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雪停了，爺倆相隨在寒風中前進，臉色變得像黃土一樣，莫莫的手吹得隔離出一層白色的干皮。
??“爺爺，能不能晚點再去，等太陽出來。”莫莫從小和爸爸媽媽生活在一起，稍南一點的城市都比東北暖和，風也小得多。
??爺爺站住，回頭看看已走過的路，腳印留下長長一趟，特別是莫莫的腳印，小小的腳印完全深陷雪層中?！澳捠亲约撼砷L的必要！”老爺子語重心長，雖然他也說不出來讓莫莫挺過這條路到底有什么成長，但是起碼讓他按時去上學。
??小孫子擦擦眼淚，噘著嘴，擺出一副倔強樣，讓老爺子心疼。“莫莫，我知道你委屈，我這把年紀了不也在雪地里走？往后你總會學會自己走，怎么能在這點小困難面前掉眼淚？咱是爺們……咳咳咳……我給你講講你奶奶的事?！?p> ??干枯的秋枝緊緊依靠草根，寒風將白雪撫平，溝壑里枯枝爛葉被雪掩埋，太陽從原上渾圓的升在低空。
??那是一個四月里的春天，人們剛剛只敢減去沉重厚大衣，換上毛禳的稍輕皮衣。河水覆著一層薄薄的冰，黑色的不知什么名的小鳥在冰上輕盈小心地用尖嘴劃拉冰面，像在找尋食物。岸上一對青年男女并排拘束地走著，女孩手里拿著一本羊皮書，男孩抱著***語錄，兩人各戴一頂綠帽子。
??“春天早已來臨，雪也總會消殞，你可愿與我共引——夏炊秋牧？”女孩大聲地抬頭吟詠。
?男孩臉紅地不知所措，手無放處，竟沒成想激動地說出：“愿意，我愿意，你呢？”
??“呸，誰問你了？我說的是歌詞而已”女孩裝作生氣，低著頭側(cè)過身。
??“雪消融，季瞬度，人終老，興易去！”男孩感覺被傷了自尊，嗔怒道。
??“哎呀，你看你，生什么氣，我不過說著玩，這么小性子，怎么娶老婆？”女孩知道自己過分了，心里想盡快道歉表明不是有意取笑。
??男孩釋懷，似沒什么事一樣笑道：“誰生氣了？我說的是古詩，想起來隨口說的，我剛才答應(yīng)也是說著玩的，你倒當真……”
??女孩看著男孩，說道：“你就沒有什么想說的？”
??“沒有，說什么？”男孩強裝鎮(zhèn)靜。
??女孩情緒大落，低聲說道：“沒就沒吧……反正也不會有人在乎我的感受?！?p> ??女孩加快腳步，男孩想快速追過去表示自己喜歡她，會對她好，可又怕對方拒絕，只在后面跟著……老爺子就是男孩，可這樁緣終是因女孩的去向別地為告終。所以老爺子沒有告訴孫子，自己與老伴的事倒是平常無趣，是葉媒婆介紹簇擁而成的。（熟悉我的人都知道我筆名葉江，而這個故事也是我自己的故事。）
??把孫子送回學校后老爺子去找老阿，和他一起把給兒子在老家蓋的房子打掃一番，灰頭土臉地累得二老整個一下午都在炕上不想動。
??“老阿，”老爺子叫道，“喝水自己去倒吧，我是沒勁了……”
??老阿趟在炕上說道：“我也不渴，我也不倒，你累我不累??？”二人哈哈笑起來，一不留神就睡著了。
??………………
??“哎呦呦”老阿突然叫起來，“趕緊起來，你孫子該接了，這會差不多都晚了，在學校門口等你呢！”
??爺爺坐起來說道：“不急不急，我跟葉媒婆她兒媳婦說過了，幫忙捎過來，莫莫認識葉媒婆，也該認識她兒媳婦?！?p> ??正說著，莫莫回來了，“爺爺爺爺”叫著從門口跑進來，后面的葉媒婆兒媳婦看跟不上，就在門口喊道：“二爺，莫莫到家了，我就走啦?！?p> ??“哎哎哎，進來好歹喝口熱水啊……”聽門外沒了聲音，老爺子剛勉強站起來，就順勢坐下了。
??“爺爺爺爺，前兩天爸爸媽媽打電話給葉奶奶，忘了告訴你，現(xiàn)在估計明天就到了。”莫莫高興地叫喊道。
??“明天？”老爺子又確認一遍。
??莫莫點點頭。
??“怎么樣？老阿，我就說該回來，幸好打掃得早。”
??老阿剛想開口說話，莫莫說道：“爺爺，咱家咋沒電話呀？”
??老頭笑著打趣道：“有，放葉媒婆家了。”
??…………
??天不大亮，莫莫的爸爸媽媽就掂著大包小件來到了老家。
??老爺子叫來老阿幫忙招待，倒了幾杯熱茶，噓寒問暖。早飯兒媳婦要親自下廚做了一碗熱騰騰的面條，兒子幫忙去燒火，老漢推搡不過，就坐在炕上等著。
??老爺子在炕上對著老阿笑，“咋樣？瞧這大包小包，不該住幾天？”老阿對著老爺子吸煙，笑著不說話，心里想得卻是自己的兒子兒媳。
??因為兒子生火用了老久時間，面條做出來時茶已經(jīng)涼了，老阿又給他們重新?lián)Q了熱水。
??…………
??“爸，”兒媳婦輕聲叫道，“爸，俺倆想把莫莫接城里過年，過年后再回來，你看……”
?“我不去！”莫莫叫道：“爺爺不去我就不去！”
??“這……”兒子語塞。
??“爸，你跟我也一塊去吧，在這里吃不好，睡不暖?！眱合眿D嘆息地說道。
??“我老漢，哪也不去！你們不是今天走吧？”老爺子問道。
??兒媳婦低頭硬著頭皮說道：“嗯……今天走！”
??老爺子不相信，看了看老阿，又問道：“那大包小包？”
??“給您的補品?！?p> ??“我要什么補品這東北啥沒有？拿走！”老爺子呵斥道。
??莫莫跑去緊緊抱著爺爺，“我不回去！爺爺不去，我也不去！”眼里很快蓄滿淚水。
??“這……爸！”兒子勸道。
??“你……你們甭勸，哪也不去?！崩蠣斪庸虉?zhí)地扭過頭。
??莫莫“哇”地一聲哭了。
??老爺子心疼不已，勸起莫莫，“莫莫，好孫兒，甭哭，你哭我也難受，咱爺倆一條心，你跟著去吧，你去，就是我也去了?？瓤瓤取崩项^猛烈地咳嗽起來。
??“爸，爸，當心身體。”兒子焦急地說道。
??莫莫強制地止住眼淚，拉了拉爺爺?shù)氖?，期望爺爺站在自己這邊，可爺爺沒有說話。
??…………
??孫子哭著跟爸爸媽媽走在雪地里，向爺爺招手。老爺子微彎著腰站在雪地送行，老阿現(xiàn)在后面安靜地站著。人影消遂，老阿勸老爺子進屋里，老爺子顫顫巍巍地走著，沒有回頭再看一眼。
??“你倒也是，咋就不知道享福呢？”老阿想倒水，卻看到杯子里已經(jīng)是滿滿的水。
??老爺子沒有立即回答，喝了一口還溫熱的茶，聽到窗外的狗叫，說道：“老阿，人都說你發(fā)燒燒壞了腦子而妻離子散，自己也是不爭氣，像狗一樣，打也打不走，打完還知道跟人親近，他們哪知道，唉……其實，我不走還是舍不得你，老伙計，這一走我恐怕就回不來了，咱兄弟倆就要下面見了”
??老爺子估計城市的屋頂也開始積雪，二人不再說話，他們知道對方和自己都在想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