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shù)月之內(nèi)，秦國發(fā)生上百起違法亂紀之案件，身為大良造，執(zhí)掌國政的老甘龍自然難辭其咎。
畢竟秦君駟還沒親政，大小政事基本上都是老甘龍在處理。經(jīng)過后者審閱的政務才會傳達到秦君駟的桌案上，等待他批閱。
所以說，這一回老甘龍?zhí)硬涣艘粋€失察之罪，一個欺君罔上之罪，倘若秦君駟要追究到底，處死老甘龍，亦是理所應當?shù)氖虑椤?p> 以景監(jiān)、王軾為首的新法派的大臣紛紛上奏，請秦君駟對老甘龍嚴懲不貸。至于杜摯、公孫賈等保守派的大臣固然不甘心，但是形勢如此，他們根本無法出聲為老甘龍辯駁。
老甘龍自己也是很清楚，故而低著頭，咬了咬牙，身軀宛如篩糠一樣抖動著，顫巍巍的。
“老太師，你可有話要說？”秦君駟淡淡的問道。
“君上，老臣無話可說?！?p> 老甘龍匍匐在地上，忽而緩緩的起身作揖道：“君上，老臣為大良造，執(zhí)掌大秦之軍政，卻遇人不淑，遇事不察，難辭其咎！老臣羞愧！百死莫贖！”
“君上，老臣愿以死明志！老臣去也！”
撂下這句話，老甘龍就踏著蹣跚的步伐，一頭往蟠龍柱子上面撞。
“老太師！”
“給寡人攔住他！”秦君駟憤而起身。
原本在老甘龍身邊的杜摯連忙撲上去，抱住老甘龍的腰身，后者雖一頭撞在蟠龍柱上，幸而杜摯救得及時，只是擦破了一點皮，滲出了一點血而已，并無大礙。
“讓我死！讓我死了吧！老夫實在羞愧難當！”老甘龍在杜摯的懷里掙扎著，群臣都紛紛簇擁過來，探望情況。
秦君駟沉聲道：“老太師何故如此？”
老甘龍顫巍巍的起身道：“君上，老臣實在汗顏。老臣輔佐秦國三代國君，亦曾主政，自認為勤勉，不愧于心，不曾想?yún)s為他人所蒙蔽，一時不察，竟讓秦國發(fā)生這諸多違法亂紀之事！老臣實在無顏面對君上，實在無顏面對大秦的臣民！”
“唉！”秦君駟長嘆一聲，道：“老太師，你這又是何苦呢？”
“請君上賜老臣一死！”老甘龍緩緩的下跪道。
又是一個以退為進！
秦君駟的心中惱怒不已，但臉上仍舊是云淡風輕的神色，緩聲道：“老太師嚴重了。是人，總會有眼拙之時，更何況老太師已經(jīng)年邁，精力不比從前，被手下的人所蒙蔽，亦是在所難免的?！?p> 聽到秦君駟這口吻，似乎想要包庇老甘龍，景監(jiān)不能忍，于是出列道：“君上！老甘龍這何止是失察？簡直是欺君罔上！除非老甘龍完全不理政務，不然怎會連秦國發(fā)生這么多違法亂紀的案件都毫不知情？他這是失職！是失察！更是欺君罔上！”
“君上，請君上依法治甘龍之罪，以儆效尤！”
“請君上依法治甘龍之罪，以儆效尤！”群臣山呼道。
見狀，老甘龍的臉色一沉，心都提到嗓子了。
“君上，老太師只是失察……”上大夫杜摯跳出來，欲為老甘龍辯駁。
不料秦君駟卻是擺了擺手，將犀利的眼神放到景監(jiān)的身上，冷聲道：“景監(jiān)，你是在教寡人做事嗎？”
“臣不敢。”景監(jiān)低著頭道。
“老太師已經(jīng)年邁，難免會有犯糊涂的時候。不過是一時失察，一時失職，寡人相信老太師斷然不會欺君罔上的，老太師之手下，大良造府那里定然有人在欺上瞞下！”
秦君駟瞇著眼睛，看著瑟瑟發(fā)抖的老甘龍，問道：“老太師，你說對嗎？”
“君上所言甚是。”老甘龍長嘆一聲，說道：“君上，老臣真是萬萬沒想到，自己一手提拔的人竟然私相授受，欺上瞞下，實在不可饒??！”
“那就請老太師回去之后，將犯法之官吏悉數(shù)交給廷尉府查辦?！?p> “老臣，遵命。”老甘龍苦笑道。
事到如今，只能棄車保帥了。
好在秦君駟沒想要他的老命，不然甘龍今日就栽在這里了！
沒想到，終日打雁，竟然叫雁啄瞎了眼！
老甘龍真是唏噓不已，同時又是一陣后怕。
這時，一直在陛臺下面不發(fā)一言的嬴疾出列道：“君上，臣以為老太師雖無大罪，但用人不察，無以執(zhí)政，更難逃失察、失職之過。臣請君上罷免老太師大良造之位，讓老太師告老還鄉(xiāng)！”
一聽這話，秦君駟還沒發(fā)言，似景監(jiān)、王軾等人紛紛跳出來搖唇鼓舌。
“君上，大庶長所言極是！老太師年事已高，恐不能托付重任，失察、失職之過必須追究！”
“老太師已是古稀之年，垂垂老矣，本該閑賦在家的！君上，請卸去老太師大良造之位，令其告老還鄉(xiāng)！”
“臣附議！”
群臣紛紛附議。
真是墻倒眾人推！
老甘龍一時間氣血逆流，一口老血噴出來，竟然暈厥過去。
“老太師！”眾人紛紛靠攏上去。
杜摯捶了捶甘龍的胸膛，又探了探鼻息，發(fā)現(xiàn)沒事，不禁松了口氣，起身道：“君上，老太師只是一時氣不過昏迷過去了?！?p> “唉?！鼻鼐唶@息一聲，道：“老太師已經(jīng)年邁，竟然還不忘初心，致力于上朝理政，風風雨雨近五十年不變。寡人甚憐之！”
“君上慈悲！”群臣山呼道。
“傳寡人詔令，老太師身體衰微，不堪大用，準其歸于桑梓養(yǎng)老，卸大良造之官印，仍保留太師之位?！?p> “君上英明！”
這老東西，心臟真是受不得打擊！秦君駟心中有些哭笑不得。
隨即就有兩名宿衛(wèi)將老甘龍?zhí)Я讼氯ァ?p> 秦君駟高坐于陛臺之上，習慣性地攏著袖子，正襟危坐，朗聲道：“二三子，秦國不可一日無大良造！老太師卸任之后，何人堪為大良造，為國理政？”
“君上，商君可為大良造！”子岸第一個蹦跶出來。
景監(jiān)亦是道：“不錯。君上，商君為我大秦變法強國，功在社稷，且為大良造執(zhí)政多年，經(jīng)驗豐富，人望甚眾，大良造之位，舍商君其誰？”
“景監(jiān)上大夫所言極是！”咸陽令王軾立即道：“君上，國內(nèi)之賢能者，不是垂垂老矣，就是后起之秀，威望不足。除了商君，何人堪為大良造？”
“請君上任命商君為大良造！”群臣都眾口一詞。
但是，似杜摯、公孫賈等人可不樂意。
“君上，臣以為大庶長嬴疾可為大良造！”
“正是！君上，公子疾智勇兼?zhèn)?，善于理政，實為大良造之不二人選！”
“臣附議！”
“請君上任命公子疾為大良造！”
保守派的大臣紛紛上奏。
開玩笑，老甘龍已經(jīng)倒臺了，再讓衛(wèi)鞅回到咸陽執(zhí)政，他們這些死對頭豈能有活路？與其便宜了衛(wèi)鞅，還不如讓嬴疾頂替上去呢！
王軾怒道：“荒唐！公子疾雖有才能，但不過是一個未及弱冠之年的人，如何擔當大良造之位？如何服眾？”
“就是！公子疾太過年輕了！”
“應立商君為大良造，重新執(zhí)政！如此，我秦國在商君的帶領之下，才能更加興旺發(fā)達！”
“請君上明鑒！”
一聽這話，秦君駟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兒。
什么叫做在衛(wèi)鞅的帶領下，秦國才能更加興旺發(fā)達？將他秦君駟置于何地？
饒是如此，已經(jīng)趕走衛(wèi)鞅，扳倒老甘龍的秦君駟，可謂是穩(wěn)坐釣魚臺。
不管群臣如何爭論不休，以他現(xiàn)在的權勢，足夠一言而決之，乾綱獨斷！
杜摯又道：“何以公子疾不能擔當大任？啊！莫欺少年窮！公子疾固然年少，但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自公子疾擔任大庶長之職以來，無論是舉薦人才，還是任賢用能方面都是毋庸置疑的！公子疾為何不可擔當大良造？”
“這是謬論！”王軾叱道：“公子疾畢竟年輕，資歷尚淺，何以擔當大任？”
聞言，公孫賈反唇相譏，嚷道：“商君，爾等所謂的商君還在商邑養(yǎng)病呢！衛(wèi)鞅已近花甲之年，算是年邁，如何理政？莫不是再要搞出什么大亂子？”
“你胡說！商君何等之英明！豈是爾等所言非議的！”王軾怒了。
就在群臣爭論不休之時，秦君駟喊道：“都靜一靜！”
群臣頓時為之靜默。
衛(wèi)鞅、甘龍都已經(jīng)離開朝堂，無論是新法派還是保守派都沒了主心骨，秦君駟又是如此強勢，誰都不敢太過放肆。
秦君駟淡淡的道：“景監(jiān)、王軾說的沒錯，公子疾雖有才能，但年紀尚小，恐不堪大任。商君德高望重，執(zhí)政之經(jīng)驗豐富，多年未曾出過紕漏，這大良造之位，就讓商君回來接任吧。”
“君上英明！”群臣山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