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房間,被子上有不熟悉的洗衣粉的味道,心情就像小時候?qū)⒁ゴ河文菢拥撵?。這注定是個失眠的夜晚。好不容易到了早上,太陽還沒有穿透云層的遮擋,人們也多半還沒有起床。街上,只有做早餐的鋪子打開了大門,香噴噴的米粉味道鉆進(jìn)了鼻子,吃了碗米粉,回到了客棧,和剛認(rèn)識的小伙伴在大廳碰了頭。我們互相介紹了自己。個子較高的女生叫做小孟,個子稍矮的女生叫做珍珍。三人是同事關(guān)系,在一家公司上班。
接我們?nèi)ゴa頭的是輛商務(wù)車,阿輝打開了車門,小孟和珍珍手拉著手坐在了一起,他就和我坐在了一排。其他的人大多在睡覺,我欣賞著窗外的風(fēng)景,一言不發(fā)。
到達(dá)了碼頭,我跟在他們?nèi)撕竺嫦铝塑嚒4a頭上有不少小販,售賣著紀(jì)念品、飲品、零食等。車?yán)锵聛淼娜硕几緳C走,阿輝走在前面,在寫著租水槍的攤位前,停了下來,拿了一把水槍把玩著。
“我們也租幾把水槍玩玩吧。”阿輝回頭,看著身后的小孟。
回答他的卻是珍珍,她依然穿著長裙,款式和花紋和昨天穿的不一樣,她扯了扯裙子上的腰帶,說:“不要吧,我早上才換的新裙子呢。”
阿輝沒有回應(yīng)珍珍,他握著大號的塑料水槍,眼睛一直盯著小孟,等著她的回答。
“美女,你要玩嗎?”小孟沒有回答阿輝,卻征詢了我這個陌生人的意見。
我笑著搖了搖頭。
“小伙子,要租嗎?”老板不耐煩的問。
阿輝將水槍放了回去,即使已經(jīng)放下了,還是看著水槍,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說:“算了,她們又不玩,我拿著干什么呢。”
“你要想玩的話就租一把吧?!毙∶蠌乃纳磉呑吡诉^去,說:“可別對著我們噴就是了。”
阿輝馬上露出了他的笑容,看得出來,他很在意小孟,女性的直覺告訴我,阿輝喜歡小孟。
漓江竹筏前后兩排,每排可坐兩人。珍珍拉著小孟上了船,坐在了前面。阿輝和我坐在后面。竹筏穩(wěn)穩(wěn)的行駛在水面上,船夫站在船尾控制方向,發(fā)動機攪動著水面,白色浪花一圈一圈的擴(kuò)散開來,和水中山影融合在了一起。河岸兩旁的霧氣逐漸消散,小巧秀麗的山峰露出了原本的面貌,在金色的陽光下,閃耀發(fā)光。
以前欣賞水墨畫,竹筏在畫中游?,F(xiàn)在,畫卷中的山水就在眼前。伸手去摸了摸江水,冰涼的觸感,是我身在畫中了。拿出了相機,只想把著一幀幀的美景變成永恒的瞬間,停留在我的鏡頭里。
船行了一段路,前方景色大致相同,我也放下了相機。小孟和珍珍興致勃勃的擺著造型自拍,笑的前仰后合。阿輝則有些無聊,拿著水槍往江面上打水。
我有些可憐阿輝了,他明明很想融入女生們的世界,可是女生們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她們忽略了他。
船靠了岸,船夫喊了聲:“可以下船拍照,十五分鐘后開船?!?p> “這里可以拍到什么呢?”珍珍問。
“筆架山呀,還有九馬畫山。”
“哦。”
我這才恍然明白,原來是拍照的景點到了,等他們下了船,我也下了船。
我很快就找到了筆架山,拍了幾張風(fēng)景照,但我找不到九馬畫山,不知道哪座山才是。后來手機搜索了一下,才找到了九馬畫山,從不同的角度拍了幾張,我就無事可做了。我站在原地看他們拍照。阿輝拿著相機,在幫小孟和珍珍拍。
“人拍的太小了。”
“就是呀,怎么這張看起來就像一米五,我明明一米六五呀。”
“阿輝,你蹲下來拍?!?p> 這情景似曾相識,我和朋友們在一起也是這樣的,吵吵鬧鬧,互相嫌棄。買東西時鬧,吃飯時鬧,拍照時更鬧。我也想拍照了,想跟筆架山、九馬畫山留個影,這個念頭一旦冒出來,就越發(fā)強烈,只是沒人給我拍照。忽然間,這山水之間就只有我一個人了,我感到了寂寞。所以我沒留意到阿輝是什么時候走到我跟前的。
他的聲音使我從寂寞的山水畫里逃脫了出來,他說:“可以幫我們拍張照嗎?”
“好?!蔽夷弥南鄼C,他抑制不住的激動,全身的細(xì)胞都在跳躍著,跑到了小孟的身邊。
我認(rèn)真的拍著,站著拍幾張,蹲下拍幾張。很怕他們覺的我拍的不好,不滿意。
珍珍跑過來看照片,當(dāng)她夸贊我拍的不錯,我這才如釋重負(fù)。
阿輝還和小孟站在一起,他的臉有些紅,不知道是害羞,還是陽光太大的關(guān)系。他指了指自己和小孟,“幫我們倆拍一張吧?!彼拷诵∶?,兩人幾乎沒有了距離,阿輝的手臂挨著小孟的手臂。他的手在衣服上搓了搓,往小孟那邊移動,我以為他們會牽手,小孟卻忽然抓住了包帶,避免了近距離接觸。阿輝很尷尬,伸手比了個V。
我拍了好幾張,也不滿意。不是取景構(gòu)圖的問題,而是兩人的表情。阿輝也不滿意,他看照片的時候很嚴(yán)肅,眼睛里的笑意,消失不見了。
作為感謝,阿輝問我要不要拍照,他可以幫我拍,我當(dāng)然高興的同意了,這樣的話,心里因為沒有拍下紀(jì)念照的遺憾就被填補了。
回到竹筏上,我們開始返程了。小孟和珍珍依然有說不完的話,她們已經(jīng)從天氣聊到了明星。阿輝繼續(xù)拿著水槍,向天空噴灑水花。水花濺到了我的臉上,他臉上露出了歉意,張嘴卻說:“你好像不愛說話。”這只是話題的開始,阿輝只是覺的坐在后面的人也該說些什么,好打破讓人尷尬的局面。
“還好吧。”
我沒有看他的臉,而是盯著水面。
“你工作了嗎?”
“好幾年了?!?p> “干什么工作的?”
“以前是老師,現(xiàn)在不是了?!?p> “我不太懂?!?p> “辭職了?!?p> “哦,女孩子當(dāng)老師挺好的嘛,有很多假期呀。”
是呀,我認(rèn)識的人都這樣說。當(dāng)然,他們說的并沒有錯,他們確實渴望假期,他們也不會在意一個女孩內(nèi)心真正的想法,他們總是覺的自己是正確的。
“我是不是說錯了?”阿輝小聲的嘀咕著,聲音很輕很輕,可我坐在他的身邊,當(dāng)然聽到了。他感覺到了我內(nèi)心的抗拒,這說明他是個善良的男孩,因為他沒有覺的是我的問題,反而懊惱自己,是哪里說錯了話。
水又濺到了我的臉上,手上。珍珍問了句:“下雨了嗎?”我忍不住笑了笑。怎么可能下雨呢?天空很藍(lán),陽光灑滿了漓江,水面還閃著凌凌波光。
一條竹筏靠近了我們,上面坐著四個少年,臉上掛著調(diào)皮的笑容,手里拿著水槍。
阿輝是第一個反應(yīng)過來的。“別打我們?!彼贿吅?,一邊用水槍對準(zhǔn)了他們。
對方正等著這邊的反應(yīng)呢,見阿輝拿著水槍,就更加肆無忌憚起來。水落在了我的臉上,頭發(fā)上,衣服上,我卻只能彎腰護(hù)住了相機。前面的女孩尖叫著,只有阿輝拿著水槍奮力還擊。
“等一下,暫停?!闭湔浯蠛爸斑@不公平。”
珍珍開始試著談判,“把你們的東西分給姐姐一些,這才公平?!?p> 一個少年扔了個水瓢過來,“這個給你們。”
“給把水槍吧?!毙∶虾爸?。
“只有這個了?!绷硪粋€少年丟了個水桶。
“也行。”珍珍把水桶給了小孟。
“我跟你換?!卑⑤x把水槍塞給了小孟,從小孟那里拿了水桶。
“你用什么呢?”小孟回頭問我。
“我不玩兒?!蔽覕[了擺手。
“給你這個。”阿輝把水桶給了我。
“那你呢?”
“我可以用手。”
我被他逗笑了,就像是吞下了一口熱奶茶,暖暖的。
“小伙子?!贝驈谋澈笈牧伺陌⑤x的肩,給了阿輝一個杯子?!坝眠@個?!?p> 我和阿輝齊聲向劃船大哥道了謝,并相視一笑。
“好了嗎?”少年催促著,迫不及待的想要大戰(zhàn)一場。
“好了!開始吧!”
一時水花四濺,雙方都毫不留情。晴空萬里的漓江水面,來了一場短暫的人工降雨。
我拿著水瓢,用力潑向竹筏上的少年。水沒有落在他們的身上,他們卻瘋狂的反擊著。我的頭發(fā)濕了,T恤濕了,連嘴里都是水。小孟和珍珍同樣很狼狽,漂亮的裙子貼在了身上,臉上的妝也花了。這時,女孩們已經(jīng)顧不上體面,她們需要的是瘋狂和快樂。
“好爽!我就盼著打這么一場呢?!卑⑤x說。
游戲結(jié)束了,我們輸?shù)袅???墒谴蠹叶己芨吲d,珍珍和小孟毫無怨言,反而后悔應(yīng)該租水槍的,這時,阿輝就顯得很得意,“我說吧?!?p> 我用小孟給的濕紙巾擦著臉,還沉浸在剛才的打鬧中未回過神來。太不可思議了,如果不是親身經(jīng)歷,自己都不敢相信,我也能跟陌生人玩兒的這么痛快,這是從未在我身上發(fā)生過的事情。
漂流結(jié)束,司機把我們帶到了興坪古鎮(zhèn),在這里的小店里,和新認(rèn)識的伙伴一起吃午餐。小孟和珍珍點了菜:啤酒魚、螺絲釀、南瓜苗、紅燒茄子和蛋花湯。她們有詢問過我的意見,我表示吃什么都可以。才獨自出來幾天,我就已經(jīng)感覺到了一個人旅行的不便之處。尤其是吃飯的時候,旁邊的人三五成群,坐在一張桌子上,談?wù)撝猛局泄餐?jīng)歷的事情,即使是無趣的,也可以很熱鬧。只有我,面對著空蕩蕩的桌子,低著頭。如果不小心撞上別人的眼神,那眼神就好像在說:真是個奇怪的人呢。
“你干嘛要一個人出來玩呢?都沒人說個話。”珍珍問我。
我無法回答她的問題,只能表達(dá)我的想法?!拔乙膊幌矚g一個人出來玩?!?p> 那三個人同時睜大了眼睛,阿輝看著小孟,小孟則和珍珍對視著。
他們不能理解,既然不喜歡干嘛要一個人出來呢?我沒有解釋,曾經(jīng)在失眠的夜晚,想象過無數(shù)次,獨自旅行的樣子。那是一道來自遠(yuǎn)方的光,它照亮了另一個陌生而遙遠(yuǎn)的地方,在那個地方,有肥沃的土地,有燦爛的陽光,唯獨沒有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