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風(fēng)凜冽,陰云蔽空。
在一望無際的曠野之上,雜草蒼勁,迎風(fēng)颯颯。
由遠(yuǎn)及近而來的,是沉悶而又略顯壓抑的馬蹄的轟鳴聲,宛如驚雷炸響,又好似波濤洶涌,擊打在頑強不屈的礁石上,轉(zhuǎn)瞬間又崩裂開來,經(jīng)久不絕,聲聲不息。
近了,近了,更近了!
嬴駟遙望著那漸漸被烏云所遮蔽的蒼茫的原野,雙手重疊在一起,按著青銅劍,握著劍柄的手心都不自覺地滲出絲絲汗液,心情更是為之震顫。
“轟隆??!……”狂亂的馬蹄聲震耳欲聾。
天邊忽而出現(xiàn)一抹黑點,這抹黑點愈發(fā)清晰,漸漸放大,漸漸拉長,終于匯聚成滔天的巨浪,自曠野的另一側(cè)傾瀉而下。
以嬴駟的目光所及之處,能夠看見,數(shù)以萬計的義渠人騎在馬背上。
他們頭上帶著細(xì)絨的氈帽,穿著不一,服飾各異,但都一手抓著韁繩,一手攥著長矛亦或是銅劍,不時的搖晃著,口中發(fā)出宛若鬼哭狼嚎一樣的叫聲,伴隨著這驚天動地的聲勢,真是讓人禁不住頭皮發(fā)麻!
“嗷嗚!嗷嗚!嗷嗚!……”
義渠的騎兵風(fēng)馳電摯一般沖擊而來。
與之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嬴駟所在的秦軍方陣。
玄色的旌旗之上,書一個小篆字體的“秦”,更有長條形的旌旗繪制著天命玄鳥的圖案,與義渠人的狼頭旗相較之下,兇悍不足,但是更顯昂揚,更顯肅穆。
秦軍分為五個巨大的軍陣,每一軍陣由八千兵將組成。
右側(cè)為一個巨大的方陣,左前方為一個大型疏陣,左后方則是嬴駟所在的中軍大纛。
那數(shù)千名手執(zhí)兵器的秦軍銳士,數(shù)百匹曳車的戰(zhàn)馬,一列列、一行行,構(gòu)成規(guī)模宏偉、氣勢磅礴的方陣。
他們有的頭挽發(fā)髻,身穿戰(zhàn)袍,足登短靴,手持弓弩,腰佩闊劍,是為沖鋒陷陣的銳士;有的免盔束發(fā),身穿戰(zhàn)袍,外披鎧甲,手持弓弩,背負(fù)銅鏃,是為機智善射的弓箭手。
有的頭戴軟帽,穿袍著甲,足登方口淺履,手持長鈹或者長戈,是為短兵相接的甲士。
還有身穿胡服,外著鎧甲,頭帶軟帽,足登短靴,一手牽馬一手提弓的騎士;有頭帶長冠,兩臂前伸,雙手握髻,技術(shù)熟練的御手。
有頭戴長冠,穿戰(zhàn)袍,著長甲,手執(zhí)吳鉤的低級將領(lǐng);有頭戴鶡冠,身著黑色或者紅色魚鱗甲,雙手扶劍,氣度非凡的將尉!
秦軍的方陣顯然是經(jīng)過精心而合理的設(shè)計,且不斷演化而來的,絕非義渠人那只知道橫沖直撞,而雜亂無章的騎兵陣形所能比擬的!
更讓人感到震撼的是,這偌大的方陣,數(shù)萬人馬,除了戰(zhàn)馬不時的打著響鼻之外,竟然再無一絲雜音!
“兄長,你緊張嗎?”
嬴駟的身旁,一名騎在馬背上,頂盔摜甲,面白無須,手持一柄闊劍的年輕將領(lǐng)詢問道。
嬴駟微微頷首。
說不緊張,那是假的,他的心中還有一絲莫名的恐懼。
畢竟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
年輕將領(lǐng)笑吟吟地道:“兄長,緊張是在所難免的。有的人第一次上戰(zhàn)場嚇得尿褲子的都有!不過兄長切記,對待敵人,絕不能有任何的心慈手軟。公父曾說過,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p> “沙場之上,敵我之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愚兄曉得?!辟嗛L長的吐出一口濁氣。
“兄長且放心。嬴華一定護住你的左右,生死相隨!義渠蠻子欲傷害兄長,必須從我嬴華的尸體上踏過去?!?p> 好一個嬴華!
好一個手足情深!
“盾牌手,出列——”大纛之下,國尉車英厲喝一聲。
一陣旌旗閃動,只見披著重甲,膀大腰圓的一眾盾牌手,紛紛舉著長方形的巨盾,迅速自疏陣那邊而出,來到秦軍方陣的前沿地帶,將巨盾往地上一壓。
隨著“砰砰”的一陣巨響,盾牌連接著盾牌,緊密無間,宛如銅墻鐵壁一般,牢牢的擋在秦軍方陣的前面。
眼看著義渠騎兵的沖勁不減,車英面容冷肅之下,更是大手一揮,暴喝道:“弓弩手,準(zhǔn)備!”
又是一陣旌旗搖動。
看見令旗所指,待在方陣內(nèi)的弓弩手登時將勁矢搭在弦上,亦或是放置入機括當(dāng)中。
值得一提的是,秦軍的弓弩種類是迥然不同的。
除了鐵胎硬弓,使用最多的還是踏弩或者手弩。
隨著車英的一聲令下,弓弩手們紛紛腳踩踏機括,以坐姿同時利用臂、足、腰之力張弓的弩。使用時將身平坐地上,以弩平放面前。
他們的左右腳掌俱揣入拇內(nèi),緊接弩劈,撬上腰鉤,鉤住弩弦。兩手拉腰鉤索,兩腳掌往前一蹬。劈體往后一倒,一齊用力,才能來開弩弦,掛上機括。
踏弩的射程和威力能給敵人帶來毀滅性的打擊!
“放箭!”
一剎那,弓弩所射出去的勁矢宛如蝗蟲過境一般,遍布整個天穹。隨后勁矢又急轉(zhuǎn)直下,帶著破空的響聲密密麻麻的射向疾馳而來的義渠騎兵。
在一名義渠人的瞳孔之中,勁矢好似一抹黑點,愈發(fā)清晰,愈發(fā)逼近。
驟然之間,他根本無法閃躲,只能任憑弩箭帶著強烈的勁風(fēng)穿透了自己的胸腔!
“啊?。 ?p> “噗嗤嗤!”
正在沖刺當(dāng)中的義渠騎兵還沒反應(yīng)過來,就被秦軍的弩箭無情的射中,在他們的身上綻放出一朵又一朵妖嬈的血花!
弩箭的威力十分犀利。
有的弩箭能穿胸而過,余勁未消,又射中身后的義渠人。
義渠人所穿的大多都是皮甲,少許銅甲,甚至是連最基本的甲胄都沒有,只有一身的獸皮衣裳,根本無法擋住弩箭的穿透力。
秦軍僅一輪箭雨,就射殺了成百上千的義渠人,讓他們?nèi)搜鲴R翻,哀鴻遍野。
秦軍的箭陣果然厲害!
幸存的義渠人,在劫后余生之余,仍舊感到心驚膽戰(zhàn)。
在他們的印象當(dāng)中,秦軍雖在勇武與血氣方面,不下于義渠人,以至于武器裝備可能更勝一籌。但是之前秦人并不寬裕,甚至跟他們義渠人一樣,只能穿著簡陋而老舊的盔甲,拿著銹跡斑斑的武器作戰(zhàn)!
在二十多年前,義渠人南下牧馬,對秦國燒殺搶掠,可是猶入無人之境的!
為何秦國能發(fā)生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又是幾輪箭雨發(fā)射出去,義渠人為之傷亡慘重。
“啾!”
“吁——”
義渠人胯下的戰(zhàn)馬被勁矢射中,血流汨汨,隨之哀鳴一聲,撒開蹄子飛倒在地上。馬背上的義渠人固然騎術(shù)精湛,但是來不及反應(yīng),就已經(jīng)被甩飛出去,滾落馬下。
“啊!”
他瞪大眼睛,滿臉驚懼的神色,但是還來不及說話,背后的戰(zhàn)友因為勒不住韁繩,其胯下的戰(zhàn)馬就一躍而起,蹄子生生的力壓下去。
“噗嗤!”
馬蹄直接砸在那義渠人的臉龐上,一道血箭噴薄而出,他的整張臉都為之扭曲,身軀只能抽搐不已!
義渠人好不容易沖到秦軍方陣的前沿地帶,但是為其巨大的盾牌所阻,都摔得人仰馬翻,慘叫不迭。
更讓他們感到恐懼的是,秦軍的盾牌陣又漸漸收縮,露出中間的一個長矛陣。
不少在沖刺之中,根本勒不住韁繩的義渠人只能眼睜睜的看著胯下的戰(zhàn)馬發(fā)瘋一般沖過去。
“噗嗤嗤!”
這些秦軍士卒手中的長矛整整長六七米!
根本無須橫掃,無須突刺,就讓義渠騎兵連人帶馬地沖擊過來,宛若飛蛾撲火一樣,爆出一陣又一陣的血霧,隨后墜馬而亡!
一些試圖穿過秦軍盾牌陣的義渠人也遭受巨大創(chuàng)傷。
他們適才沖到盾牌陣那里,妄想揮動戰(zhàn)矛橫掃,秦軍的甲士更先人一步,或從巨盾上突刺,或從巨盾下的缺口突刺,不是刺中義渠人的身體,就是刺中他們胯下的戰(zhàn)馬。
嬴駟在大纛那里看的是一陣心驚肉跳。
義渠人是來送死的吧?
而國尉車英看見態(tài)勢如此,還沒下令進攻,又高聲道:“長劍手,出陣!”
盾牌陣又露出一個缺口,整整一千名手持長劍的秦軍銳士齊步走出方陣。
他們披堅執(zhí)銳,志氣昂揚,他們手中的長劍更是非同凡響。一般的青銅劍只有三尺或者四尺,但是這些秦軍甲士的長劍,卻是又長又寬,每一把,足足是六尺有余!
這樣的長劍,輕而鋒銳,還能大大增加砍殺的次數(shù)!
迷惘的小羊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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