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一個字“囧”

　　從南寧出發(fā)，乘坐了八個小時的大巴，我來到了越南首都－－河內。

　　大巴停在了汽車站，我下了車，首先感受到的是屬于熱帶季風性氣候國度該有的潮濕和悶熱。車上的幾個中國乘客，拿上了自己的行李，很快就消失在了車站外。只剩下我，還背著背包，茫然的站在原地。

　　一個衣著整齊，身穿襯衣、西褲的越南小伙子，撐著一把黑色遮陽傘走了過來?！癟axi！”他面帶笑容，一直走到了我的身邊，并將傘移到了我的頭頂，擋住了炙熱的陽光。這個舉動，就像是在最熱的時候吹來了一陣清涼的風，讓人感覺舒服。同時也讓我放松了警惕。

　　“Taxi？”他又重復了一遍。

　　在馬路旁邊，停著好幾輛有著出租車標志的出租車。

　　我決定打車，也只有這個辦法了。該怎么告訴他呢？我的英語并不好，很明顯，他的英語也不好。掏出了手機，找到提前預定的酒店的地址，拿給這位年輕人看。他匆忙的看了一眼，說了聲OK，伸出手臂，做了個很紳士的邀請姿勢。我覺的問題解決了，很高興的就跟著他一起走了。他繼續(xù)幫我撐著傘，一直走到了一輛出租車旁，幫我打開了后座車門。我毫不猶豫的就上了車，我依然心存戒備，我愿意坐他車的理由是：一是白天；二是汽車有出租車的標志；三是司機貼心的舉動。

　　司機上車后，并沒有著急開車，而是轉身看著我，跟我說話。他說的是越南話，我一句也聽不懂。他一直指著我的手機，我猜他是要確認地址，于是又找到了酒店地址，將手機舉到了他的面前。我沒有猜錯，他不說話了，一直看著手機，比剛才看的時間要長一些，最后點了點頭，又指了指車上的計價器，發(fā)動了車子。

　　我說了句“Thank you”，脫下背包，使身體能舒服的靠在靠背上。想著一會兒就能到酒店了，心情也格外舒暢。車子在異國的馬路上行駛著，看著窗外，兩邊房屋有些破舊，房子外面也沒有什么人，偶爾會看到有戴著尖頂斗笠的婦女在馬路邊賣水果。這些有點兒蕭條的景致不僅沒有讓我失望，反而使我越來越激動，我覺的這就是越南，就是河內該有的樣子。它應該不同于國內城市，不同于我見過的地方。我挺直了背，視線望向遠處，有高樓聳立的地方。很快，我們走到了湖邊，湖水很清澈，在陽光下閃著波光。又走了一會，湖也消失了，我們又來到了一條熱鬧的街上，街道狹窄，街上很多人，來來往往的人里面，不僅有本地人的面孔，還有不少金發(fā)碧眼的西方游客。我想著酒店就要到了吧，司機就在路邊停了車。他轉身看著我，指了指計價器。我望著計價器上面的數字，九的后面是一串零，第一次面對這么大額的數字，我的腦子一團懵，也不明白這筆金額究竟是多少。

　　過海關時，兌換了一些越南盾放在貼身的包里，現在我全部取了出來，拿在手上，一張張的翻看著，數著上面到底有幾個零，好確認面值。坐在前面的年輕司機忽然沒有了上車前的禮貌和耐心，他伸長了手臂，說了幾句話，就從我手中拿走了兩張五十萬的越南盾，一邊說，一邊找還給了我一張十萬的越南盾。我還在想這筆車費究竟是多少人民幣的時候，年輕司機已經下了車，幫我打開了車門，微笑著，指了指路邊的路牌。而我一下車，出租車就開走了。我站在路邊，心里還是放不下，于是用手機計算器算了算那筆付出去的車費，按照當時的匯率，九十萬越南盾大約是兩百七十多人民幣。我這時才后知后覺，這也太貴了吧！

　　我的心情一下子變得有些糟，可是更糟的事情還在后頭呢！我找不到酒店到底在哪里？眼睛能看到的地方，都是咖啡店和商店，附近有幾家酒店，卻不是我預定的那一家。找出手機里的地址又看了一遍，拉丁字母組合而成的陌生文字，前面幾個和路牌上面是一樣的，我覺的應該就在這條街或者附近。

　　我決定在這附近找一找，不然，還能怎么辦呢？即使給老板打了電話，我又能說什么呢？我連自己在哪里都不知道。這讓我很沮喪，可骨子里的倔強被激發(fā)了出來，如果我現在放棄不找了，那以后遇到這種情況又怎么辦呢？我不愿就這樣認輸。較勁的結果就是：我背著背包，以此處為中心，在附近幾條街轉了一圈又一圈，依然沒有找到酒店。期間也想過一些辦法：比如用手機定位，由于看不懂越南文字，就放棄了；比如問路，可是又聽不懂他們說什么，拿著地址給路人看，憑著他們的肢體動作來判斷方向，還是沒法找到。

　　一個多小時過去了，我背著沉重的背包，走在炎熱的街上，又熱又累，臉上全是汗水，就連T恤都被汗水浸濕了。我甚至不敢去看路人的眼睛，我知道自己的模樣一定很狼狽。腦子里只想到了一個字－－囧。在這里，我不僅成了個文盲，還是個又聾又啞的文盲，迷失在了河內的街頭。

　　路過商店時，買了一瓶水，冰涼的水從嘴巴順著食管流到胃里，這才稍微緩解了一些煩躁的情緒。實在是太累了，背包的肩帶又勒的肩膀酸疼。我什么也不顧了，把背包丟在地上，直接坐在了人家商店的臺階上。

　　這條街上有很多背包客，很多來自歐美，偶爾也能看到幾張亞裔面孔，說著熟練的英語。

　　我忽然很佩服自己，不知哪來的勇氣。不僅不會說越南話，就連英語也不過是小學生水平，只是聽了肖肖的建議，就頭腦發(fā)熱跑出了國。

　　在這種時刻，我有個非常迫切的想法：需要同伴，需要和中國人一起同行！

　　“中國人嗎？”

　　這女孩像是從天而降。聽到了熟悉的語言，我開心的抬起了頭，尋找著聲音的來源。我首先注意到了她的背包，然后才看她的臉，那是個年輕、漂亮的女孩，戴著棒球帽，扎著馬尾，皮膚很白。穿著白色背心、牛仔短褲，汗水打濕了背心外面的防曬衣，緊貼在手臂上，看上去和我一樣狼狽。

　　“是的?！蔽艺f。

　　她把包放在了地上，坐到了我的旁邊，從背包的側邊口袋里取出了大瓶裝的礦泉水，仰著脖子，咕嚕咕嚕的喝了幾口。

　　我把紙巾遞給了她，她看著我說了聲“謝謝?！苯又f：“我迷路了?！?p>　　“我也是?！?p>　　“英語又不好。”

　　“我也是。”

　　“這是我第一次出國?！?p>　　“我也是！”

　　我的內心開始在尖叫了，她也睜大了眼睛。

　　“你要去哪里？”她問。

　　“想從越南到柬埔寨，再到泰國。”

　　“不是吧！”她大聲的說。

　　我覺得她已經算是在尖叫了?！澳阋彩?？”我也抬高了音量。我已經在考慮，要和她一起同行了。

　　“太巧了吧！”她說?！拔乙彩沁@樣打算的?！?p>　　“你一個人？”我問。

　　“說到這里有些丟人，本來和一個朋友一起，坐火車從南寧來了河內。她英語很好嘛，在火車上認識了個韓國歐巴。歐巴不想在河內停留，約她今晚去峴港，她就扔下我走了?！?p>　　“你的朋友怎么能這樣呢?！?p>　　“也沒什么，是在青旅認識的?！迸⒑芴谷?，“就是一個人在國外，有點慌?！?p>　　“是呀，語言不通真的很麻煩?！?p>　　“不如我們一起吧。”女孩看著我，臉上寫著期待。

　　“好啊，我也是這樣想的?！?p>　　女孩露出了笑容，“我叫瑤瑤?！彼焉矸葑C拿了出來，遞給了我。

　　這女孩很有意思，給我身份證的感覺，就像是遞給了我一張名片。我拿著看了看，主要看了下她的年齡，一個九零后女孩，年紀和我在潿洲島認識的那些學生差不多大。她對我的不設防，讓我又對她增加了些好感?！拔医邢哪?，身份證還是收好，不要隨便給別人看吧?！蔽野焉矸葑C還給了她，并好心提醒她。

　　“你肯定不是壞人，我看得出來?！爆幀幰惨庾R到了有些不妥：“那我叫你小末姐吧?！?p>　　我不太在意別人覺的我是好人還是壞人，因為我不可能是壞人。但是我很在意年齡這個數字，這讓人無法坦然面對?！斑€是去掉姐字吧，叫我小末就可以了?！?p>　　“好?！爆幀幩斓拇饝?。

　　我笑了，即使明知道這不過是掩耳盜鈴的事情。這幾年的歡喜和憂傷，學到的人情與世故，都已經一點點的烙印在了眼睛里。

　　“你訂好住的地方了嗎？”我問。

　　“有朋友推薦了一家青旅，我正在找?！爆幀幒鋈幌氲搅耸裁矗骸拔以谀蠈幾∏嗦玫臅r候，加了一個群，都是驢友。有個女孩說，他們有幾個人，明天到河內。我們明天可以去找他們?！?p>　　“好。”在這種還不熟悉環(huán)境的時候，一起的人越多，越讓人感到安心。

　　“你找的那家青旅已經定好了嗎？”我問。

　　“沒有，我只有一個地址?！?p>　　“我已經定好了酒店，要不我們今晚可以先住那里，明天等他們到了，再去找他們?！?p>　　“酒店在哪里？”

　　“我找了半天了，應該就在這附近?！蔽矣行o奈，打開了手機，把地址拿給她看。

　　瑤瑤也看不明白，只是搖了搖頭。

　　因為有了同伴，使我又振作了起來，我始終相信直覺，我覺的酒店已經離我很近了，我不能放棄，我一定要找到。“我再問一下吧?！蔽艺f。離我最近的本地人是商店老板，我拿著手機上面的地址給他看，他歪著頭看了一會，手指著右邊－－那正是我過來的方向。“我剛從那條街過來，并沒有啊。”

　　“我們再去找找吧?！爆幀幷酒饋恚匦卤澈昧吮嘲?。

　　這次，我和瑤瑤一起，又走上了那條街，我們走得很慢，我盯著街道兩邊：沒有酒店，依然沒有酒店。

　　“沒準兒在墻里?！蔽矣X的自己有點兒太緊張了，就開了個玩笑想緩和下氣氛。

　　“那里有條巷子?！爆幀幷f?！皶粫诶锩妫俊?p>　　我這才注意到，在咖啡館的旁邊，有一條狹窄的巷子，入口處有賣水果的小販，這可能是我沒有注意到的原因。我忽然很緊張，覺的酒店就在里面?！叭タ纯?。”

　　沿著巷子一直走，直到快要走到這條巷子，我終于看到了和圖片上一模一樣的店面。

　　酒店終于找到了。這件事也讓我意識到，一直以來，都太過依賴語言和漢字了，所以才在不識字的情況下，不知所措了。

　　“就是這里?！蔽覍Μ幀幷f。自從這個女孩出現后，所有的事情都變得順利了，她就像是個小天使，在我盲目、無措的時候，帶給了我希望。我用了一種很感激的語氣說：“多虧了你才能找到?！?p>　　瑤瑤笑了笑，卻說：“我第一件事是要先去洗個澡。”

　　我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