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這樣,風小漁在軍營里安心扎下根來。因她治好了郭大將軍,二位皇子對她似乎也與常人不同,那群胡子花白的老醫(yī)生再不敢看她不起。因此小漁變得異常忙碌,背著藥箱,沒日沒夜地奔走在傷兵中間。同史朝義的決戰(zhàn)在即,傷兵治療需得加速。
一日,李適李邈兄弟二人正在軍中巡視軍務,遠遠看見小漁正在救人。只見她口中咬著刀子正按住一個受傷的士兵左手,士兵想是痛急,右手一揮,正中小漁心窩,小漁踉蹌兩步,跌倒在地,輕撫胸口。
二人見狀快步走去,李適眉頭微皺,扶起小漁道:“風娘子,沒事吧?!?p> 小漁拍拍身上泥土,捋了捋額前亂發(fā),拱手道:“多謝大元帥,沒事沒事。”
李適關心道:“娘子莫要過于勞累,我調其他醫(yī)師來此處,你休息去吧?!?p> 小漁拒絕的話尚未出口,只見李邈擼起袖子,早已將受傷士兵傷處固定好,“快來救人!”
小漁對李適莞爾一笑,微一施禮:“多謝元帥好意,我不累。”說完匆匆回到傷者面前,面容冷峻,下刀穩(wěn)準,固定住了確是容易多了。
今夜是八月十四,月亮卻比十五的還要圓。
小漁忙完工作,走出帳外,卻見流云之中透著一輪明月,映的整個夜空的繁星都黯淡無光,只有太白星還能隱約看見。夜風拂過臉頰,格外的舒適,小漁不禁深吸了一口難得清凈的空氣,將盤了幾天的秀發(fā)放下,似流云般垂散在腰際。小漁吃了一驚,什么時候,自己的頭發(fā)竟這般長了。
李邈此時正在為回鶻遲遲不肯出兵的事憂煩,在兵營里漫無目的的散著步,不知不覺得,竟已經踱到了醫(yī)帳面前。他抬起頭,卻見眼前逆著月光的少女,一襲白衣,背對著他,撥弄著自己如海藻般跳動的秀發(fā),少女的輪廓被皎潔的月輝勾勒出一圈銀色,柔柔地散著光華。李邈不由地屏住呼吸,心跳漏了一拍。
小漁感到身后有動靜,回頭一看,正是李邈,蹦蹦跳跳過去,歪著頭道:“李喵喵,你來做什么?”
李邈眼神飄向別處,似是思慮頗多。
小漁眨眨眼睛“你可是因戰(zhàn)事煩憂?”
李邈沒說話,算是默認了。
小漁嘆了口氣道:“有的時候,你們行軍打仗當真是比我們行醫(yī)救人難得多了?!?p> 行醫(yī)救人?李邈忽得眼前一亮,看著少女的眼睛壞笑道“小漁,你可愿幫我一個忙?”
小漁向后退了兩步,急忙搖手道:“不了,不了,最近甚忙。”
李邈卻行了個叉手禮道:“多謝風大夫。”
小漁轉身欲逃,卻被李邈一把抓住手腕?!皠e鬧,聽話。聽說軍中抗令板子總免不了的吧?風大夫。”
小漁無奈的聳了聳肩,小聲嘟囔道:“當時怎得便從亂葬崗上撿了你,瞎瞎瞎。”
“你說什么?”李邈挑起小漁的下巴,呼吸可聞。
少女清凌凌的眼波映在少年的眼中,帶著月的顏色。晚風幽幽拂過,頑皮地揚起少女的發(fā)絲,輕輕掃過少年的臉頰,李邈心中一陣悸動,輕輕揉了揉前額,覺得自己在軍隊中呆久了有些癡怔,今晚竟覺得這個野丫頭有些美。
“我說王爺讓草民作甚,草民領命便是?!毙O假笑,帶著難以遮掩的不情愿回道,絲毫沒有察覺李邈此刻的魂不守舍。
“咳咳,你答應自是極好,這個事說來也簡單?!崩铄戕D過身去,負著手道:“風大夫,切記,接下來本王的話若是傳出去便是要砍頭的事情?!?p> 小漁正色道:“領命。”
“現下,平亂決戰(zhàn)在即,我之前去回紇本已和牟羽可汗移地建商議好,準備分三路一舉拿下叛軍,誰知在這緊要關頭,史朝義卻拉攏移地建聯合反唐,移地建竟也答應了,眼下已經調動軍馬,到忻州了,這樣我軍不僅失去盟友,還多出一個恐怖的敵人!”李邈握緊了拳頭“不過,我聽說移地建去年和葉護太子爭汗位時受了極嚴重的傷,雖是保住了性命,但卻時時受到遺癥困擾,你若是能治好他,那他便欠了大唐一個人情,應該就能按原計劃出兵剿滅叛軍。”
“何時出發(fā)?”小漁道,雖然覺悟不高,但這種憑醫(yī)術止戰(zhàn)之事,小漁倒是樂于一試。
“軍機不容耽擱,我們明日便出發(fā)?!睕]想到小漁應的如此干脆,李邈再次對小漁刮目相看。
“啊,時間急是急了些,不過只要報酬合適,都好說。”小漁眨眨眼睛,搓搓小手對李邈道。
李邈輕撫額頭,心道自己夸早了,和小漁討價還價半晌,終于搭上十兩金成交。
“對了,這次會不會再被敵軍偷襲呀?”想起上次李邈去回鶻被捅了窟窿眼,小漁有些心有余悸。
“放心吧,這次我把阿仝帶著,便不會有這些問題了?!崩铄阕孕诺馈?p> “阿仝?阿仝是誰?”
“我大唐第一劍客,年幼自西域而來,師承李太白,十步殺一人,千里不留行。你不用太過擔心?!?p> 李太白的名聲小漁倒是聽珍珠娘娘提起過,珍珠娘娘說她年少時很是喜歡青蓮居士的詩,覺得快意恩仇,恣意灑脫,只是到了大漠后最常唱得卻是先生的一首詞,詞牌曰菩薩蠻,每每唱到最后兩句“何處是歸程,長亭更短亭”時,總會偷偷拭淚,是以李太白的大名小漁已久聞,只是不知他劍術也那么厲害,就連徒兒也是大唐第一劍客。
第二日,李邈帶著小漁去同李適辭行,因事情機密,帳中只有他們三人,李適是皇長子,理應同去,但因已是主帥,所以需要留守大本營。
李適看著并肩走進帳中的二人微微有些發(fā)怔,對著李邈道:“此去請兵,道阻且長,邈弟竟攜帶女雋?恐有不妥。”
李邈道:“風大夫并非我鄭王府女眷,而是營中出類拔萃的軍醫(yī),此去也是履行軍職的,元帥莫要說笑?!庇谑抢铄銓⒂媱澑嬷死钸m。
李適擔憂的望著小漁道:“這個任務雖好,但是太過危險,風娘子若是不愿赴險,直說便好?!?p> 小漁感激地看了李適一眼,道:“多謝元帥,屬下愿同鄭王一道前往,定不辱使命?!?p> 李適見她執(zhí)意前去,便應允了。
到了夜里,小漁正在收拾行李,門簾忽被掀開,小漁沒有回頭,還以為是李邈,“李喵喵,你不用逼我這般緊,本神醫(yī)答應你的事情不會賴賬?!币黄?,卻見月白的袍角,小漁抬眼,來人竟是李適,慌忙行禮。
李適扶起小漁“你對我不必拘謹,我來只是同你說一聲,你若是不愿,現在反悔也無妨?!?p> 小漁對著李適莞爾一笑,“謝元帥!這趟差事我愿意走一趟?!?p> 李適頓了頓,欲言又止,最終還是問道:“你同李邈,究竟是什么關系?你現在可已被他收入房中?”
小漁疑惑地問:“在敦煌時,我救過他一命,什么叫收入房中?他倒是被我拖在板子上拉入房中過?!?p> 李適微微笑了笑,看這姑娘回答的天真爛漫,似是還沒開竅,溫言道:“照顧好自己,完不成任務也無妨,本王欠你一個人情,定能保你無憂?!?p> 小漁一陣感動,這人說話的神情可真像珍珠娘娘,揉揉微微發(fā)酸的鼻子道“我記下啦,我定會護好我自己,打不過的時候,我就逃!“
李適笑了笑,拱手道:“你肯定可以,祝凱旋?!闭f完撩開帳簾,負著手,漸漸隱入一汪深邃的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