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實是頭痛的緊，更是無心理會景硯的言語。我躺在床上不知昏昏沉沉睡了多久，聽見外邊敲門。而后我醒了只恢復(fù)了些精神，朝外道：“何事？”
外頭的人應(yīng)是沈若府上的小丫鬟，只回道：“殿下請姑娘前往客堂?！蔽覒?yīng)了聲，便穿好衣服，前往中間的客堂。等敲了敲門進去，眼見沈若坐在上方，陸璇、殷兮及景硯坐在下處，見我來了，陸璇只愣了愣神，而后上前來細細端詳著我，眼中泛著淚花，許久才道：“好…好?！?p> 我一時不知回什么，只覺得眼前的人，是我不可失去的朋友。
我拍了拍她的肩，道：“一切都會好的?！闭f罷，陸璇才緩了神，而后朝我道：“方才我們正同殿下商量著住處的事，我在京城同景硯置辦了宅子，我們可以一同去，離殿下府邸不遠，也便商量些事情?！?p> 我點點頭，只道：“怎樣都好?！鄙蛉艉龅溃骸凹热绱?，我也不便多加挽留，那便今夜住在這里，明日一早再去?！蔽疑锨叭?，見沈若這幾日因事，臉色不是很好，滿臉寫滿了疲憊，便道：“殿下要好生休息，才可顧全其它?！?p> 他點點頭，繼而悲戚的看著我，許久才道：“回去吧，這客堂走風，不保暖?！?p> 我一路走回去，陸璇拉著我，見我神色淡然，許是已然聽過景硯的事情，也見過了我因水晶出事的模樣，見我如此，也未再多言，只道：“此番一戰(zhàn)，為的不只是自己，更是朝槿，也是你?！?p> 說罷，她似還有什么話想說，卻被生生咽了進去。
我們各自回了房內(nèi)，我收拾著包裹，只自己打掃了下房間，收到床上時，偶然摸到了枕下的紙物，拿出一看，才發(fā)覺是沈若給我的大紅包。那日收到后，放在枕下許久，都未想起來。
我坐在床邊，拆開來看，發(fā)覺有一疊紙。上頭先是一張銀票一百兩，而后第二張是折疊起來的紙張，我打開看，竟是環(huán)采閣的地契轉(zhuǎn)讓文書，只見上面有沈若轉(zhuǎn)讓易青綰的字樣，沈若的私章，當?shù)毓賳T的公章。
我見還有一張，便是一張房契，上面也是我的名字，其它的我也不是很看得懂。我愣住了，原以為只是幾張銀票，不想里面竟是這樣的東西。我正想著還給沈若，卻聽見有人敲門。
我收起東西，卻見是七皇妃，她未等我說話，只身進來，而后在我面前坐定，道：“聽聞姑娘明日便要搬離府上?！闭f罷，她將身旁丫鬟的東西接過放在桌上，道：“這是宮里派人送來的糕點，聽聞很好吃，我特意拿來給你嘗嘗?！?p> 我不愿見她，也不愿吃她給的東西，未再顧慮其他，只道：“拿走?！彼仁倾读算?，而后才笑道：“聽聞你恢復(fù)了以往的能力，如今確實與以往不同了?！蔽衣牫鏊S刺的意味，只笑道：“我確實不同了，因此你的東西，我便不稀罕?！?p> 她正經(jīng)坐著，又道：“我不知你如何想的，但你今生與殿下無緣，陛下曾指你為側(cè)妃，卻被殿下親口拒了。如今你是朝上的人，便是未再有多余的心思?！蔽蚁氲交实蹃頃r，讓我做側(cè)妃以表決心的事，這是后來不了了之，原是沈若的緣故。
說罷，她便將食盒打開來，道：“既走到了如今這步，此物也當送行，你放心，沒有毒?！蔽铱聪蛩?，道：“你殺了詞煙，這事沈若不提，替你掩蓋了去，你自己心中未有愧疚，我卻不敢吃你給的東西，只怕是比毒更可怕?！?p> 她先是一怒道：“你……”而后一瞬恢復(fù)了平靜，笑著將食盒蓋上，緩緩道：“聽聞你有一些特殊的能力，一路過來，你就沒有殺人嗎？如今你指責于我，怕是沒有這個資格?！蔽铱聪蛩?，回道：“我殺人，也是光明正大，雖不敢說所殺絕無冤枉，但總歸是涉及的，不似你，一己私欲，且敢做不敢當?！?p> 她站起身來，提起食盒走到門口，才回過身來道：“罷了罷了，我做什么同你計較?！闭f罷，便離去。
等她走了，我才將方才收起的東西拿了出來，仔細裝回紅包內(nèi)，而后起身去尋沈若。走到門口廊內(nèi)，才遠遠見沈若同七皇妃站在書房前廊內(nèi)說話，我才要回去，便見七皇妃離去。沈若抬眼，見了站在這邊的我。
我上前去，將懷中的紅包拿出遞與他，他見了紅包，當下了然道：“你便真的聽了我的話，今日才拆開來?！彼f著話，卻沒有接下。
我放下手來，道：“沈若，你的這份東西太貴重，我不敢收，也不應(yīng)收?！彼麚u搖頭，而后道：“你既收了玉書的東西，便收得我的東西。我既比他寬裕，自然送的要貴重些，追其根本，都是相同的心意?！?p> 我聽他話里有話，只覺得手中的紅包變得厚重起來，只好道：“將來你一統(tǒng)天下，這些自然不算什么，我便將環(huán)采閣改成什么食樓，余生做個樓主，也是不錯的營生?！彼α诵Φ溃骸叭羰侨绱?，自然最好?！?p> 我想到去收東西，轉(zhuǎn)身欲走，被沈若叫住，他看著我，只道：“你若有空，可以去看看那宅子?！闭f罷，便轉(zhuǎn)身去了書房。我想到他給我的一個房契，那宅子就在京城，只是不知具體位置在哪兒。
我收了些東西，發(fā)覺東西很少，便只有兩個包裹，我打算送到那宅子一趟，出了大門口，卻遇到坐在馬車前的尹翊。
我原以為沈若要出門去，便只打了聲招呼，未料尹翊叫住我，道：“姑娘，是殿下吩咐我送姑娘去，請姑娘上來吧?！蔽也缓猛妻o，心想怕自己也找不到地方，便應(yīng)了聲上車。上了車，發(fā)覺有兩個箱子，只聽尹翊道：“那兩個箱子待會兒我會幫姑娘搬進去，是殿下吩咐送給姑娘的?！?p> 我打開其中一個，見左側(cè)放著一堆詩集，右側(cè)放著一些零碎的古玩首飾，另一個箱子裝著幾塊屏風似的東西，十分精致好看。我問尹翊是何物，他道：“這是殿下讓宮中巧匠打造的千里江山屏風，是殿下親手繪的圖案。殿下十幾日前便繪的圖案，趕忙讓人加工趕制，做好了便送來府上，殿下親自看了滿意了，這才裝好送與姑娘?！?p> 我見這屏風做工精致，如今見其一面的圖樣都栩栩如生，便細細撫摸到：“替我謝謝你們殿下，便說等過了這個關(guān)頭，將這屏風抬到那宅子里，也算貼切了?！币绰犕?，只道：“好，我會轉(zhuǎn)告殿下?！?p> 等行駛了一會兒，便到了陸璇采辦的宅子那里，我下了車，打算自己搬一箱東西，尹翊攔住我，道：“我會幫姑娘搬進去，姑娘一個女子，還是不要使太大力氣?！蔽胰缃衲芰υ?，自然不會在意力氣的事，但他如此說了，只得作罷。
我見大門敞開著，便徑直拿著包裹走進去，才見著這大宅的光景。雖不似沈若府上的曲折奢華，但也是別有一番風味。似仿著蘇州園林的特色，有人說：“江南園林甲天下，蘇州園林甲江南?！碧K州素以園林美景享有盛名。
進門時一個小亭臺，庭臺樓榭，游廊小徑蜿蜒其間，卻是一眼見得到頭的回廊，前方回廊處對著門這邊是一處庭院，庭院中間有一池子，中間有假山青苔。
回廊四處是幾個房間，透過格子窗，大概可見其他地方，一覽無余。
我正細細看著，卻聽身后的尹翊道：“殿下府上的擺設(shè)都是殿下親自同宮中的老匠設(shè)計的，姑娘住的那個院子是殿下府中最為喜愛的地方，這處宅子構(gòu)思巧妙，在布置上還是略有欠缺?！?p> 我點點頭，道：“你說得對，但沈若貴為皇子，布置上自然比別人更大氣奢華些，若算得一般人家，這般的布置也足夠了?！闭f罷，我瞅了眼抱著兩個箱子的他，便將包袱背在背上，而后接過其中一個箱子。
我見他欲說話，便道：“尹翊，我既如今有了異于常人的能力，自然不會再像從前一般無力，你也不必擔心?！闭f罷，未見他神情，便轉(zhuǎn)身進去。
未料才進了門，便撞見不知在一旁待了多久，靜靜看著我的景硯，他接過我的箱子，道：“你雖有了能力，但比起我來，還是個女子。既如此，你不如感謝我便是?！痹捳f完，便朝尹翊道：“跟我來吧，她的住處在這邊?！?p> 我愣了下，便隨尹翊身后走著，忽想起之前整理的思緒，便朝走在最前面的景硯道：“景硯，待會兒我有話問你?！彼仡^瞥了眼身后跟著的尹翊，似要說什么，終是未說出口，只應(yīng)了聲。
等東西放置好了，我便送尹翊出門，待他上了馬車，他朝我道：“姑娘保重?！蔽一氐溃骸澳阋彩?，幫我向沈若道謝吧?！彼c點頭，便徑直而去。
我回到原本在的房間，見景硯在幫我收拾包裹，整理衣物。我上前阻攔他，道：“我自己來吧?！彼聪蛭?，笑道：“怎么？知曉我是一族后，便疏離了？”我搖搖頭，道：“這本就是我自己的事，我會自己做?！?p> 他放下手中的衣物，道：“你還是如從前一般，太過固執(zhí)，就拿此次你換取能力來說，你認為這是你自己的事嗎？你決意所做的，為其付出代價，是為了什么？”我心中一動，確實換來極寒的折磨，我斥責自己不要想了，也不要有所動搖。
我看著他，道：“我想問你，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去做了什么？”他道：“自與你們分開后，我隨將軍手下一個老將去往西邊，到一個不知名的小鎮(zhèn)分開了。朝槿出事后，我便未再同沈言聯(lián)系。我疑心沈言同他手下關(guān)系，又聽聞他曾在西域待過不短的時間，我便只身前往西域調(diào)查?！?p> 他示意我坐下，繼續(xù)道：“未料我查沈言的事被他知曉了，他派了他的手下來尋我，那女子精通西域蠱術(shù)，是個用毒的高手，我險些喪命，是陸璇和殷兮救了我?！本俺幩f的女子，如若我沒猜錯，應(yīng)是蕙纕。
我記得蕙纕是外族女子，當時應(yīng)是沈言在西域救了她或是于她有恩，蕙纕和陸離才會隨沈言來到祈都。我點點頭道：“我大致猜到了那女子是誰?！?p> 他搖搖頭，道：“我不知道，我同沈言會面時，只見過一個黑衣女子，未見過那個人?！彼聪蛭业溃骸澳銌栁覟楹螘湍銈?，當時與你們分開后，也得知隊伍解散的消息，我考慮過自己一人找出學(xué)院的秘密，靠自己報仇。但遇到陸璇和殷兮后，我改變了主意?！?p> “暗系一族只是被人類魔化，其實我們也與你們無異，只是法術(shù)源不同。我感激于你的信任，感激于他們救我一命，本來我打算暗中協(xié)助沈言，待沈若輸后再告知你們，將你們救離，但在其中，夏離滄則是最大的變數(shù)?！?p> 他將隨身帶的一瓶藥水拿出道：“我在西域找到了一個蠱術(shù)師，得知了一些有關(guān)蠱術(shù)的事情，我興許可以解開夏離滄的蠱?！蔽铱粗种械乃幩?，他解釋道：“這是我加以法術(shù)及猜測做出的藥水，興許可以破解學(xué)院在他們身上種下的空間術(shù)?！?p> 我接過藥水，道：“那便好說，如今既如此，脫離學(xué)院的控制才是正道，先給他們喝下?！蔽也乓鹕?，便被景硯攔住，搖搖頭道：“若真如此容易，我早給他們喝下，這藥水是加了蠱術(shù)的，何況是我的暗系法術(shù)融入，且不論有無用處，都存在一定生命的風險。第二，據(jù)我推測的量，只夠一個人喝?！?p> “也就是說，假設(shè)夏離滄沒有中過空間術(shù)的話，陸璇和殷兮，只能解一人。而另一人，若是行動被發(fā)現(xiàn)，或是死去，靈魂將會像朝槿一樣，永遠被困？”我拿著藥水，一時不知該怎么做。
景硯點點頭，回道：“但若是拿給他們，他們定然會讓對方喝下，到頭來，只會造成不好的氣氛?！笔橇?，殷兮和陸璇一直如此相愛相伴，若是讓他們知曉，必會都不喝。
“那，夏離滄呢？”我問景硯，景硯回道：“要解其蠱，必要先知曉為何中蠱?！蔽蚁肫鹕蜓缘脑?，道：“我記得沈言說，夏離滄為了柳紅酥，心甘情愿喝下蠱?！本俺幭仁前櫫税櫭?，而后淡然道：“若是心甘情愿喝下蠱，那便更難了。就像你叫不醒一個裝睡的人。他明知后果，卻還是喝下，他的自我意識已然被封印?！?p> “除非……”景硯喃喃說了兩個字，而后許久才道：“除非，有什么重大刺激，也許他能自己走出來?！?p> 我的回憶中，突然涌現(xiàn)出了有關(guān)夏離滄的回憶，我才發(fā)覺，我對他的了解，實在太少了。讓我比對的，只有曾經(jīng)那個笑容以及那日城墻下，將我重重壓下的冷臉。
同景硯說了許久，想起自己解封的事，不知宮弧知不知道了。又想起自己的水晶似乎還灌注了他的仙氣，應(yīng)是能感知到的。
我走出府外，拐過一個巷子，打算走到那日的酒館尋他，不想才拐過那個巷子，便見他一身紅衣，斜靠在巷子邊上，手上提著一壺酒，見了我，便笑道：“你來了。”他始終未變，還是一如最初崖底那個看似一身輕松，卻裝著滿滿心事的宮弧。
他見了我，只全身看了看，而后問道：“丫頭，身體還好嗎？”他微微蹙著眉，語氣滿是擔心，我見他如此，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只回道：“我偶會心痛，而后便感到全身寒涼?！彼麌@了口氣，而后將手指輕輕放在我額頭上，許久才道：“你換取的情感，并不是消失了，而后被冰封住了。你每每動情或是大幅使用能力，都會動搖那個被封印的情感，封印感到威脅，便會冰封四處，你明白嗎？是從心臟開始，慢慢蔓延開來，到最后，你會整個人內(nèi)部冰封而死?！?p> 說罷，他又搖搖頭，道：“不對，你不是死，而后冰封沉睡，但此生此世上，無人能救你。”他眉眼中有些愧疚，道：“丫頭，從此刻開始，別再動情了，或是，別再大幅的使用能力了。若是你等到最終時候再用，興許還來得及”
我搖頭，道：“宮弧，從我決意換取水晶那刻起，我便知我沒有回頭路。我已不知什么是開心難過，那些已成為回憶一般，似與我無關(guān)?！蔽乙粫r有些不知所措，只道：“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