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若不是易青綰只余席予的靈魂碎片支撐的肉身存在,她早就死了幾次了。比如蕙纕在手鐲上下的毒,掉下懸崖等等,她之所以還活著,便是因為她已不是人的肉身,只是席予碎片的幻化,因此雖會受傷,但只是席予的碎片法力減少。
在易青綰掉下懸崖時,宮弧便知曉,子嵐所預(yù)言的,席予的靈魂碎片核心,就是眼前這個女子。他給她的失憶的藥草,不過是將她水晶暫時封印的藥水,失憶不過是一個附加作用。此舉是為了激活席予留在她身上的水晶能力。
只是席予與宮弧都未料到的,是院長一己之私留下的麻煩,就是朝槿水晶的侵入。若是要完整繼承席予的能力,必然是要純凈的水晶能力,而那時易青綰的能力,已不再純凈。
說白了,天人一族闖的禍?zhǔn)?,不,對于大多天人而言,不過是一個實驗。而易青綰就是校正這個實驗最后的保障工具。因此,在能絕對保證易青綰繼承席予能力與彩水晶抗衡時,必須要清除其它的外在因素,比如易青綰自身的情感。
是宮弧騙了她。
并非必要去除她的情感,只是宮弧明白,席予的能力為易青綰塑造的肉身,其實已經(jīng)維持不了多久了,若是還有情感波動,肉身恐怕支撐不到大戰(zhàn)來臨。因此易青綰的結(jié)局早已注定了,那白發(fā)就是一步步證明她的身體即將毀滅的證據(jù)。
但宮弧于心有愧,在她幫易青綰激活水晶時,宮弧也將自己半數(shù)治療的能力傳給了易青綰,能保她靈魂不散。他是想起了子嵐,想起了同樣命不由己的,自己愛上的人類女子。
第一個知曉這件事的人,是沈若。
在他們?nèi)チ速に{(lán)寺,易青綰在沈若面前與席予融合最后的水晶能力昏迷過后,沈若便想了解清楚事情的梗概。宮弧也有意在等,他們相遇后,宮弧將前后因果都講給了沈若,這是他對易青綰最后的補(bǔ)償。
沈若聽著自己未曾接受過的事情,盡力去明白。他才發(fā)覺,原來他的竹城,一直離他十分遙遠(yuǎn)。
他想起了很遙遠(yuǎn)的年月。
在很小的時候,一直陪著他的,就是每天看不完的書,練不完的武,聽不完的課,和那個,一直陪在他身邊的三哥沈言。
他與沈言的感情一直很要好,在他的父母叛亂之前,沈言一直養(yǎng)在宮里,與他同吃同睡。一次他棄學(xué)遇見沈言,沈言帶他去城樓上,望著遠(yuǎn)處萬家燈火,沈言對他說,景行,這遠(yuǎn)處璀璨,都屬于你。而我,會為你守住這天下。
他知曉沈言背負(fù)的太多,每月一次皇帝準(zhǔn)他見父母,但他并不是很高興。每次見了父母回來,他總會陰郁消沉好一段時日,每每他都會看到沈言獨自站在城門上,嘴中呢喃說,這天下有那么好嗎?
直至叛亂之災(zāi),他們都被困在宮中,消息封鎖得很緊,直至他偷聽到了沈言父母叛亂失敗,要處死刑。他約了沈言在書房見面,要告知與他,不想去晚了,見到的是一個女孩?;艁y中,女孩逃走,留下了一雙他未曾見過的鞋子。
那個女孩,很獨特。
他第二次有這個感覺,是在環(huán)采閣。第一次她向他問路,一副笑嘻嘻的模樣,像極了朝廷上那些諂媚的人。第二次她無意灑了茶在他身上,卻不似最初一般,端著架子讓他換衣服。第三次他早早布了局想試一試采寒三仙,他以為是那個傳說中的松渝,但未想到是她,不畏死去,沉著聰明面對高瀚。而后,他見到她十分狡詐,與誰都交好唯獨對他保持距離。她為了算計她的唐染挺身而出,為了挽歌金蘭留在他身邊。
可她消失了。
沈若以為,她并不是不可替代,那夜經(jīng)歷了沈言帶兵突襲,回來時只剩一個與她長得極像的詞煙。他為了證明自己的想法,將詞煙帶回府中加以培養(yǎng)。事實證明,竹城是獨特的,沒人可以替代,他也意識到,自己對竹城的心境有所變化了。
他有愧于詞煙,便答應(yīng)詞煙,暫以侍妾的身份留在府中,實則為她置辦了一個店鋪,以讓她出去可以過好后半生。
直至一日,手下的人拿了一塊玉佩來尋他,他仔細(xì)看,發(fā)覺是他送給竹城的那一塊。因了他送的那一塊邊角處有細(xì)細(xì)的花紋,和別人的不同。他連忙派人打聽,才知是一個男子在祁都賣了這塊玉佩,輾轉(zhuǎn)到京城來,被一個手下的夫人買回府中,被手下認(rèn)出。
他自己查到了竹城的線索,忙起身去那家天香酒館的地方。但等到的時候,卻找不到那個賣玉佩的人,也沒有竹城。
他失落的回去了。
他想要找到她。聽了蓁蓁的建議,派人盯準(zhǔn)了陸離,不想竹城當(dāng)真中了圈套。許久未見,她似乎虛弱了許多,瞧著她似以往一般與自己辯理,他竟有些欣喜。
在帶她回去時,沈若便把離自己最近的那個房間與她。他借口是為了送于沈言而培養(yǎng)的她,但他心下明白,眼前的竹城,是不可能再放走了。
他派人從她住進(jìn)府里開始,便秘密修繕側(cè)妃房間,他知曉那房間離瀑布近,可這是冬日。他抱著她入側(cè)妃房間,未想第二日還是被她跑了出來,還被九弟沈玉書發(fā)覺了。
與蓁蓁一樣發(fā)覺沈玉書情意的,還有沈若。
其實在他要選她的時候,就有人說要查一查竹城的來歷,他最初也派尹翊查過,查了她在環(huán)采閣登記的名字—易青綰。他知曉,她是一個孤女,后來與她一起的一個女子也死去了。后來他未再查了,他覺得信人不疑,不料尹翊自己查了告訴他,竹城與沈言有過交集。
他曾有過退卻,因了竹城自己的言語,他覺得竹城在他身邊,但卻似乎離他很遠(yuǎn)。直至竹城說,她有自己喜歡的人。她問他,要選什么的時候。沈若便想到了沈言,若是他們很好,她不會來到這里,也不會問出這樣的話,他見到漫天煙花,竹城坐在圍欄旁,一臉落寞的樣子流著淚。既然如此,他不如留她在身邊。
從船上下來的那夜,沈若便尋人打造要送給竹城的府邸,特地選了很好的地段,安靜而舒適。在他知曉月鎮(zhèn)的事情,打算遣挽歌去時,便與挽歌一同將環(huán)采閣的地契與所有都轉(zhuǎn)讓給了竹城。他還留了幾個發(fā)展長遠(yuǎn)的店鋪,還有一家溫鼎出名的客棧都落了竹城的名字,做完這一切,他將其放在要給竹城的紅包里。
他知曉她是那個小時遇到的姑娘,是在竹城和他說,自己會異能那時,他更加確定了,自己要守護(hù)的。
沈若本想她留在自己身邊,但他漸漸發(fā)現(xiàn),無論自己是否為帝,她都不適合待在自己身邊。他曾期許過她穿上嫁衣的樣子,也在竹城說要做自己側(cè)妃時欣喜過,但在竹城在府上這些日子,他瞧著她,就像一個困在籠中的鳥。
因此他為她安排好一切,準(zhǔn)備好當(dāng)她離開他時,所過的生活是衣食無憂的。他雖然見不到了,但卻想看她開心的模樣。沈若似乎,沒有見過竹城開心地笑的模樣。沈若曾無數(shù)次夢過她笑,就在自己面前,雀躍的樣子。
七皇妃范瀾清最初對詞煙并無提防,因為她眼見沈若領(lǐng)詞煙回府,與以往并無什么改變。直至沈若領(lǐng)了一個與詞煙十分相似的人回府。是沈若讓她住在了瀑布旁的竹屋,那里與沈若最近。是一夜沈若將她抱去側(cè)妃的房里,是她通過尹翊得知,他為竹城做了許多,是她未曾見過的沈若。
她慌了,尤其是沈若在問她立妃的事宜時,她知曉自己的情況,太醫(yī)說過,自已不宜有孕。在一個他愛的人面前,她又算什么?她心下煩躁,走向東邊,見正收拾東西準(zhǔn)備離去的詞煙,詞煙出言諷刺于她,戳中了她的痛點,她一時失手,將詞煙推倒在石坎上。
詞煙意外死了。
她害怕極了,見周圍無人,也不知道怎么辦。正值黑夜,這邊許多盞燈都是壞的。她見一個人打著燈籠過來,她忙躲去草叢旁,見過來的,是尹翊。尹翊發(fā)現(xiàn)了她,她與尹翊解釋了一切,說自己不是故意的,她害怕,不知道該怎么辦。
尹翊從自小跟著沈若,自范瀾清進(jìn)府后,他便除了沈若,多了一個保護(hù)的人。那日范瀾清流產(chǎn),他背著范瀾清,血液順著他的衣衫流,從那一刻起,他便覺得眼前的七皇妃,是可憐的。
他清楚她的處境與憂慮,他將詞煙扛起,丟在湖中,而后說,近幾日天氣寒冷,會結(jié)冰,尸體被發(fā)現(xiàn)也是幾日后的事情,到時你一口否認(rèn),我自會向殿下認(rèn)罪。
在發(fā)現(xiàn)尸體時,沈若便料想時府內(nèi)的人做的事情,后來經(jīng)過了解,他也猜到了些許,尤其是尹翊一力承擔(dān)罪責(zé)后,他便更加肯定,是望舒所做。他單獨見了望舒,感覺像是許久未見她。望舒跪在他面前,從未求過他,卻跪著乞求他說,殿下,天下之事繁重,莫再因一人誤了天下蒼生!
沈若忽的想起了竹城說的,他只會為她暫時的停留。
不得已的,他一定要向前繼續(xù)走。
沈若原以為他可以保護(hù)竹城,但直至聽了宮弧所講的話,他才明白一切的渺小,以及竹城所背負(fù)的東西。
宮弧所說,要救竹城,讓竹城重塑肉身的方法,是他無法達(dá)到的。直至沈若死去的那一刻,他都在擔(dān)心著,竹城是否安好,是否會看到那座宅子。
他留了信在給竹城的宅子里,只怕自己有個萬一,沒有人知曉竹城可以得救的方法。
他竟在死前像回馬燈一般,想起了他與沈言在一起的年月,想起竹城對他說的一句詩:生當(dāng)復(fù)來歸,死當(dāng)長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