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了樓,叫蓁蓁拿來了處理傷口的東西,便喚她出去關(guān)上了門,囑咐她今日的事別告知挽歌,否則讓她擔(dān)心。我拿了東西進(jìn)去,見夏離滄被他們抬到桌前,正趴在桌子上。
我上前看,發(fā)覺只是手臂處被劃傷了幾處,其他地方并無大礙,只是喝得太醉。我本想把他挪到床上,卻發(fā)覺自己根本搬不動,便將他的手臂拿過,幸得他的袖子極寬,我將袖子向上綰。
不想他忽然醒了,只忽然拉住我的手,又抬起頭,睜開眼,滿嘴酒氣道:“你可是怕這世事阻撓?”我知道他是酒醉了胡亂言語,未回答他。
他忽而站起身,大聲道:“若誰敢指指點點,說你半句,我便殺了他!一個人說,我便殺一個,若大多人都這么說,我便殺了這整個城的人?!?p> 他語氣似乎又軟了一些,道:“愛而不得是最苦?!蔽椅聪胨麜f出這些,但敢肯定這些話不是為我說的。那是誰?柳紅酥?仔細(xì)想想他說的話,若是柳紅酥被人評頭論足,倒也正常,只是也不見他如此憤怒,難不成他對柳紅酥當(dāng)真用情那么深?
門忽被推開,見蓁蓁進(jìn)來,應(yīng)是聽見夏離滄的吼聲被驚嚇到。我出門去,看了看四周未有人出來,和蓁蓁說了沒事,便進(jìn)去桌旁坐著。
我看他醉著,也不可能認(rèn)出我,便坐在他旁邊,未再坐去屏風(fēng)后。我倒了杯茶予他,又為他處理下傷口,他只低著頭,似乎酒醒了些。
等處理好了,他看向我,恢復(fù)了以往戲虐的笑容,道:“如今已是深夜,誤了姑娘的時間,姑娘大可將我送回客棧,重尋個人來,以姑娘的身份,再尋個人來也不難吧?!闭f完,他便起身欲走,我拉住他。
雖不知他為何會出現(xiàn)在京城,為何會來這里,但他如今這般樣子,實是放心不下。他看向我,未說話。我道:“既收了銀子,便認(rèn)準(zhǔn)了你,哪有輕易改之的道理?”不想他轉(zhuǎn)過身來,定定看著我,我怕他將我認(rèn)出,又篤定了他認(rèn)不出我,便也看著他。他放開我的手,似自嘲的笑了笑,坐在凳子上,道:“原不曾注意,如今才發(fā)覺,你的聲音和語氣都像極了我一位故人?!?p> 我忽然愣住,看他未看我,才坐在一旁,倒茶予他,笑道:“公子應(yīng)知道,這世上相像的人千千萬萬?!彼蛄丝诓瑁粗覔u搖頭,笑道:“非也,姑娘雖是像那位故人,卻也只是一瞬?!蔽冶凰f的話哽住,未明白他的意思。
整理了下情緒,我問道:“公子怎么來了這兒?看公子,倒像是有心事的樣子?!彼椿?,看向我,反而笑問道:“姑娘為何會選我?”我未想他會反問我,只笑道:“自是緣分罷了。”
他大笑了許久,似是因了我的答案。我問道:“公子為何發(fā)笑?”他忽然湊近我,道:“姑娘可知,緣分是世間最為可笑的東西。”確實可笑,比如今日我遇見了你。
我點點頭,他看了眼房間,起身走了走,回頭問道:“竹城姑娘就沒有酒嗎?”我道:“公子已經(jīng)喝醉了,便別再喝了,若是要其他的什么,我自會為公子奉上?!?p> 他又看了我許久,笑道:“那便泡些茶來吧?!蔽尹c點頭,起身打開門,蓁蓁見開了門,問道:“姑娘,需要些什么?”我道:“泡些淡茶來,再上些小菜,清淡一些的。”蓁蓁點點頭,便下樓去叫人準(zhǔn)備。
回了房間,他只盯著桌子,又抬眼看我,問道:“如若你愛上一個人,但卻有悖世事常理,被眾人所指點談?wù)?,你可會堅持你的情感?”看來他說的極有可能便是柳紅酥了,她是妓女,而且是薺青樓的頭牌,夏離滄若是決意了同她在一起,世事爭議和眼光是必不可少的。
我在慶幸,也在真心為他高興。我本以為,他會一直那樣下去,終有個他愿意付出的人,我是高興的,哪怕那個人不曾是我,哪怕他一直是利用我的。
我笑道:“公子說笑了,世人本就容易動搖,自己的生活本就是自己來過,為何要聽別人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他笑著搖搖頭,道:“你不明白,這是我自己都無法說服自己的事,更何況,就算我不介意,那他呢?”
我明白,就算他再愛柳紅酥,聽見世人的指點評論,也會動搖,更何況,怕是柳紅酥自己也不定承受得住。就如我一般,本已堅定的心,到頭來,還是竹籃打水。
三爺,我知道他身份神秘,人也完美的緊,只是未料到,他便是沈言,只這個名字,就在無形中給我們之間加了一道厚厚的枷鎖,無法感受,無法回應(yīng),更無法跨越。
我喃喃道:“那個人,于你而言,算是什么?”我在問他,卻更像在問自己。他看著我,重重吐出兩個字,道:“呼吸?!焙粑?,伴隨自己的,每一刻都在的,無法舍棄的,呼吸。至少,呼吸是那么近??扇隣斢谖叶?,是我的明月,我觸碰不到,感受不到,只能看著。
我心頭一緊,也感覺十分難過??諝庵袕浡?,是我和夏離滄各懷心思,卻是一般難受的心情。正這時,有敲門聲響起,我起身開門,見是蓁蓁抬著菜和酒,我接過來,蓁蓁怕是看出我的臉色有些差,悄聲問道:“可有事?”
我搖頭,她退了出去,我便關(guān)上門。我將菜布好,將茶遞予他,他品了一口,似品了許久,才咽了下去,苦笑道:“茶是好,只是,太過于苦了。”我叫蓁蓁拿的是淡茶,應(yīng)不會苦,我品了一口,只有些許的苦味,我看向他,見他皺著眉,想是懂了,他喝的茶是苦的原因。
我記得以前聽人說過,很多味道,很多事情,是由自己的心情決定的。像那次生辰時吃的面,是我吃過最好吃的,自此以后,我吃的面,都是極淡的味道。
我們未再談及感情,只聊些無關(guān)緊要的東西,小菜卻一口未動。他終是酒喝多了,不知過了多久,趴在桌子上睡著了,也未能叫醒。
我叫蓁蓁進(jìn)來把菜撤了,又喚了人來將他挪去客房,同挽歌說了一聲,房間的錢我來出。上次那個男子說的話,讓我十分在意,以后的事,能不將挽歌牽扯進(jìn)來,便盡量不去打擾她。
一整晚我睡得都不是很安穩(wěn),在夢中驚醒了好幾次,卻不記得夢見了些什么。直到第二日一早,天還未亮,便聽見敲門聲,我含著睡意前去開門,見是蓁蓁,她有些驚慌,我問發(fā)生了何事,她忙道:“上官府二公子大清早便來尋姑娘,帶了一些人,姐姐不在,攔不住,快到湘館這邊了?!?p> 我想起他昨日在這兒放的狠話,不想當(dāng)真找上門來了,我道:“蓁蓁,我還未整理好,你先去擋一擋,就說我請他去坐著,一會兒便過去。”蓁蓁有些害怕,道:“若是他不依該如何?”我搖搖頭,道:“不會的,去吧,再耽擱定是來不及了?!?p> 昨晚見他,我猜他定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那種人了,定是極要面子的,來這環(huán)采閣極大的原因怕是昨夜守在了環(huán)采閣門口,卻未見夏離滄,今早便來找我了,他定是不想讓太多人知道,只是想嚇唬我,不然也不會天色未亮,挽歌沒在的時候闖進(jìn)來。
我洗漱整理完畢了,便下樓去往閣里,蓁蓁在門口守著,見我來了,忙過來道:“如姑娘所說,他是過來了,只是一直放著狠話。”我見他帶來的人都在庭院中。示意蓁蓁沒事,叫她出去關(guān)了門,自己進(jìn)了房內(nèi)。
進(jìn)了房間,見上官晏坐在桌前,吃著糕點,見我來了,放下手中的吃食,刻意笑道:“竹城姑娘,我那么早來尋你,姑娘可有幾分感動?”我笑笑,坐在一旁,道:“公子花了那么大的心思來看我,我當(dāng)然感動了。”
他大笑了幾聲,道:“我本是來看看姑娘,但卻聽聞昨夜該離去的人卻未離去,怕有人占了竹城姑娘的便宜,故特找了人來保護(hù)姑娘。”我坐的離他近了些,笑道:“公子真會開玩笑,我怎會不知采寒三仙只是雅興的道理?今早我本睡得好好的,不想公子來擾了我的睡意?!?p> 他拿起糕點來吃,坐的也湊近了些,道:“竹城,我知道你有勇有謀,只是昨晚的那個人,你藏著他護(hù)著他,我怕,我便沒那么喜歡你了?!蔽倚π?,看向他,道:“本月還有一次見客的機(jī)會,我本昨日還在想著,要選上官公子的,公子所言極是,昨夜那個人,我早早便叫人趕了他出去,又有何包庇他的道理?”
他看著我,笑容也收了起來,看了我許久,我便笑著看著他,他才撇過頭,道:“竹城的意思,是下次要選我了?”我點點頭,如今看來,也沒有辦法了,只能將計就計。他點點頭笑道:“你怕是累了,又因了我未好好休息,快些去再睡一會兒?!?p> 我知道他目的達(dá)到,不打算繼續(xù)鬧事了,便起身笑道:“那公子也快些回去吧,想是公子也極累了?!蔽倚卸Y欲走,被他拉住,他笑笑:“去吧。”我掙開,趕忙回到房間去,走至門口,想起夏離滄,去看了,才知道他就在剛才就已經(jīng)離開了。
回到房間,蓁蓁進(jìn)來,遞了一張紙條予我,道:“方才夏公子找人拿了筆和紙寫了說留給姑娘的?!蔽掖蜷_,只見上有兩字: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