨，冷氣直往屋里滲。我燒起了壁爐。

　　火劈里啪啦響著，我的放音機(jī)響起了夢幻般的天使旋律：“榮耀啊，啊，榮耀……”

　　“咚咚，咚……”好像門外有人敲門。

　　會是誰呢？我知道幾位好友都外出旅行去了。

　　“誰？”我問了一聲，透過門上的玻璃孔往外看。只見漆黑里站著一個人。

　　“誰？”我又問了一聲。

　　“小露，是我，大坤。”

　　“大坤？哪個大坤？”我的神經(jīng)顫動了起來。

　　“你哥?！?p>　　我心都快要沖出嗓子眼，猛一下打開了門。

　　“哥，真是你？！”

　　我認(rèn)出了站在門外的這個人，他真的是我的哥哥大坤！

　　“你怎么找到這里來的？”

　　他用有些凍紅了的手從兜里拿出了一張紙片，遞過來給我看。

　　我接過那張陳舊的有些破爛了的紙片，簡直不敢相信那是真的：那是我七年前在報(bào)上登的尋人啟事！

　　我搬了一次家。大坤憑著那廣告，從老鄰居那里一路打聽到了我這里來。

　　“媽媽好嗎？”大坤用有些發(fā)抖的嗓音問，他的額上多了幾道粗粗的皺紋。

　　我的眼睛潮濕了?！皨寢尦Ｈビ龐胩眠吷系慕虝瑡寢屵€很信命。”我說著，拿著那張舊尋人啟事的手下意識地抬了起來。

　　屋頂上傳下來一個清脆的聲響。大坤抬頭看了看天花板。

　　“那是屋后那棵大松樹掉松塔的聲音?！蔽艺f。我感到臉頰上有道暖暖的東西往下淌。

　　那天晚上，我給哥哥煮了一碗熱騰騰香噴噴的雞湯面。他津津有味地享用著我的面條，夸贊我的手藝好。我看著他吃，以前一起生活在老家的那些情形如同過電影般在我腦海掠過……

　　我們一起聽著那溫馨的安詳?shù)臉非?。那天晚上，我們給大洋那頭的媽媽去了電話。媽媽一聽我把哥哥找回來了，激動得前言不搭后語。她說大坤的腳以前被機(jī)器軋傷過，要我給他用溫酒擦，用藥膏敷。她說她也在聽平安夜的歌。

　　媽媽直說到聲音哽噎。

　　“媽媽你……”

　　“我是太高興了。”媽媽說，她沒有提命運(yùn)這個話茬。

　　“都說天要有情天也會老，“哥哥在我一旁自言自語著，突然就接過我手中的話筒，“媽媽，別信什么命啊運(yùn)的，只信天無絕人之路?！?p>　　雨下得好大。雨聲里我想起了布萊恩和湯姆，還有哥哥跟我一起在中國度過的數(shù)個寒冬。我突然想起來，美國和中國最大的節(jié)日都是在一年最冷的日子里……

　　紅紅的火在壁爐里從容地燃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