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三十，初雪飄飄揚揚。一夜之間，京城便被銀霜裹滿。林一諾近日因練舞，清晨越發(fā)備懶。這初雪日，眾人紛紛踏雪尋梅，賞花吟詩，未有林一諾臨近午時才起的床。
洗漱穿戴完，冬雪便替林一諾披上斗篷，春雨遞上手爐，“我的好姑娘，您這都睡了快五個時辰，也該起了。昨夜下了初雪，京里小姐、公子哥兒們都要出門踏雪賞花的。凝香小姐巳時初就進院里了，這都等了您快一個時辰。您再不起，凝香小姐都要沖上來掀被子啦！”林一諾訕訕一笑，被春雨推著下了樓。
一樓正廳，夏荷在一旁伺候。冷凝香左手拿著七色牡丹花糕，右手持筷夾著泡椒無骨雞爪，吃的嘴邊全是碎屑，口脂都花了。前些日子，林一諾發(fā)現(xiàn)廚房有買小紅椒，便教李嬤嬤做了泡椒無骨雞爪。只是沒有泡椒，也不知道味道正不正宗。泡在缸里三天了，林一諾自己都還未嘗過。
冷凝香見林一諾，先是愣了一愣，而后紅臉笑道:“三姐姐這里的吃食味道可真好，尤其是這個雞爪子。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種味道的零嘴，都停不下來了。這點心味道也好，都是在景泰樓買的嗎？”
林一諾在冷凝香左側(cè)坐下，夏荷倒了杯溫開水，布好碗筷。林一諾慢飲一口，才用筷子夾了一小塊雞爪，淺嘗一口，“這可不是在景泰樓買的，是我前幾日看到小廚房買了新菜，就想試試能不能做。你要是喜歡，等會兒我讓李嬤嬤去廚房給你裝一壇子?！?p> “這是三姐姐做的嗎？”冷凝香吃了一驚，“三姐姐還會做菜？”
林一諾笑道:“會做菜有這么稀奇嗎？”冷凝香連忙點頭，林一諾吃了口糕點便放下筷子，“我原先就住在廚房旁邊的下人房里，每天都在廚房里幫忙，多多少少也學了一些?！?p> 冷凝香正吃著，聽完林一諾的話突然停下，“我錯了，我不該提及這個讓三姐姐想起不開心的事。”
林一諾看著冷凝香，用帕子擦凈冷凝香嘴邊的殘渣，“我沒有不開心，反而我很感謝那段日子。沒有那段日子，我也許永遠都長不大，永遠不會識人辯事，而且我現(xiàn)在的日子不是很好嗎？”
冷凝香點頭，握住林一諾的手，“苦日子都過去了，三姐姐以后只會越來越好的。”
“那我就借妹妹吉言了。”林一諾看了一眼春雨，春雨便端來水盆。林一諾拉著冷凝香洗手，“妹妹今日不是來邀我出游的嗎？再吃下去，今日恐怕出不了我云柳閣院門了。乖，我讓李嬤嬤幫你打包好零碎，等會兒就給你送去府里。”冷凝香掙扎片刻，聽到這話，自己就凈了手。
剛出云柳閣院門，林一諾一眼便瞧見躲在樹后的畫眉。畫眉是如今唯一留在清風苑的二等丫鬟，因口舌不便，和安堂那邊才將其留下照顧林清玥。畫眉一見到林一諾，快步上前，直接跪下，奉上一張疊好的紙條。
冷凝香打量畫眉一番，拉了拉林一諾的袖子。林一諾安撫般拍了拍冷凝香的手，接過紙條。上面只有一句話，“有事相求，得勢必報?！?p> 林一諾看完，居高臨下地看著畫眉，冷笑一聲，“這話若是出自別人口中，我或許會信，可從她口中說出……不過無所謂，在前帶路?！碑嬅歼B忙起身，在前帶路。林一諾牽著冷凝香走在后面，兩人走的十分緩慢。只是再慢，從云柳閣到清風苑也不過一盞茶時間。
一到清風苑，冬雪立刻上前將一包銀子塞進門口侍衛(wèi)手中。兩名侍衛(wèi)對視一眼，讓開路。林一諾讓冷凝香在院里等她，自己則獨自進屋。
進入屋子，里面倒是比起上次要干凈，至少沒有碎瓷片和殘羹冷炙。房中布局簡單、清雅，卻不似一個小姐閨房。林一諾掃了一眼梳妝臺前的林清玥，梳妝臺上已無什么首飾?！八拿妹谜椅襾碜鍪裁矗课医袢找龈?，可沒有時間陪四妹妹聊天?！绷忠恢Z裹緊斗篷，抱著手爐卻還是感覺冷。
林清玥回過頭，直接跪地爬到林一諾面前，“三姐姐，從前都是我不好，是玥兒錯了。以前我聽信二姐姐的話，一直將三姐姐視為眼中釘，以為我與二姐姐是一處的。經(jīng)了這么些天我才想明白，二姐姐是大伯的掌心肉，是府里的掌中珠，我們不論做什么都比不了二姐姐。”
林一諾嘆了口氣，拉起林清玥，“你說這些做什么？你不用跪我，我來也不是聽你說這些話都。”林清玥嘴唇青紫，手十分冷。屋子里沒有燒炭盆，冷的出奇。林一諾扶起林七言便收了手，“你若是讓我來聽你悔過的，那我便不奉陪了?！?p> 林清顏搖頭，作勢又要跪下，“不，不，不！我請三姐姐來，想希望三姐姐能拉我一把。我不想這樣活著，不想真被人當作瘋子關(guān)在屋子里一輩子，更不想……”剩下的話被催泣掩沒，可即便聽不清，林一諾也知曉林清玥剩下的話是什么，‘不想屈居人下?！?p> 林一諾再度扶起林清玥，這一次取了帕子替林清玥拭去眼角淚水，“你所想的事我?guī)筒涣耍矌筒簧希@事成敗在于你自己。”
林清玥一愣，眼淚如珠一般掉落，“我如何靠自己？外面…不，連府里，祖母都希望我在那一天就死了，而不是如今的瘋了。我什么都做不了，連這院門都出不去?！?p> 林一諾一笑，“瘋了不可怕，發(fā)瘋才可怕。況且瘋了也有瘋了好處，誰說不瘋才好？”說罷，拍了拍林清玥的手，“妹妹不就是想出去嗎？這簡單。”
喚來冬雪，林一諾在冬雪耳邊說了些話，便用面紗遮了林清玥的容顏。叫來冷凝香，讓其丫鬟替林清玥挽了簡單發(fā)髻。沒有簪子，林一諾便從自己發(fā)髻上取下步搖。林清玥見狀，又是滿眼熱淚。
一炷香不到，冬雪便帶著林老夫人允許回來。其后，還跟著趙媽媽。林清玥簡單收拾一番，倒是比起之前更清秀動人。趙媽媽上下打量一番，將二十兩銀子交給林一諾，“老夫人說姑娘們要出門踏青，身上該備著些銀錢?！?p> 林一諾也不客氣，收下交給冬雪，“勞煩趙媽媽回去稟老夫人，諾兒定會替老夫人勸導四妹妹，定不會讓盧家離了心?！?p> 出了府，門口停著兩輛馬車。前方馬車裝飾質(zhì)樸，雕刻花式卻是獨一無二的一百零八金仙圖；后方馬車是林府備下的，裝飾看起來就像是富貴人家所有，但在雕工卻十分簡單。林一諾推了冷凝香邀約同坐的好意，帶著林清玥跟在冷府馬車后面。
林清玥一上車，眉頭便皺起，“三姐姐剛剛說與趙媽媽那話何意？你難道也要勸我嫁去盧府？”
林一諾不看林清玥，聲音也冷了下來，“嫁與不嫁全在于你，只要花轎上的是老夫人承認的林府小姐，是從林府抬出去的，是誰真的有那么重要嗎？勸你的這番話，不過是為了帶你出府的說辭，也僅此一次。”
林清玥雙眸一亮，“三姐姐說的是，花轎上是不是我不重要，只要是林府女兒，能讓盧家、林家親上加親，是誰不重要?！毖援?，林清玥也看出林一諾不愿再開口，便也靠在車壁閉目休息。