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秦君駟即位,魏國只送上一柄破劍作為賀禮之事,秦國的群臣極度憤慨。
嬴疾站出來冷聲道:“魏使,我君上即位,魏國只獻上一柄破劍作為賀禮,是何道理?魏王是何居心?”
“不錯!難道魏國已經(jīng)淪落到這種地步了嗎?就連小小的衛(wèi)國,都能拿出金二百鎰,儷皮百張作為賀禮,魏國難不成連衛(wèi)國都不如?魏王莫不是在小覷秦君,小覷秦國?”子岸義憤填膺地道。
“一柄破劍都能作為賀禮!真是聞所未聞!”
看見秦國的大臣接二連三地站出來聲討自己,龐徽低著頭,又向著秦君駟作揖道:“秦君見諒。我王以此劍為賀禮,實則大有深意也?!?p> “有何深意?”秦君駟瞇著眼睛問道。
“劍者,利器也,大兇。秦君可知道此劍的來歷?此劍,為當年少梁之戰(zhàn)中秦兵所持之劍,是為秦劍。我王有感于自大魏立國以來,魏秦多有交惡,苦戰(zhàn)上百年,生靈涂炭,民不聊生。”
龐徽頓了頓,又道:“是故,我王贈予秦君此劍,是為奉勸秦君,息秦之兵刃,遵魏秦之好。如此,秦國方能安康,終無出鞘之日。如若不然,秦劍必折,秦劍必毀,秦劍必如同此劍一般,銹跡斑駁,不堪一用!”
“大膽!”
嬴華大怒,“嗆啷”的一聲,拔出腰間的青銅劍,作勢就要砍殺龐徽。后者嚇得肝膽俱裂,縮著身子,就想奪路而逃。
“住手!”秦君駟呵斥一聲。
“君上!”
“嬴華,把劍收回去?!?p> “諾!”
嬴華不情不愿的將青銅劍收回劍鞘中,仍然對大不敬的龐徽怒目而視,整個人好似要吃人的猛虎,讓人頭皮發(fā)麻,不寒而栗。
“我秦劍出鞘,歷來飲人鮮血!你手中的劍,是拿來砍人的,不是拿來嚇唬娃娃的!”
秦君駟緩緩的站起身,將自己的雙手合攏在袖子里,臉上和顏悅色地道:“貴使莫怕,貴使莫慌。”
看見秦君駟這般假惺惺的模樣,龐徽好不容易回過神來,又不禁怒容滿面,道:“秦君!秦君這般折辱敝臣,就不怕魏國的報復(fù)嗎?”
“貴使是在威脅寡人,威脅秦國嗎?”秦君駟笑吟吟地道:“寡人從不怕別人的威脅,秦國更無懼任何的脅迫!貴使,這回禮寡人已經(jīng)想好送什么了。寡人就以此劍一融,重鑄一柄秦劍,贈予魏王!”
秦君駟朗聲道:“秦劍無鋒的時代早已遠去!就請魏王有空試一試,寡人贈予他的秦劍,能不能傷人,能不能殺人!”
“哼,秦君如此狂妄,在下一定稟明我王!告辭!”撂下這句話,龐徽就拂袖而去。
見狀,陛臺下的嬴疾與嬴華都相視而笑。
列國的使者看見秦君駟這般強勢,都紛紛起身告辭,揚長而去。
等到?jīng)]有外人,老太師甘龍這才敲了敲自己手中的龍頭杖,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斥責道:“君上,你不能用你的狂妄,害了秦國啊!”
“老太師何出此言?”秦君駟笑道。
“君上,魏國近些來的確連戰(zhàn)連敗,河西一戰(zhàn),秦軍大勝,但是魏國終究是霸主大國,非是現(xiàn)在的秦國所能挑釁的!君上這般落了魏王的面子,以魏王睚眥必報的性格,焉能善罷甘休?君上不該如此,不該為了置一時之氣,而枉顧大秦之興衰存亡于不顧??!”甘龍氣急敗壞地道。
秦君駟聞言,仍舊是不疾不徐的模樣,緩聲道:“老太師老成謀國,寡人欽佩。只不過,老太師你太高估魏國,也太小覷秦國了!”
“夫大爭之世!凡有血氣者,必有爭心也!”秦君駟振臂一呼道:“秦國,再也不是以往那個積重難返,可以任人宰割的秦國!寡人嬴駟,嬴氏宗族之子弟,秦獻公嬴師隰之孫,秦孝公嬴渠梁之子,大秦第二十六代國君,今日在此同二三子盟誓!”
秦君駟從一側(cè)的架子上,拔出秦公劍,扒開自己的袖子,露出白皙的手腕,而后攥著劍柄,緩緩的在手掌上一割,幽然之間,一抹鮮血溢出了傷口。
“此生當克己勤勉,自強不息,率我老秦子民,將秦國建為傲視周室天子、中原諸侯之華夏第一大國!”
看著秦君駟伸出的手掌,以及掌心所溢出的殷紅的鮮血,群臣都不禁為之震撼!
這是何等的膽魄!
這是何等的雄心壯志!
咸陽城郊,十里長亭處。
子岸、景監(jiān)等群臣都向衛(wèi)鞅告別,依依不舍。衛(wèi)鞅都一一道了別,正要離去,不曾想,忽而見到咸陽城的方向那里,出現(xiàn)一支隊伍。
隊伍中的士卒披堅執(zhí)銳,戴著面具,手持戰(zhàn)戟,負責行于兩路開道,中間還有一輛被拱衛(wèi)著的馬車,四駟的馬車,是為諸侯所乘之車。
隊伍的前沿,偌大的玄色纛旗之上,外方內(nèi)圓,圓中上書小篆字體的“秦”,外圍玄鳥環(huán)繞,更有祥云圖案若隱若現(xiàn)。
這是秦公的纛旗!
衛(wèi)鞅自然識得的。
“君上!”衛(wèi)鞅忙迎了上去,向著下了馬車的秦君駟行禮。
“商君不必多禮?!?p> 秦君駟與衛(wèi)鞅一起進入涼亭中,對席而坐。
此時,天氣大寒,穹蒼之上,不時的飄下點點冰晶。整個世界呈現(xiàn)出白皚皚的一般。
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不外如是!
秦君駟披著一件狐裘,將雙手合攏在袖子里取暖,說話的時候口中都不由自主的噴薄出寒氣。
“君上是來送別衛(wèi)鞅的嗎?”
“正是?!?p> 秦君駟拍了拍手,隨即就有一名內(nèi)侍低眉順眼的跑過來,手中端著一盤銅器——一樽酒壺,兩只酒爵。
內(nèi)侍將酒壺與酒爵都放置在石桌上,一一斟酒。
酒是熱酒,煮過的,仍舊冒著熱騰騰的霧氣。
“來,商君,與寡人同飲一爵?!鼻鼐喣闷鹨恢皇⒅鵁峋频木凭?。
衛(wèi)鞅亦是拿起酒爵,但是沒有喝下去。
“商君是怕寡人在酒中下毒?”秦君駟促狹的一笑。
“不敢?!?p> 衛(wèi)鞅低著頭道:“臣只是在想,君上為何要來送別衛(wèi)鞅。”
“呵呵,商君是為國士,國士將遠行,寡人送一送又何妨?”
“多謝君上?!?p> 秦君駟隨即與衛(wèi)鞅拿著酒爵,相視一眼,都將酒爵中的熱酒一飲而盡。
身子稍微暖和了一點,秦君駟打了一個冷顫,又道:“商君,你的心中可怨悵寡人?”
“君上說笑了。衛(wèi)鞅何來怨悵之說?衛(wèi)鞅雖是衛(wèi)人,生于衛(wèi)地,長于衛(wèi)地,周游列國,也曾入仕過魏國,但是,衛(wèi)鞅的心,衛(wèi)鞅的根,終究是在秦國。衛(wèi)鞅,乃秦人也?!?p> 聞言,秦君駟慨然嘆道:“商君高義。商君,你能跟寡人說一句心里話嗎?”
“可?!?p> “商君能否跟侍奉先君一般,侍奉寡人?”
“可?!?p> 秦君駟臉色不變,但心中卻是不以為意。
當此之時,即便衛(wèi)鞅能跟輔佐秦孝公一般,輔佐秦君駟,矢志不渝。但是衛(wèi)鞅所提拔的人,諸如子岸、車英、王軾之流,能這般對待秦君駟嗎?
黃袍加身,身不由己。
當然了,這個大爭之世,還沒有混亂到“天子,兵強馬壯者可為之”的地步,衛(wèi)鞅一幫人的權(quán)勢再大,老秦人都不會準許其謀朝篡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